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为你的安眠之夜 第5章 第 5 章

弟弟的车才刚开出车库，我紧跟着接到了亚伦的电话。

弟弟说：“姐你别再理他了，你现在已经自由了。”

我对弟弟摇头，还是按下接听键。

“xx，你一定要这样吗，有什么事我们不能好好商量。”亚伦的声音比我想象中平和一些，但隔着屏幕我好像也依旧能清晰看到他皱起的眉头。

我脑子里想的事情很多，乱糟糟缠在一起，我拼命在混乱中找到一丝清醒，跟亚伦说：“我想跟你好好商量的，但不管我说什么你都不愿意，我也是没办法了，亚伦。”

我听到亚伦一声很短的嗤笑，还来不及分辨这声笑是什么意思，这时弟弟一把拿过我的手机把电话挂断，我很迷茫地看着弟弟，弟弟和我说：“姐你以后都不要再怕他了，你放心，不管发生什么事我都会一直帮你的。”

突然之间我才被点醒，我总算明白为什么我这样迫不及待地想离开亚伦，比起爱他，现在的我更多是怕他，可这份怕又是从何而来呢，我不得而知。

弟弟原本住在职工宿舍，决定带我离开之后就迅速在城南租了一套两室一厅的公寓，我的行李不多，仅有的一个行李箱也没有装满。弟弟帮我拿箱子进电梯的时候还有点好奇，问我怎么只带了这么点东西。

我说没事的，不管还差什么都可以花钱去买。

而用钱买不到的那些，我也不再需要。

弟弟白天去单位工作，我精神状态不太好，很多时候都在浑浑噩噩地睡觉或者瘫坐，一天下来也吃不了几口饭。弟弟很担心我，总是定时给我打电话提醒我记得吃东西，我每次都一口答应，但又每次都做不到。

我终于如愿离开亚伦了，但一切和我想的又好像不太一样，我没能得到明确的自由，也没能开心起来，而是陷入迷离不实的状况，经常分不清现实和梦境。

我很挫败，我问弟弟该怎么办，我变成了一个废物，好像不管怎么样我都没办法照顾好自己。

弟弟安慰我说姐你别担心，日子会慢慢好起来的，之前你的世界总是下雨，要让它彻底天晴的话还需要一些时间。

弟弟很乐观，说的话也充满力量，可我却总有种隐隐的预感，我觉得我不会再好了，就算给我再多的时间，我也不会了。

工作日的弟弟总是很忙，早出晚归，有时疲惫到澡都来不及洗直接倒在沙发上就能睡着，我看着忙碌的他只觉得无力，因为我不仅帮不到他任何，还变成了一个拖累他的累赘。

每次我都茫然得不知道该怎么办，弟弟总会温柔地和我说没事的姐，现在我长大了，照顾你是我应该做的。

但不是的，弟弟本没有照顾我的义务，没有一条法律规定弟弟需要照顾姐姐，尤其还是一个已经成年且有家室的姐姐。

我在心里算着时间，大约过了两个礼拜，弟弟突然变得不再忙，每天出门也只是为了买菜给我做饭，他的厨艺渐渐娴熟，分清了生抽和老抽的区别，也知道了排骨要先煮多久才能咬得动。他的笑容还是清澈明亮，像不谙世事的大男孩。

我知道清闲对弟弟来说意味着什么，就在两天前他还躺在沙发上一边揉眉心一边跟我说，姐，我现在虽然累一点，但我心里高兴，至少我有能力给你好的生活了。

我也知道亚伦不会善罢甘休，但我没想到他会这么明目张胆地出手。以他如今的身份出面干涉一个小职员的工作未免太小题大做，他像是忘了现在究竟有多少双眼睛正眨也不眨地盯着他，做出的事情简直荒谬。

我问弟弟是不是遇到了麻烦，弟弟一开始不想让我担心不肯多说，我坚持要问，他只好说最近被停职了，但没多大事，就当休假了，也图个安逸。

其实我们都知道这是谁的手笔，可知道又有什么用，我们改变不了现状。

难怪除了一开始的那通电话以外亚伦没再联系过我，原来他早就想好要用这种办法来让我向他低头。我内心负罪感很重，觉得是我害了弟弟，如果不是我，他本不用遭受这些无妄之灾。

我偷偷背着弟弟给亚伦打电话，一开始打不通，听筒里总是漫长的忙音，后来总算被人接起，却是亚伦的秘书，秘书客客气气地和我说亚伦现在很忙，让我有什么事晚点再打过去。

我明白这是亚伦给我使的下马威，我不顾一切也要离开他这件事触到了他的底线，他不会那么轻易给我和他商量的机会。

我没有放弃，接连不断打了两天的电话，第三天晚上亚伦才善心大发地接了我的电话，用一种格外疏离的口吻问：“有什么事。”

“你一定要为难我弟弟吗？”我问亚伦，“我们之间的事情，为什么要把他牵扯进来，他是无辜的。”

亚伦似乎笑了笑，接着不以为意地说：““xx，我从没有想过要为难他，是他先不自量力的想要掺合我们的事，他难道不该受点教训吗。”

我把手机攥得很紧，不知道该说点什么去反驳，亚伦又说：“他胆子那么大，都敢直接带人去家里把你接走，你凭什么以为我会对他手下留情？”

“是我麻烦他这么做的，他什么都不知道，”我哆嗦着说，“亚伦，我就这么一个弟弟，他还年轻，你难道非要毁了他才甘心吗？”

亚伦反问我：“你心疼他吗？xx，那我呢，你有没有心疼过我，我也就你这么一个妻子，我竭尽所能地去对你好，但是你呢，你有没有想过阿姨和我说你跟其他人走了的时候我是什么心情。”

电话被挂断，“对不起”三个字就在嘴唇边来不及说出口，我意识到也许亚伦比我想象中的还要在乎我，他所做的这一切，也只是逼我回到他身边。

阳台的推拉门猝不及防被打开，弟弟的脸一半隐在黑暗里看不真切，他有点气馁地开口：“姐，我是不是很差劲，其实我根本没有能力保护你。”

“怎么会，你是我最好的弟弟。”

我走过去想拉弟弟的手安慰他，但他侧了一下身体躲开了，他个子比我高，低头看着我，眼里的难过快要溢出：“姐，你是要走了吗？”

我回答不了他，哽咽了很久也只说出一句“对不起。”

其实真正差劲的人一直是我，我对不起亚伦，也对不起弟弟，我既做不了一个好的妻子，也做不了一个好的姐姐。

隔天亚伦亲自来接我回去，车停在公寓楼下，弟弟沉默地帮我提行李，对上亚伦的目光，两个人从始至终没有说过一句话。

“姐，那我先上去了，你照顾好自己，有事给我打电话。”弟弟和我说完这句话，转身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亚伦从车上下来，伸手摸了摸我的脸，沉声说：“怎么瘦了这么多。”

亚伦的指腹温热，冷凝的面容松动了一瞬，很心疼我的样子：“下次别再走了，在外面你吃苦我都不知道。”

实际上我没有吃苦，弟弟把我照顾得很好，但我依旧没有理由地日渐消瘦。

我动了动唇，无力地对亚伦说：“好。”

我麻木地被亚伦拥上车，他把我抱在怀里，手指在我的后背上不轻不重捏了一把，而后皱起眉：“你太瘦了，xx，回去要多吃饭。”

“好的。”我和亚伦说。

亚伦脸上的表情照旧很淡，但我看得出来他是挺高兴的，他一直没有放开过我，一路上都把我抱在怀里，时不时侧过头蹭蹭我的脖颈。

阿姨还是那个阿姨，家里的一切也都没有变过，我觉得很累，到家的第一件事是把自己扔在床上睡了个天昏地暗。

不知过了多久我慢慢醒过来，房间里没有开灯暗沉一片，但我感受到亚伦就站在床边，静静地盯着我看。

我开口喊他：“亚伦。”

“嗯，我在。”

“现在几点了？”我喉咙里很干，嗓音暗哑。

亚伦轻声说：“七点，你睡了一个下午。”

我点点头，下一刻壁灯被亚伦伸手打开，他看着我，面庞被照出了几层斑驳的阴影，他说：“xx ，我带你出去吃饭。”

除了陪亚伦的爷爷，我很少和亚伦单独外出吃饭，我心里有疑问，可我没有多余的精力去多想多问，只能答应了亚伦。

车开了将近二十分钟，我们到了吃饭的餐厅。夜里温度稍低，亚伦把他的外套披在了我身上，自己则穿着简单的西服衬衫。

有侍应生过来为我们引路，穿过大厅，乘电梯上楼，紧接着才到达楼上提前订好的包厢。

我这才知道这顿饭并不只有我和亚伦两个人，包厢很大，里面已经坐了几个人，男的西装革履，女的长裙摇曳，相比之下，我和亚伦的穿着只能用朴素来形容。

我有点不知所措，亚伦握紧我的手落了座，餐桌上只有几杯饮品，还没有开始点菜。

有一个男人一脸堆笑地站起来把菜单递给亚伦，说：“就等您来点菜了，看看想吃什么。”

亚伦接过菜单，很顺手自然地放到了我面前，让我点自己爱吃的。

我能感受到席间这几个人的目光来回在我身上打转，有疑问，有审视，也有小心翼翼。他们大概不知道我是谁，都在心底琢磨着该怎么称呼我。

亚伦的一条胳膊适时搭在了我身后的椅背上，他环顾四周一圈，不紧不慢地开口：“这位是我妻子。”

“原来是夫人，失礼失礼……”

这些人的神情在片刻间不约而同地变成了谄媚的笑，我不太习惯，也不明白亚伦为什么要带我来参加这种应酬，但我还是硬着头皮扯出了一抹笑容：“你们好。”

“夫人您也好……”

我乱点了一桌子菜，上菜以后就负责保持沉默和吃东西，对面的几个人在很装模作样地聊天，看似聊天，实则不动声色地恭维着亚伦。

过了一会儿我慢慢听懂，这家餐厅地处年前建成的新区商圈，而这些人应该是开发商代表，话里话外都在感谢亚伦当初肯点头把这块地批给他们做生意，这顿饭也很高兴亚伦愿意赏脸来吃。

只是这种场面已经见过太多，亚伦始终都是一副不咸不淡的表情，眼神里透着些意兴阑珊。

因为亚伦不说话，也就没有人敢站起来敬他的酒，这场饭局稍显诡异的同时又维持着一种微妙的平衡，那几个人面面相觑了一会儿，渐渐也没人再开口说话了。

我很努力地吃完了一整碗饭，端起果汁喝了一口，这时听见亚伦说：“今天就到这里吧，下次有时间再聚。”

亚伦的声音一如既往沉稳低哑，但我意识到他跟别人说话和跟我说话时是截然不同的，明明同样的嗓音，他对待别人时充满了毋庸置疑的命令。

“好的好的，那我这边安排车送您和夫人回去……”

亚伦拒绝：“不用，有司机的。”

就快走出大厅了，亚伦突然和我说他要回包厢一趟，还有些话没说完，让我在大厅里等等他。

我在大厅里的软椅上安静地坐了五分钟，前方响起脚步声，我以为亚伦回来了，抬起头却对上一张陌生的年轻男人脸。

但这个男人我才刚见过，就在刚才的饭局上，我还想起来别人都或多或少地和亚伦说过几句话，唯独他，自始至终都一言不发。

我张嘴想问男人有什么事，他却抢在我之前先开口：“xx ，原来你是嫁给亚伦了。”

我很震惊，我明明不认识这个男人，他却能准确喊出我的名字。

看我流露出明显的疑惑，男人眯起眼睛，用一种耐人寻味的语气说：“怎么，你现在连我都不记得了？xx，我是路霄啊。”

路霄，路霄？

我收回外露的惊讶，竭力表现得还算冷静：“你好，请问，我应该认识你吗？”

“哈哈，”路霄莫名笑了两声，然后说，“回去问问你老公吧，就算你不记得我了，但我想，亚伦一定不会忘记我。”

我还是听不懂路霄的话，我确实不认识他，可他不仅认识亚伦，还认识我。

又也许我曾经认识路霄，只是一不小心忘了。我还在脑子里仔细回想关于这个名字的一切，猛然间一扭头，就看见亚伦站在不远处的电梯口，目光仿佛有实质一般深而沉地落在我的身上。

那是什么眼神，我说不出来，心里只觉得复杂，怪异。

路霄也看见了亚伦，但他并没有和亚伦打招呼，而是侧过头重新看着我说：“xx ，今天能再见到你我很开心，期待我们下次见了。”

紧接着路霄就绕过行人，大步朝旋转门的方向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