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进牢的第七天,玛蒂娜左等右等没等来送食物的老妇,就被守卫押到审判厅。
幸好有克莱尔送的吃的垫了肚。
守卫给玛蒂娜带上脚铐、绑住手就把她留在审判厅不管。但门口有其他守卫把守,她想跑也跑不了。
此时,外面的阳光才堪堪透过薄纱般的雾。
透不进阳光的房间里又冷又潮,还萦绕着挥之不去的血腥味。
挂在架子上的各种各样的刑具连多看一眼玛蒂娜都没有勇气,墙上到处都是黑褐色的暗沉痕迹。视线回到房间正中心的桌子上,写得满满当当的纸张堆得看不到桌面。
等到玛蒂娜脚都冻麻、阳光晒到门前、守卫也换了一轮,都没有人进屋、没人告诉玛蒂娜她要面对什么,只能惴惴不安地等待审判来临。
她好似被遗忘了,才刚冒出这个念头她就听到门口的守卫闲聊提到了她。
“怎么这个点了书记官还没来审她?我从来没见书记官迟到,今天倒是见着了。”
另一个声音老神自在:“哪是什么迟到?你没听说——这个案子不归书记官判。”
“哈?那是谁来判?隔壁是县长判案。可咱们县长向来只管收钱,从不管判案。”
事关自己,玛蒂娜悄悄挪近些竖起耳朵听。
“笨蛋!那不叫收钱,叫税收。”
被骂的守卫小声嘟囔:“不就是给收钱起了个好听的名。”
“这哪一样?要是被县长听见,你不用值守了先进去挨几十鞭。”
安静了会,还是忍不住发问:“既然不是书记官,会是谁来审?”
那个比较有智慧的守卫忽然嘘了声,紧接着整理衣服甲胄声响起,远处旗鼓喧天的喧闹逐渐靠近。
玛蒂娜顺着热闹望去,一众守卫簇拥着骑马的老爷们朝这个方向走来。
她一眼就注意到围在正中心骑着高头大马,胸前佩戴金色装饰,从帽子到衣服乃至佩剑都异常华丽的男人。那些工艺复杂、亮晶晶的饰品迷得玛蒂娜根本挪不开眼。
还没看够,她就忽然被进来的守卫踹倒在地,脸上一疼,接着**地糊了满脸。
玛蒂娜扯下脸上的抹布,急忙擦脖颈的水渍以□□进衣领。
然后腰被踹了脚,伴着守卫的呵斥。
“还趴在地上愣着干什么!快起来擦干净椅子和桌子!”
玛蒂娜强忍腰侧的疼痛爬起来去干活,守卫手忙脚乱地整理桌上的卷宗。玛蒂娜趁机悄悄打量卷宗上潦草的字迹,妄图窥见自己接下来的命运。
一阵杂乱的脚步声涌进大厅,众人拥着华服男子走了进来。
华服男人只一句话就将之前悬在头上的达摩克利斯之剑落至紧贴着玛蒂娜头皮。
“你们都怎么看囚犯的,连危险的囚犯都敢放任查看卷宗?”
他旁边胖得球般、留着络腮胡的老爷面色一沉,对着守卫们劈头盖脸的骂:“一个个的都干什么去了!连个囚犯都看不好!”
直到玛蒂娜被三个守卫,一左一右抓手臂摁肩膀,还有一个在背后推,抓着跪在桌前时她都没晃过神来,危险的囚犯居然指的是我?
真的没搞错吗?
玛蒂娜十分疑惑,不由辩解:“老爷们,我能对着圣像发誓,我没犯下任何罪行!我连我为什么被抓都不知道。”
那个男人坐到她刚擦干净的椅子上,随手翻起卷宗看,旁边几个老爷站他身后小声交谈,等着守卫们搬椅子过来。
男人听闻,朝旁边招手:“人证物证。”
只见玛丽捧着个布包从人群里挤出来,在众目睽睽之下揭开布,露出里面拳头大小的动物骨头。
“这就是玛蒂娜害死卡尔夫人的罪证,”玛丽高声道,翻出鸟类头骨展示给大家看,“我亲眼所见,她就是用这颗被诅咒的乌鸦头骨,还有荆棘、奇怪的粉末炖了锅诅咒魔药,替换了卡尔夫人喝的药。”
卡尔夫人是女主人的称呼。
玛蒂娜不敢置信地盯着骨头,立刻反驳:“老爷们,看清楚。那不是乌鸦,是只鸽子而已,也没有被诅咒过。”
而且玛丽拿的骨头还是被抓那天她煮的,正好就是她分给玛丽的那一半!
竟然成了此刻定罪的罪证。
玛丽马上用盖过玛蒂娜的音量强调:“我亲眼看见你对着魔药嘀嘀咕咕,手指还在空中比划,肯定是在施展见不得人的巫术。”
玛蒂娜也不甘示弱地拔高声音反驳:“我没有!我字都看不懂,根本就不会巫术!”
坐在上座的男人立即叫停这种无意义的争吵,他看向身旁一个坐得笔挺、面色严肃的老爷:“这个案子本该你来判,我不过是应了霍克公爵夫人的请求从旁协助,给她妹妹的案子一个公正的判决。我听说你们还有其他证据,还请一并叫上来评判。”
严肃脸的老爷点头致意:“阁下在公正判决这点上,很高兴我们能达成一致,经过严谨的考量,此案还有两名嫌犯,现在带上来。”
玛蒂娜猜严肃脸的老爷就是守卫说的负责判案的书记官。
没过一会,守卫押着一男一女到审判厅。
玛蒂娜惊愕地发现竟是克莱尔和她对面牢房的男人,克莱尔走进来时一直低着头,似是不敢跟她对视。她万万没有想到克莱尔竟然跟她牵扯进同一个案件。
之前只闻其声没看到男人的脸,今天才见着了才知他竟是卡尔家的马夫。
书记官手持卷宗,先是看向克莱尔:“卡尔夫人治病的药是你抓的?有没有抓错任何一颗草药?”
克莱尔跪伏在地:“是我抓的,我以圣保罗的名义发誓,我没有抓错药。”
一个中年男人随之从人群中走出:“我是克莱尔的父亲,克莱尔抓的药送出去前都经过我的检查,绝无可能是药的问题。”
书记官拿笔往上面写了点什么,头也不抬说道。
“但大半个月前,克莱尔就因为抓错药差点闹到我这里,听说最后你们私了。恕我很难相信同样的错她不会再犯第二次、或者第三次。七号软鞭,五下,权做给医术不精涨涨记性。”
立刻就有守卫把克莱尔拖到一旁就甩起鞭子。
他不受施刑声影响,精准地从一堆卷宗里抽出一卷,灰蓝色的眼珠如同鹰眼般犀利地转向马夫。
“医生这边的证词是开了七天的药,但有人曾目睹你送药途中去打牌,弄散了一副药。情况是否属实?”
马夫灰头土脸地点头:“属实,但马上捡回来照原样包了起来。”
“那你有往里面多放或者拿走什么吗?毕竟打牌需要赌注,有些药草能卖不少钱。”
马夫矢口否认:“绝对没有,有什么就捡回来什么,我哪有哪个胆去动夫人救命的药啊!”
“但你连卡尔家族的藏品都敢变卖,难保不会对掌管钱财的女主人下手。”
马夫双手合十发誓自己完全不敢这么做,见书记官还是板着脸,脑子一转想起了什么急忙指着克莱尔和玛蒂娜:“我不可能害卡尔夫人!绝对是她俩串通谋害,我能作证她俩认识!”
书记官哦了声:“好赌、变卖主家东西、攀咬,五号软鞭,十下。”
号数越小鞭子越细,同样的力道打得更痛。
他换了张卷宗,这次终于轮到了玛蒂娜。
“卡尔夫人生病期间是你负责给她煎药,照顾起居吗?”
玛蒂娜:“情况属实。”
书记官问道:“那你可曾注意到马夫包回去的那副药?不是医生手法包的药包应该跟其他的药不太相似。”
玛蒂娜点头:“是的,唯有那副药包得乱七八糟,所以我留到了最后一天煮。”
“那么最后这副药,也是卡尔夫人死的那天应该喝的。那天你煮药的时候以及卡尔夫人喝下去后是否发生了什么异常情况?”
玛蒂娜察觉到马夫跟克莱尔的视线都聚焦在她身上,她知道她接下来的话关乎他们两人的安危。
她抬头看向书记官,女主人就像她的姐姐、妈妈,她绝无可能撒谎。
“是我煮的药,但我没有看到夫人喝下药的过程。夫人说她想写信,叫我出去寻寄信的鸽子,等我回来的时候夫人已经睡下了,晚点去叫她起来吃晚饭就……就没了声息……”说到这玛蒂娜脸上流露出痛苦的表情。
书记官皱起眉头:“有人目击卡尔夫人喝了最后一天的药吗?”
庭上寂静无声。
克莱尔紧张地看向人群,马夫低着头似是听天由命。
玛丽见无人应声,咽了口唾沫慢慢举起手:“是我倒给夫人喝的,但我服务卡尔家族几十年了绝对没有理由去害卡尔夫人,药也只是过下手。”
一下就吸引了全场视线,她无措地攥紧了手中的布包,尖锐的痛感刺得她回想起手中拿的是什么。
玛丽举起手中的鸟头骨,一手指着玛蒂娜:“不知她什么时候被恶魔引诱成的女巫,她就是用煮药的锅煮的乌鸦给夫人下的诅咒!”
书记官卷起手里的卷宗往桌上一拍,克制着怒意:“慎言诅咒巫术!”
点了两个守卫:“你们两个给我摁住她,扰乱当庭秩序掌嘴十下。”
“作为法官,为何先把某些异常的手段排除在外?”沉默许久的华服男子却在此时突然出声。
“你都说是异常手段,为何要优先考虑?无论什么案件,但凡加害别人总会留下证据。”书记官眉头紧锁地看着他。
只见华服男子不紧不慢地掏出一封信给书记官。
信是拆过的,落款是卡尔夫人的大名,书记官立刻翻开来看。
华服男子朝众人解释道:“因为应了公爵夫人的请求,要保存好卡尔夫人的遗物,所以这封信没办法供大家传阅,我简单讲下卡尔夫人写的内容。”
“大概一个多月前卡尔夫人开始频频噩梦,严重到根本不敢闭眼,还经常看见她的丈夫坐在壁炉边上烤火、放苹果到她床头。但她的丈夫在两年前去世,第二天发现床头已经腐烂的苹果,卡尔夫人特别害怕,觉得可能是有人施法害她。”
他见众人无不惊骇格外满意,接着用令人寻味的眼神看向书记官。
“女仆也说了她离开前卡尔夫人说要写信,想必那封信在你手上吧。为什么不当做证据拿出来?还是你想包庇什么?”
书记官不悦地将视线从信上移走:“我并非是想包庇什么,而是那封信根本就没有写完,根本无法判断卡尔夫人的真实意图。”
华服男子伸出手:“那还请拿出来,是非曲折我自会定夺。”
书记官仍是坚持:“现在还不是拿出来的时机。”
他越是不肯拿出来,华服男子越是觉得有猫腻,当下更是毫不犹豫拿出杀手锏来,一个缠着特殊花纹绑绳、用鎏金雕刻的折叠圣像。
“除了霍克公爵夫人的委托,此行还奉了审判庭主教大人的命令前来查探巫术相关事宜,见了圣像还不将证据拿出?”
书记官眼神下瞥,慢吞吞地从卷宗里抽出封信来,华服男子捏住信但没扯动。
“需要强调的是,这是一封没写完的信。”书记官整句话都用了重音。
华服男子点了头,书记官才任他抽走信件。
信的内容只有短短一句话,他便当场念了出来。
“亲爱的姐姐,这件事我翻来覆去想了很久,还是打算告诉你,玛蒂娜可能就是……”
他看向玛蒂娜:“卡尔夫人的药最后都是你经手,贴身照顾她装神弄鬼、趁机放个腐烂苹果也不在话下,所以卡尔夫人怀疑到你身上。”
话音一落,众人的目光一致转向玛蒂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