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音还没落,一人身着白色骑服、脸戴银色面具,从帘中行步如风而入,手中还提着一把长臂弩。
一见来者,在场所有人都是立刻行礼,恭敬道:“参加首尊大人!”
赵缭径直走到几人面前,对问安声充耳不闻,“啪”的一声将长臂弩扔到几人面前,沉声问道:“谁用的?”
站在中间的人为难地没说话,站在他右边的人犹豫一下,小声道:“首尊,是我……”
赵缭脚步一转,一拳砸在那人的脸上,把他打得一连几个踉跄才站稳。
之后,赵缭一步跟近,一手抓住他的肩头,一手对着他的腹部又是狠狠一抡。
等赵缭松开手时,那人半蜷缩着抱着自己的身体,痛苦地倒在了地上,就是呻吟的力气都没了。
赵缭拽着他的头发,把他的上本身又从地上提了起来,“名字。”
此时这人疼得连吸冷气都不敢大口吸,却还是艰难回答道:“大可汗贺利具……次子……射摩……”
贺利具,射摩,这都是近一个月来,在整个陇朝名声大噪的名讳。
一个是徒手搏狼、率领部落一统漠北的大漠狼王,一个是狼王最出色的儿子,也是屡立奇功的勇猛大将。
如今陇朝上下谁人说起这二人时,不是面露担忧,心中发怵。
可赵缭听罢的反应,是从腰间抽出一根长鞭,用鞭柄头抵着射摩的侧脸。
“内战不能使用任何弩具,我下过这道命令吗?”
“下过……”射摩全身的重量,此时都汇聚于一层薄薄的头皮,拉扯得好似要将头皮整片剥落,疼得五官扭曲,只有调动身体顺着被提起的方向拼命够,才能勉强发出声音来。
“……攻打思结部时太过艰难,我是万不得已才……”
不等射摩说完,赵缭的手飞速一扬,长鞭如蛟龙飞升般从射摩的侧脸窜过,留下的伤口好像一条长足的血蜈蚣。
射摩惨叫一声,却因被赵缭拎在手里,连倒下都不能。
贺利具快心疼死了,快步到赵缭身后,半躬着身子急急道:“首尊大人恕罪……是我没管好这个小畜生,让他犯了这么大的错!以后我们父子三人一定谨遵您的命令,绝不会再有任何疏漏!求首尊大人您饶了他这一次吧!”
“饶?”赵缭冷笑一声,“大漠众部余部未清,陇朝上下多少双眼睛死盯这里,若是我观明台扶你漠索一统漠北之事败露,是大漠众部能饶你们这些叛徒,还是朝野上下能饶了我?”
贺利具语塞一瞬,赵缭瞪他一眼,已是再次扬鞭而起,正要抽向射摩,就见贺利具飞身而起,一把扑着抓住鞭体抱在怀里,而后“扑通”一声跪在赵缭脚前,苦苦哀求道:
“首尊大人!您就看在这小畜生初犯的份上,饶他一次吧!”
“不松手?”赵缭拽着鞭子看向贺利具。
贺利具紧紧咬着牙不语,一双剥过狼皮的手死死攥着鞭子的中部。
赵缭手上抽了一下没抽出鞭子,再看贺利具那副看似祈求实则发狠的嘴脸,被恶心得笑出声来。
就在笑声落下的那一刻,赵缭猛地一扬手,就听一阵剧烈摩擦的声音,仿佛在火中暴裂的枯木,鞭身从贺利具手中脱出,鞭体被他的手心喂饱了血。
而后赵缭的手轻轻一甩,鞭子如灵巧的游蛇般抽在贺利具的脸上。
“父汗!”射摩拼着痛,也拼命往这边挪,而在场的另一人也是立刻冲上来,跪在贺利具身后扶住他。
“漠索部如果没有观明台的支持,不过就是被追赶着四处迁徙的流民。
而你们如果失去观明台的支持,会被各个部落迅速联合反扑。
本座还是希望,漠索愿意守我观明台的规矩,我们通力协作、各求所需。”
在绝对的压制面前,赵缭口中的“希望”,只让人觉得心惊。
贺利具跪在赵缭脚边,手捂着被抽烂的脸,用余光看到儿子也是这副惨样,心疼得直滴血,但在咬着牙咽下胸口中燃烧的这口气后,还是竭力恭敬道:“没有观明台,没有首尊大人您,就没有我漠索部的今天。
所以观明台的规矩就是我们漠索部的规矩,台首尊就是我们的守护神。”
“看来可汗的脑子没被抽坏。”赵缭礼貌得笑笑,笑意远未及眼底。
“违抗命令,鞭四十,三人求情,一人加十鞭,一共七十鞭,射摩特勤请吧。”说着把手中的鞭子扔到射摩面前。
“是……”射摩颤抖的手把鞭子攥入手中,低着的头看不到任何表情。
“首尊您请上坐,来人啊,快宰羊为首尊设宴接风。”贺利具急着让这件事告一段落,一面将赵缭迎向首座,一面高声对外吩咐。
“好。”赵缭坦然座在了首座,抬手对帐门做了一个“请”的手势,道:“本座还有事情要和隋左使商议,可汗几位可以退下了。”
跪在地上的贺利具愣了一下,立刻回过神来,起身把地上的两个儿子也拉了起来,几人倒退着出了本属于草原之王的牙帐。
几人一走,隋云期便正色跪在赵缭面前,请罪道:“首尊,是我失察,劳您奔波至此,请您治我的罪。”
“清点后,少了多少弓弩?”
“一架长臂弓。”
“这次不是你的问题。”赵缭冷眼看着夜风中被鼓出弧度的帐门,“嘱咐留在这里的人,盯好那个射摩。
此子的野心,可是比他爹大。”
说着,赵缭扬手,“起来吧。”
“是!”隋云期起身,“思结部一战中,战线场、战场乱,这架长臂弓可能是埋在沙漠中了,您也不要忧思过重了。”
“但愿吧。”赵缭说着但愿,可神色分明是没抱任何希望。
“准备明早返程吧。”
隋云期吃了一惊,“您今日才赶来,不休息一日吗?”
“在这多待一天,就多一分风险。”
赵缭话音刚落,就听帐外一人轻声道:“参见首尊。”
隋云期看了赵缭一眼,走出帐外,再进来时面上多了几分笑意。
“您恐怕走不了了。”
“什么?”
“陇朝派了宣抚使携国书出使漠索。”
“和我有什么关系?”赵缭起身,往帐外走,“走之前你亲自去看一下我们给漠索输送武器的密道,这群蠢货办事实在靠不住。”
“是。”隋云期颔首,双手握在身前,侧身让路,笑意盈盈道:“陇朝派来的宣抚使,是七皇子,李谊。”
赵缭径直越过隋云期,门前早有人打起帐帘,团风卷沙穿过赵缭的背影涌入帐中,本就不安稳的烛火愈发摇曳,帐中光影扑朔。
赵缭走出牙帐,脚步停于候在帐外的贺利具面前,裹在风中的声音依旧清晰。
“贺利具,派兵于乌图卓应山北五十里处伏杀宣抚使队伍。”赵缭顿了一下,“切记,除了宣抚使,留他把国书送来。”
“是。”贺利具不假思索道:“我这就去安排。”
“使节队伍遇害,陇朝颜面扫地,必然会加快边境战争进程,扈将军很快就有活干咯。”隋云期轻快道。
赵缭没理他,稍侧身道:“延期返程。”
话音落,帐帘落,光影沉寂。
果然啊。隋云期无声展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