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为神明之前 第24章 杀机（一）

北弥城六区，湖山相接的庄园，遍地盛放的蔷薇，就连地砖上都细致地刻画了精致纹路。浮雕大门，玫瑰爬藤，夜幕下的小庄园完美诠释了浪漫与优雅。

华丽的紫色鱼尾裙在地上绽放，上面点缀了些许珍珠，裙摆随着优雅从容的步子摇曳，微卷的长发披散到后背，帽檐下，是一张看不清表情的脸。她踏着夜色款款而来，不远处，有人正站在原地等她。

“沈安尘，你也来了。”柊秋微微抬头，灯光透过半圆拱窗，照亮她那身夺目的长裙。

今天要参加的，只是北弥符阵协会举办的内部宴会，柊秋还以为不太重要，才让她来顶班的。先前沈安尘可从没说过她会出现。

“分内工作。”沈安尘着身素色晚礼服靠近，看着这张熟悉的脸，竟有片刻怔愣。盛装之下，柊秋像是真正的林惊月，淡然又耀眼。

她低头掩饰自己复杂的眼神，帮柊秋理了理裙子。“照平时的表现就行，除了卡罗莱，不用搭理任何人。”

这一点，沈安尘已经提前说明过了。符协现任会长卡罗莱和惊云商会已经逝世的老会长，也就是林惊月的祖母，惊云·戴里斯是故交。只是老会长过世后，商会和卡罗莱便断了联系，林惊月既然因为学业的缘故来到北弥，那么拜访一下也是应当的。

上次拍卖会，惊云商会已经高价拍下了卡罗莱的灵符，这次又特地来参加符协内部的宴会，林惊月显然很重视卡罗莱。

“很高兴见到您，林惊月小姐。我是北弥符阵协会副会长，洛斯。”一身蓝灰色长袍，及腰长发束在脑后的男人亲自迎了出来，抚胸行礼。洛斯是在北弥地位仅次于卡罗莱的七级阵法师，同时也是卡罗莱的两位学生之一。

“你好。”

柊秋也入乡随俗，回了个抚胸礼。气氛很和谐，她被簇拥着进入大厅，果然如沈安尘所说，来宾并不多，比起柊秋想象中的豪门盛宴，这更像一场普通聚会，并不让人觉得拘谨。

来宾们三三两两坐在沙发上，总共不过二十余人，有一半都穿着符阵师的长袍，另一半则衣着华贵，譬如现在的柊秋，还有来宾们的家属——她指的是眼前满地乱窜的小孩。

看来这个宴会的确是不正式的。

“卡罗莱会长，好久不见。”沈安尘忽然停在一个老妪面前，笑着行了个礼。虽然林惊月和卡罗莱没见过面，但沈安尘因为工作缘故，可是没少见卡罗莱。

卡罗莱拄着手杖，微微颔首，目光却放在了跟上来的柊秋身上。

“你就是林惊月。”她暗自打量。

太像了，如果说她和林惊云只是有几分神似，那么跟她的老友戴里斯·惊云则是十足十的相像。

“是，”柊秋和卡罗莱先后互相行礼，“会长，你好。”

卡罗莱略比她矮些，看起来是个随和的老妇人，身上并没有上位者的威势，一头银发打理得很是整齐，从头发到衣着，处处透露着一丝不苟的气息。柊秋记得，卡罗莱如今已经一百七十多岁了，年轻时曾参与了北弥城的建立，后来创立北弥符协，又成了公认的虚庭四大灵符师之首，不可谓不算英雄豪杰。

对了，她见过卡罗莱！柊秋猛地想起，眼前人就是在不久前那场拍卖会上，遇到的那个话很多的老太太！

卡罗莱心中同样惊讶，她没想到，惊云商会竟然能找到这么相似的人。凭她和惊云·戴里斯的关系，当然知道眼前的人不可能是林惊月，也隐约能猜到惊云商会所图。

可惜，世界上不会有第二个惊云·戴里斯，她更不会将自己的毕生心血，交给能轻易撼动虚庭的惊云商会。

“呵呵，林惊月，你姐姐近来身体如何。”她神色和蔼，带着关心望进柊秋眼底。“听说病了一段时间？实在可怜，她可是个优秀的继承人。”

“尚可，劳您费心。”柊秋模棱两可地回复。她有些没想明白，卡罗莱此时问候林惊云的意思，是单纯的关心后辈？还是向林惊月表明自己的立场？

她隐隐觉得，林惊月恐怕是想夺走卡罗莱对林惊云的支持，可既然这么重要，她为什么不亲自来呢？豪门宅斗她实在看不明白。

“当然，惊月小姐也是少年英才。”柊秋觉得这句话大抵是调侃，可偏偏卡罗莱的语气又相当真诚。“听说你在尼茨学院读灵符系？”

“会长谬赞，惊月只是刚入门而已，希望有机会能向您请教一二。”柊秋回了句场面话，余光却看到沈安尘眼神投来的赞许。

不会吧……柊秋脑子里突然冒出一种可能。

“挺我们这些老家伙唠叨，怕是要觉得无聊喽。”卡罗莱开了个玩笑，朝不远处招招手，“诗妍。”不远处正在与几位符协成员聊天的年轻女孩闻声走近。

“劣徒唐诗妍，这位是惊云商会的林惊月小姐。”卡罗莱慈爱地握了握两人的手，“还是把交流的机会，留给你们年轻人吧。”说罢，她便和另一位老妪有说有笑离开了。

沈安尘端起酒杯，也和洛斯找了个角落对谈，只剩柊秋和唐诗妍两人留在原地。

“你是灵符师？还是阵法师？是几级的？”唐诗妍一脸好奇。她长相颇为大气明艳，五官灵动，绸缎般的直发垂到肩上，一颦一笑都相当有活力。

“还不算是正式的灵符师。”柊秋觉得自己被她的娇俏感染到了，难怪听闻卡罗莱相当宠爱这个学生，想来换做是谁都会喜欢她的。

“噢，是不是因为你的祖母，所以才想当灵符师？”唐诗妍拉着她坐到沙发上。“惊云前辈是个很优秀的灵符师，她同老师开辟的新方向，简直前无古人，真不知她们的脑子到底是怎么长的。”她俏皮地吐了吐舌头。

老惊云会长，居然也是灵符师？柊秋虽然好奇，但在得到沈安尘许可之前，却不便多问，她主动换了个话题。

“唐诗妍小姐是东阳人？”

“你听出来了？我应该没有口音才对！别这么客气，和她们一样叫我诗妍就可以。”她的南方口音简直了。“虽然我是东阳人，但老家其实不在东阳大陆，是一个称为‘虚庭的尽头’的小岛，仙穗岛。有空来玩，我请你喝茶。”

对于这个小岛，柊秋有所耳闻。事实上，虚庭内的人类基本只聚居在四大国及周边小国的范围内，再往远去，是没有人类聚落的。

譬如北方是无尽的冰川，北弥城就是最北端的人类聚落，南方则是无尽海洋，仙穗岛是人类意义上的虚庭最南端。虽然南峋国名字里有个南字，但其实它和西翎国一样，都在东阳西侧，只是相对西翎位置更靠南方。

“柊秋，我饿了都。”聊了半天还未到正餐时间，场上只有侍者们端着酒水和点心，在人群里穿梭。巴斯特的声音听起来像是刚睡醒，迷迷糊糊的。

“忍忍吧，至少得等到宴会结束，我现在可是林惊月，没法放你出来吃东西。”

“诶，你旁边这个人是谁？”巴斯特突然咦了一声，在契约空间里释放精神感应。

“卡罗莱的学生，怎么了？”

“嗯……没什么，她扭头了！快给我拿点吃的！”

原来是为了这个……柊秋伸手取了一块小的可怜的圆饼，上面铺了色泽诱人的小肉卷，和指甲盖大小的鱼子。趁无人注意，一缕粉雾从柊秋掌心冒了出来，迅速将点心侵蚀掉。

侍女一转身的功夫，发现林惊月手上的盘子就空了，识趣地默默给她端了份新的。

“我也想要这个！”一个稚嫩的童音从身侧冒了出来，柊秋侧头，发现扎着啾啾的小女孩正叉腰看着她。“可以给我吗！”

“那是我的！”巴斯特立马像开水壶一样在柊秋脑袋里叫了起来。“坏小孩！”

“不可以噢，小柯罗。”柊秋正顶着巴斯特的抗议，准备将手里的盘子递给小孩，却被唐诗妍出声制止了。“要对客人有礼貌，明白吗？”

“好吧，姐姐对不起。”小柯罗乖乖鞠了一躬，“可是莱纳很想吃，请问您可以让给他吗？”她说得诚恳又真挚，率直得柊秋忍不住顶着林惊月的身份露出了慈爱的微笑。

刚给柊秋送过餐点的侍女，不得不又折返回来，将一份相同的点心放到柯罗手里。“这是最后一份啦，要拿好。”

“谢谢。”柯罗睁着圆溜溜的眼睛道谢，顶着个啾啾走了。

“莱纳很可怜的。”唐诗妍悄声道，“他的父亲刚去世不久，是个很厉害的灵兽猎人。”

“半个月前？”

“对，哦……你当时也……”她将声音压得更低。“那个凶手特别变态，热衷于让孩子目睹命案现场。莱纳算坚强的，但从那天到现在，一句话都没说过，我还是第一次听到他主动说要吃点什么。”

柊秋视线跟着柯罗的身影，找到角落里的莱纳，他脸色苍白得不像这个年纪的孩子。莱纳似乎摆手拒绝了一下柯罗，但最终拗不过，还是小口小口将点心吃完了。

“柯罗的母亲格里安是有名的气象学家，常年在北地的观测基地工作，一些高等阶的灵兽猎人又偶尔被允许到基地进行补给，所以他们双方家长关系不错，孩子之间也玩的好。”

柊秋点点头，“希望他早点走出阴影。”她挥手召来侍女，将手里的点心也送了过去。

“我感觉你还是挺……咳，挺好的嘛。”唐诗妍看着柊秋，不好意思地笑笑，“跟风暴上传的不太一样。”

哪样？不爱搭理人？时间管理大师？

“你误会了。”柊秋回头，淡淡道：“我就是他们传的那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