成为神明之前 第30章 动荡（一）

秦铭醒得很快，比起柊秋还歪七扭八地挨在床边熟睡，她这个伤员反倒先睁开了眼。身下的床软得过分，被褥将她包裹起来，热意让人温暖得难受。

枕头和被褥都传来淡淡的香味，这味道与柊秋身上的很像，只是更加浓郁，大约是洗衣液的气味。她身上也被这无孔不入的香味浸染了，秦铭有些不习惯地皱了皱眉。

气味是比声音更明显的痕迹，对杀手来说，留下痕迹，或是被留下痕迹，都是件危险的事儿。

“……你醒了？”柊秋倚在床边，脑袋枕在手臂上，这个姿势不落枕都是奇迹，睡眠质量什么的就别提了。压着的被子只稍微动了动，她便已经察觉到，迷迷糊糊睁开眼。

嘶，腰要断了。

维持着半坐的姿势四五个小时，柊秋腰都酸得失去知觉了，她扒着床，将身体转了个方向，却并未起身——其实是因为起不来。

看着身边的人扶着腰一副惺忪的样子，秦铭觉得这句话她来问似乎更合适。

“感觉怎么样？”眼见秦铭恢复意识，柊秋敲了敲麻痹的腿，费劲地爬起来，将手伸向秦铭的脖子。

她显然不清楚，贸然将手伸向一个杀手的脖子，这行为有多冒犯。黑色丝线瞬间从角落绽开，呈攻击姿态直指柊秋，如吐信黑蛇，只稍一动，就能穿透她的心脏。

“就天黑了？”巴斯特像软泥一样瘫在窗台边翻了个身，它睁开小绿豆眼，看着仿佛被黑色蛛网侵占的房间，头一歪又闭上眼。“算了，接着睡……”

“还有点烧。”柊秋用手背贴上秦铭热得不正常的脖子，又摸了摸她泛红的脸，顺手拿走她额头上变成常温的毛巾。“先吃药吧。”

转身去够桌子上药盒的瞬间，背后的丝线如潮水般退去，似乎什么都没发生过。

“白的两片，胶囊一颗，绿的三颗，还有一瓶药剂。”

柊秋把药片放秦铭嘴里，从桌上拿起个喂药的小勺，很是贴心地递过去一勺温水。

药片都穿过喉咙了，勺子才碰到嘴边，秦铭没说什么，配合地张嘴把水也喝掉。一堆药磨磨蹭蹭喂了好几分钟，她倒没有不耐烦，只是等着柊秋帮她把嘴角水渍擦掉。

其实她的伤不算重——对秦铭来说，只要没死，都不算重伤。可看着柊秋那样小心翼翼地换下染血的绷带，还总在伤口裂开时眉心紧皱，她似乎真有了重伤的错觉。

“好了，差不多了。”柊秋用笨拙的手法捆住她的腿，打上一个不算漂亮的结，因为拿不准下手轻重，额头紧张得有些冒汗。“疼吗？”

秦铭摇头。

“那就好，对了……”正想问问秦铭昨晚发生了什么，楼下门铃声冷不丁响起，打断了柊秋未说出口的话。

这个时候，能是谁？

“巴斯特！”通过契约把熟睡的巴斯特喊醒，柊秋着手收拾地上染血的绷带。“去看看。”

虽然被吓得差点从窗台上掉下来，但看到柊秋表情少有地严肃，巴斯特也不敢磨叽，嘟囔着化为雾气穿过地板，往门口飘去。

“是几个带枪的人。”透过监控屏幕，巴斯特看到四个穿白色衣服，手持宏力枪械的护卫军。

不好。

柊秋拉起被子往秦铭脑袋上一蒙，搓了十来个纸团塞进垃圾桶，锁上房间，在护卫军准备强闯之际，三两步冲到一楼，打开通讯。

“你好，北弥护卫队。”为首戴白帽子的护卫军冲着摄像头出示证件，“安全搜查，请您配合。”

柊秋应声，迅速深吸了几口气，才慢悠悠拉开门。她还没来得及说什么，几个进门的护卫军已经四散开搜查，长靴敲击地板的声音在宿舍回荡，每一步都踩在柊秋的神经上。

“柊秋小姐，您好。”白帽子指尖点了点手里的平板，“您今天在学院内有目击可疑人员吗？”

“没有。”柊秋斩钉截铁地摇摇头，又觉得自己表现得过分果断。“我今天大部分时间都在宿舍。”

白帽子环视了宿舍一圈，接着问：“您的室友似乎不在？”她手指轻叩手里的屏幕。

“她今天有课。”俗话说的好，真话不全说，假话全部说，这可不算撒谎。

似乎只是例行询问，白帽子并未质疑，其余三人风风火火已经完成了一层的搜查，她绕过柊秋，跟在几人身后上了二层。

“麻烦您打开门，柊秋小姐。”走在前面的守卫军笑了笑，看起来颇为客气。只是另一边，由于‘有课’而不在宿舍的秦铭的房间，则直接被那位白帽子长官，用一张薄薄的卡片刷开了房门。

很显然，若是柊秋拒绝，她们可以直接硬闯。

“没有异常，队长。”不过几分钟时间，两位护卫军从秦铭房间里出来，无论是工作间还是卧室，使用痕迹都少得可怜，没什么可搜查的。

几人目光同时聚集在柊秋身上，她只得把书房门打开。这里东西不少，不过只是些书籍和灵符之类，很容易便能排除隐患。其中一位护卫军指了指墙上的缚灵丝，“这是？”

“……拷自己的，不可以吗？”

“艾琳，不要多问。”白帽子队长横了发问的艾琳一眼，抬手扫过柊秋卧室门的感应器。

“抱歉。”艾琳不好意思地挠挠头。

“您有随手锁卧室门的习惯？”见门没有打开，队长挑眉望着柊秋。

“我有保护**的习惯。”柊秋站在卧室门口，手指紧紧扣住门框，指节因用力而微微发白。她的后背已经被冷汗浸透，心跳声在耳边轰鸣，她录入指纹，门哐当一声打开。

队长正欲抬腿，却发现面前的女孩没有让路的意思。柊秋横跨一步，不偏不倚拦住了队长，又特地侧了侧身，让出房间的视野。

卧室一览无遗，柊秋努力让自己的语气听起来更强硬。“可以了吧，长官们。”

“柊秋小姐，”队长蹙眉，“请让开，我们需要进入房间确认。”

柊秋没有动，她努力保持声音平稳：“这是我的私人空间，我不认为你们的搜查是合理的。”

“我们有搜查手令，一切行动都符合规定。如果您不配合，我们有权实行强制措施。”队长眯起眼。

护卫军们面色不善，搜查尼茨学院向来困难，这一路来，她们已经实施了十数次‘强制措施’。房间里的空气凝固了，护卫军们的手悄无声息地按在腰间的宏力枪械上。

柊秋喉咙发紧，却没有退让。她手环一亮，一柄厚重的巨剑横在身前，剑尖斜指地面，发出低沉的嗡鸣。

“你们可以试试。”她的声音很轻，带着几分不明显的坚决。

队长面色不善。西区住着的大多是符阵和炼药系的灵能者，因此才派了普通的巡查队伍来。真要对上战斗系的学生，恐怕也讨不到好，她抬手示意身后三人不要妄动。

“小姐，灵能者的一切不合理暴力行为都会被记录在案，您最好考虑清楚。”

想起自己那份糟糕得不能再糟糕的灵能者档案，柊秋眼神迟疑了片刻，最终还是没有动。“我已经说得很清楚了，”柊秋声音冰冷，“这是我的私人空间，你们无权……”

“秦铭不在房间。”巴斯特的声音突然出现。

余光瞥见长廊转角处的阴影波动了一下，柊秋心脏都快跳到喉咙了。真是艺高人胆大……都半身不遂了还有力气跑路。

“算了，动作快点。”生怕秦铭维持不住阴影形态，柊秋态度立马一百八十度大转变，收起武器。幸好伪装林惊月时间长了，表情管理也娴熟不少，换做以前，她肯定做不到这么处变不惊。

护卫军们愣了一下，刚往灵能小队那边发出求援信号，准备大干一场，这就解决了？队长皱了皱眉，挥手示意两名护卫军进入房间搜查，自己则站在门口，目光如鹰隼般盯着柊秋。

“您的储物灵器也需要接受检查。”队长的声音依旧冷硬。

柊秋没有多言，随手摘下手环递了过去。队长用专门的灵器扫描了一番，确认没有异常后，将手环还给了她。

被子有些蓬松，护卫军捏住一角，轻轻掀开。“一切正常，队长。”她看了看底下不太平整的床单，汇报道。

“等等，”另一名护卫军突然蹲下身，翻开垃圾桶表面的纸团，一抹显眼的红褐色露了出来。“队长，发现大量染血绷带。”

队长拿起垃圾桶倒转，从秦铭身上换下的绷带纷纷扬扬落到地上，她目光如寒芒般刺向柊秋。

柊秋露出几分不耐，掀起袖子，果然大半边手臂都缠着绷带。“训练受伤不是什么值得大惊小怪的事。”刻意用灵力崩裂的伤口渗出不少血，很好地解释了绷带的由来，只是在这样的节骨眼受伤，可疑的人马上就从秦铭变成柊秋了。

“柊秋小姐，希望您能毫无保留地交代从昨晚到今天的所有行踪。”队长盯着她的眼睛，似乎想从中看出破绽。

“昨晚没出门，今天上午在战斗室训练，因为受伤所以提前回来了，到刚才为止都在宿舍休息。”这套说辞是从刚刚一群人进门，就开始编排的，柊秋在心里顺了几遍，讲出来十分流畅自然。

“没有目击证人？”

“我的老师可以证明，我从早上六点开始就在战斗室了。”

队长低头，在屏幕上迅速记下柊秋所说，“你的老师是谁？”

“王致远。”柊秋简略回答。

队长的白色帽檐微微抬起，表情微变，她重复了一次，“王致远？”

“对。”

“我明白了。艾琳，把地面收拾干净。”她在屏幕上双击，撤销柊秋名字后的红色标记，“感谢您的配合，小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