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鹤,顶红......”
瓶子一打开,里面的红色粉末就像是凝结的鲜血:“真的是父亲让你给我的鹤顶红?”
“怎么,怕我骗你?”
停了好一会儿,他现在才正眼看着这个含笑的男人,默默地盖上瓶子收好,他压低了声音,问:“要我下到哪里去?”
“放心,郑世子只需要把它藏好了,等一下会有个眉心点着一颗黑痣的人过来,你悄悄把瓶子塞给他就好。”
原来一切都已经安排好了,他只不过是一个中间的传递人而已。
郑靖垂下眼,突然被泼了一盆冷水,让他整个人都从被委以重任的激动中,慢慢开始动起了脑子:
那又为什么非要有他,为什么非要经过他这一手。
“世子爷,可要好好藏着,”男人还是笑着,眼睛却慢慢眯了起来,唇齿间流露的话语带着丝丝的寒意,“不要辜负了辅国公的期待,不要耽误了我们的......”
他的声音逐渐低下去,低到即使他们之间就隔着一拳的距离,也根本听不清。
但郑靖清楚他要说些什么,他虽蠢笨,但是总不至于父亲反复同他和二弟念叨的话还记不住:“......我知道了,本世子心里有数,你走吧。”
他走了。
白瓷的瓶子贴在胸口,冷冷的,不一会儿,就被他捂热了,烫得郑靖心慌慌的,直跳。
这药要下给谁的他还是能猜得到:李云集要死了吗?
这可真是......太好了。
他想。
“这真是想要本王命陨于此。”
李云集解开水袋,泼到还在冒着火焰的柴火上。火焰挣扎了几下,最终还是黯淡了下去,只剩下灰白的余烬,燃烧殆尽。
连着那一锅马上就要炖好的鱼都只能静静地冷掉。
徐拂衣被安置在远远的地方,看着他快速捂着口鼻冲出来。
“顺便还要让我给你陪葬。”她话刚说完,头上就被轻轻地敲了一下,“不是,你干什么!”
“你听听你自己在说什么呢!”
李云集看她捂着头、皱着眉,以为自己还是用劲用大了:“疼吗?”
“疼—”
他信以为真,低下头凑过去,拨开她的手想要给她揉一揉,手指从他眼前晃了一下,“嘚”一声,弹在他的脑门上。
“就怪了!”
她牵扯起嘴角笑着,顺便还拉上了他的嘴角,跟着她一起笑:还以为她自己做得多隐蔽呢。
眼力经过训练,非寻常人能比的李云集这样想。
然而,徐拂衣也知道他看到了:那眼皮下的黑珠子咕溜咕溜地转着,她又不是看不见。
他们两人都心知肚明,却又心照不宣。
“好了,我不就这样说了一下,咱俩这还不是啥事没有嘛,又避讳什么呢?”
他其实不信那些神鬼之说,但听到她说叫她陪葬,那一下,李云集觉得自己的心跳好像忽然停了。
“那也要避讳着。”
只那一下,他忽然好像就理解了,为什么要口中避讳:因为,总有人会因为你话里的预想的未来而心慌、心痛。
李云集又把她的披风系得更紧了。
“云风,你去把几个曲长叫过来,还有李蒙和王济海。”
云风领命去了,他面色凝重:连王济海都叫上了啊。
“我要不要出去避一避?”
“王济海是我的长史。”
两个声音同时响起,皆是一愣。
“他和李蒙一样,都是当初康王叔最信任的人。二人都善出谋划策,李蒙更善言语,又屡次带兵立下功劳,被先皇赐了国姓,”李云集拉住她,“王济海则不同,如果不是当初康王叔临终前将我托付给他,他恐怕早就闲云野鹤去了。”
“你无需躲避,你……”
他的眼神轻飘飘的掠过她的脸,像是被烫着了似的,又飞快看向别的地方,“你是我未来的王妃,赤林军的人自然要认识你是谁,徐拂衣,你也要认得他们。”
赤林军的首领。
徐拂衣在心里慢慢咀嚼着这几个字,突然抬头,紧紧地盯着他的眼睛。
他的眼睛里什么都没有,只倒映出来一个她的影子,不染尘埃。
如果只是普通的认识的话,大可不必叫连他们擅长什么都告诉她。
所以他是真心实意地将她放到了与他相同的位置上去,心甘情愿地与他一起分享手中的权力。
他说过,她也说过,他们是要一起并肩作战的。
李云集是真的记在心里,并且去实施了。
“英王殿下......”
“我在,怎么了,突然叫得这么正式?”
为什么叫得这么正式?
因为这样的正式,能让她仿佛眩晕的脑子停下来,让她记得,他是英王,是皇室的一员,是掌握大权的将军,是……
“未来的英王妃殿下。”
她飞速运转的大脑突然停下来,只能怔怔地看着他。
“嗯?”李云集轻咳了两声,耳根红红的,“怎么不说话了,英王妃殿下?”
徐拂衣突然笑了:
“你别说,英王殿下和英王妃殿下听起来挺配的,一听就知道我们是一体的。”
“你觉得呢?”
他已经把通往他身边的路指给她看了,顺便还砍去了这一路的荆棘。她没道理不去走一趟。
即使还有荆棘。
刚才手帕是不是没挡住水汽里可能含着的鹤顶红?
李云集想:不然,为什么他会觉得现在头有点晕晕的。
他想上前一步,脚下却突然一个踉跄。
“哎,哎,哎—!”
徐拂衣连忙去扶他:“这是怎么了?”
默默蹲在一旁的孔余凑过来,掀开他的眼皮又拽出他的舌头,最后一把脉,语气平淡:
“没事,心跳过快,缓缓就好。”
突然一阵安静。
只剩下他的心跳震耳欲聋:
“砰,砰砰......”
郑靖重重地捂住心口,试图让它别再这么跳了。
全军戒备。
真不愧是赤林军啊,真不愧是李云集的兵。
李云集一声令下,哪怕他是辅国公世子,哪怕他是太后摁进来的人,都只能被一双又一双眼睛盯着,更别提那几辆马车里的匈奴人,更是被暗中的士兵围了个严严实实。
没关系的。郑靖告诉自己:他只不过就是负责转交那个瓶子的而已,没关系的。只要那个人不说,谁能知道中间被他插了一手。
哪怕再怎么安慰自己,郑靖心里却还总是惶惶不安,他举起水囊,猛地灌上一口。
颤抖的手带着水囊一起颤抖着,洒出来的水钻进了衣服里,和温热的皮肤接触。
风一吹,冰冷。
“啪”水囊掉在地上,汩汩清水往外宣泄。水可是行军路上非常重要的物资。他却顾不上。
他看到,那个眉心一颗黑痣的男人被拽走了。
“擅自脱离队伍?”
李云集拉着徐拂衣一起坐在上首,身后是云风和孔余,两侧各站着四个人,为首的一个是李蒙,另一个小眼睛、厚嘴唇,一张嘴就打了个哈欠,眼睛快速一转。
他在打量她。
这应该就是王济海。
被摁住跪在地上的男人相貌普通,没什么能让人记住的特点,只有眉心的一颗黑痣格外突出:
“将军,小的跟屯长报告过的,不是擅自脱离队伍。”
他还狡辩。
李云集喝了口水,是特意从徐拂衣的马车上搬下来的茶盏,泡着的是他自己的水囊里的水:
“军规处置。”
他的声音轻飘飘的,就像风一样,瞬间穿过了极窄的隧道,钻到门外,变成了两个手持军棍的士兵响亮的一声:
“是。”
军棍是特别粗的一根,比当初大理寺的还要粗上一倍。士兵更是目光坚毅、身材魁梧,远远不是大理寺的小吏可比的。
如此一来,这军棍的威力可想而知。徐拂衣淡淡的目光放在了被摁在条凳上的男人身上:
那他究竟是撑不住说了呢?还是等着被活活打死?
“嘭,嘭,嘭......”
军棍一声接着一声,均匀的声响仿佛只是第一下的重复。男人倒也一声不吭,但他的脸色却越来越白,汗水几乎要把他身下的地浸透了,水亮亮的,一圈接着一圈地扩大。
很快,就混进去了一点红色,慢慢地,红色越来越多,越来越浓。
原来,她那时候是这个样子的吗?
徐拂衣盯着那滩血。
它像极了红色的深渊,紧紧地抓住她的目光,直到,她的眼睛里也映出这抹鲜红。
手突然被包裹住,她轻轻回握住,低声说:“我只是在想,我当初可真厉害。”
李云集立刻知道了她说得是什么,微微抬了一下嘴角:“确实,你当初很厉害。”
见她没事,他提起的心慢慢放下:虽担心,但这样的场景她以后总会经历的,更血腥的场面比比皆是,他想着要她先面对,以后总不会被轻易吓到。
他轻轻抬手,行刑的士兵停了下来:
“怎么你有什么话要说吗?”
男人手撑着,微微抬起头,就好像是顶着千斤重的脑袋,费劲地连眼睛都睁不开:
“将军,小的......”
刚起个头,就被打断了。
是王济海,他说:“小王爷,这位小姐留在这里恐怕不合适吧?”
请多多支持一下[亲亲][亲亲][亲亲]不知道有没有人发现,不同人对女主是不同的称呼,亲近的叫姑娘,不亲近的叫小姐[玫瑰][玫瑰][玫瑰]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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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3章 鹤顶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