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高昶议亲的女子是长乐郡主,请柬在前些时日就送到了府上,高家大概是想借您的势抬一抬身份。”翠秾道。
长乐郡主是当朝康王唯一的女儿,刚出生便被康王去找先帝求了一道“长乐”的封号,上面还有几个哥哥。也因如此,长乐郡主被宠得颇有些娇蛮任性。
而高昶则是礼部尚书家三子,自小便有神童之称,长大后更是温文尔雅翩翩君子,是京中四公子之一。
不过前几个月还有传言说长乐郡主喜欢威远将军家的独子,这些八卦消息萧昭玉是不关心的。
但是一旦有两家结亲,官场上姻亲关系错综连结,萧昭玉听一耳朵就要记到心里。
“到时让管家挑一份贺礼送去。”
言下之意,人就不去了。
翠秾微微笑着应下,这是她意料之中的事情。若是萧昭玉去了,这场婚宴能不能办得下去还两说。
萧昭玉本来只准备在园中走走便提前离开,没想到接二连三地碰上“迷路”的公子哥。
“啊!见过长公主殿下。”
萧昭玉绕着山石转了个弯,便看见一位竹青色衣服的男子蹲着,不知道在逗哪来的狸奴。
他听见动静抬头看去,变了脸色,连忙起身,声音里藏不住的惊讶:“是我失礼。”
“不然呢?”萧昭玉问,她没有表情,声音冷冷淡淡。
不是这人失礼,难道还是她失礼不成?
那男子哪怕提前知道萧昭玉的难搞,也没料到她的反应。于是勉强笑笑,刚想说些什么,就见她拂袖离去。
萧昭玉不耐再待下去,就让人和老夫人知会一声,提前离开。
赵周生跟在萧昭玉后面被押送至京城。
他虽然被判刑,但是因为还要问出背后与京城的牵扯,直接被送入了大理寺中。
萧昭玉将事情交由大理寺卿,回府时才想起来自己府上还有一个罗敷没有处理。
前段时间罗敷在京城中因为隔阴之谜扬名,吸引了不少人目光,后来萧昭玉强行将她关在长公主府,还引起了不少非议。
罗敷自从上次不知怎么偷偷出来又被带回去,关押她的小院看守力度便强了一倍不止,别说偷偷跑出来,连鸟雀经过都要被射下来。
她所在的小院是长公主府一处偏僻的院落,虽然是这样说,长公主府处处精致,哪怕是偏僻院落也只是更加清雅一些,不见任何破败残损。
萧昭玉推门进去。
院中一角银杏树极其高大,郁郁葱葱,疯长的枝桠微微垂下碰到屋顶,整个院落都被这株银杏树遮蔽在阴影下。
小院正中间摆放着石桌,罗敷正端坐着烹茶,她仍旧是一身月白色衣裙,身上带有一股令人平心静气的气质,见之则心生好感。
只可惜萧昭玉并不是个会怜香惜玉的人。
罗敷听见动静,却仍旧不紧不慢地继续手上的动作,她看上去对烹茶极为熟练,动作行云流水。小院中只有时不时的茶水沸腾的声音,一派岁月静好。
“殿下要不要尝尝我这茶?”她将最后一道茶水注入茶盏,才抬眼笑道。
萧昭玉接过被推来的茶盏,茶汤色泽清亮,浓淡相宜,晃动时一道道水波。
“殿下不怕我在茶中下毒?”罗敷眉眼弯弯,颇有兴味地看着面前一身红衣的长公主。
萧昭玉嗤笑一声,这是她的长公主府,若是随便一人都能给她下毒,那她早就死了千百次了。
罗敷被这声笑提醒,也想起这位长公主的手段,却并不尴尬,给自己也倒了杯茶水。
“若是要问,本宫还是觉得一位寻常女子,突然精通茶道、佛法,乃至朝堂局势。”萧昭玉意有所指,“岂不是更耐人寻味一些?”
罗敷仿佛不知道萧昭玉在说的是自己,安静一笑,全然不见上次会面时遮掩不住的急躁。
“殿下过誉了。”
“本宫实在是好奇这隔阴之谜,所以去查了一些东西。”萧昭玉从袖中掏出一个荷包,放在了桌上。
罗敷看见那荷包的一瞬间,瞳孔放大,险些没控制住面色。
“罗敷姑娘,聪明人该做聪明人的选择。”萧昭玉道,她并不废话,只将荷包留下就离开了。
罗敷在院中僵坐良久,眼神迷茫地看着桌上打着旋的青色银杏叶,半晌才回神苦笑一声。
长平侯寿宴之后,频频有官员弹劾长平侯,每日下朝时,姜霁桐的面色都黑如锅底。
偏偏往宫中递折子、求见都被拦在了门外。小皇帝和太后身边也被围得水泄不通。
明眼人都知道,长公主这是要动姜家了。
也因此,这几日朝堂上气氛紧张极了,有些胆子小些的中立官员夹在长公主和长平侯之间大气都不敢喘。
其实认真论起来,长平侯府并没有什么出彩的功绩,但是偏偏先帝在时出了个先皇后,也就是长公主的母亲。
长平侯府那时已经有没落之势,但是先帝登基之后偏爱先皇后,才让姜家慢慢发展成了后来的庞然大物,乃至敢觊觎更高的权力。
只是姜霁桐实在狡猾,难以抓住他的把柄。萧昭玉不知道暗地里削过多少次姜家的势力,若不是世家利益一体,哪怕是被打压过后的世家,瘦死的骆驼比马大。
萧昭玉揉了揉眉心。
姜霁桐曾经被她算计过两次,现在完全是表面上的和平,实际上记恨死她了。
第一次是几年前夺嫡时,萧昭玉联合太后,以九皇子当诱饵,让姜霁桐以为他将九皇子扶上皇位,就可以挟天子以令诸侯,当万人之上的国公爷。
结果是螳螂捕蝉,萧昭玉黄雀在后,姜霁桐反倒给她做了嫁衣。
自此他就看萧昭玉不顺眼,并且看不上她女子执政,背地里使了不少绊子。
第二次便是启宸之变,姜霁桐依旧是想要做背后得利的渔翁,发难的赵家等皆是受他背后的引导,起兵时也是姜霁桐给开的后门。
没想到萧昭玉什么都知道,反过来利用他。把冒头的世家全压了下去不说,还将其余世家权力收拢了大半。
这次姜霁桐寿宴上萧昭玉又专门过去放了狠话。
姜霁桐不恨她才天理难容。
小皇帝在另一边的小案上端着笔练字,时不时歪头偷看萧昭玉的表情,白白嫩嫩的牙趁着她不注意就往笔头上啃。
长平侯府。
姜霁桐沉着脸摔了一套茶具,他这些日子派了不少杀手去刺杀萧昭玉。
可惜长公主府铁桶一般,萧昭玉本人也不是什么废物点心,这么久连根毛都没掉。
幕僚颇有些小心翼翼地问:“要不,给长公主身边送人?”
“你以为我没送过吗?我什么样的男子没给她送过!”姜霁桐怒道,“那混账油盐不进!人被赶出去的原因五花八门,留在她身边最久的一个原因竟然是地扫得干净!”
“你问问有多少官员给她府上送过人?小倌当劳役使,还有被发现图纸画得精细,现在还在工部做活!”
幕僚被骂了个狗血淋头,他擦了擦头上的汗,不敢说什么了。
突然,他灵光一现,眼含期待,问:“既然男人不行,那女人呢?”
姜霁桐更怒了:“我姜家竟然出了个分桃的孽种!成何体统!”
幕僚嘴巴张了又张,被骂得老实了。
姜霁桐平复下心情,想了又想,觉得幕僚说得也有些道理,并且若是萧昭玉喜欢女人,说不定更好拿捏。
——他又咽不下那口气。
长平侯的门生姻亲近来都受到了不小的牵连,还有一些不少久远的被他想办法压置的案子都被翻了出来。
于是姜霁桐又骂道:“你现在出这个主意有什么用?这么短时间还能让她中美人计不成!”
幕僚忍气吞声。
姜霁桐平常没有这么大脾气,只是近来与萧昭玉斗法实在憋屈难言,才这般迁怒于幕僚。
“你先回去吧。”姜霁桐有些疲倦地坐了回去。
“姜霁桐狐狸尾巴藏得深,但是本宫如此针对他,哪怕不露马脚,也肯定会慌。”
萧昭玉边说边将白子下至一处,方才还处于弱势,马上颓败的局势瞬间扭转。黑子步步为营,却因这一子,几乎要陷入一个满盘皆输的局面。
太傅喝了口茶水:“殿下棋艺又精进了。”
他执黑子思索片刻,放至棋盘。
“长平侯若是求援又该如何?”
“姜霁桐这些年自居世家领头,实则自己也知道,若不是错综复杂的姻亲关系和官场利益让那些人不得不保下他。”
萧昭玉平静道:“太傅是起死回生。”
“殿下过誉。”太傅道,“等锦和回来,她才是真正的起死回生,您大致是久没与她对弈过。”
萧昭玉没有反驳,她的棋最开始还是林锦和教的,后来经历多了便自成一派。
小皇帝端坐在小案看两人下棋看得打盹,双眼发木。
“姜霁桐大概会去寻我那几个叔叔,若是走投无路的话。”萧昭玉落下最后一子,彻底赢下这盘棋局。
“您继续教凤白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