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宝!”一声尖亮的声音在后面响起。
两眼一抹黑。晨会开完就是部门会议,部门会议开完就是小组会议。
浑浑噩噩一上午,所有的事情,一点实质性的进展没有,在口水纷飞中度过,谢宇扬中途递了个小本子过来,示意来玩五子棋,这让本来就焦虑的心情雪上加霜。焦虑不会消失,那就转移——缪翊桐只回了一句:你上周六那篇外采的采访稿整理出来了吗?
结束无意义的会议,好不容易躲出来,在茶水间里面泡杯茶喘口气,却被人堵上了。
带上唯唯诺诺的面具,一转头就看到李佳带着职业的笑容看着她。李佳个子小巧,放在人堆里绝对看不到。但是精干,她是公司业绩的扛把子。本来是干技术的,后来为了赚钱快,转去做业务的。专业的人,眼睛又毒又狠,代理的客户要么学术性高,不是教授就是特聘画家,要么市场接受度好,办一次画展,能卖出去数十幅画。做事快准狠,客户能被她扒掉一层皮,他们运营也能,往往一个海报改了又改,海报上的头衔顺序调了又调,背景的颜色调了又调整,最后说要用回第四版。阿杰对一百遍都不知道第四版和最后一版有什么区别。
只要不是和自己这一组打交道,缪翊桐还是很喜欢和李佳共事的。
前提是不和自己打交道。
但是现在她那声热络的打招呼。
“怎么了?”缪翊桐不露声色地后退了一步,五秒钟,五秒钟的时间她已经想起排期表里面的第二个案子是她的客户了,好像是一个大学老师和自己学生的联展。
哈哈,笑了,一个字都没写。
昨晚吃完炸串随手翻了几页资料,然后就放在客厅的小茶几上了。现在那份厚厚的资料应该在冰冷的几何板上寂寞寂寞就好。
李佳轻轻点了桌面一下,收起了夸张的笑容:“我那个联展的策划案做好了嘛?预算、物料的统计表格都出来了嘛?这个展览真的很重要!老师和学生开春之后的第一个展览。很重要的,而且专门在毕业之前,也算是给他们大学留下一段美好的记忆。你知道的,毕业展,有些天马行空的构思不能够很好地表现出来。”
“我尽快写出来给你看一下吧,物料价格那些我下半个月和供货商那边商量一下。报价,人比较多,我压一下看看行不行。公司最近在花费方面……你知道的,很严格,每笔账老板都要亲自过目,超出预算的还要自己掏钱。”
明明现在才三月中,开展日期在小满,怎么要催那么急,累,很累,主要是心累。
“好的哦,宝子。你做完之后尽快发我,我还要和客户那边梳理,然后对一下。”李佳接好水,踩着猫跟鞋走了。
临走的时候还补了一句:“那个老师你之前做过她的梳理的,你也知道她很严格的,可能到时候还有好多细节的地方要修改呢。”
缪翊桐不带一丝感**彩,眼睛闭了一会儿又狠狠睁开,上下提溜了一下茶包,掏出手机火速打字:“那个十多个人的联展,李佳去找你了。”
并附上一只双枪熊猫头的表情包。
这是她和谢宇扬最直接的交流方式,扔熊猫头,表现事态的紧急程度。
小啜一口,嘶,烫,浓。办公室后面的铁书柜里面放着的不知道猴年马月的礼品茶,看了看日期,没过期,没人认领,缪翊桐时不时就会喝一包,消灭一下库存,扣扣嗖嗖过日子才是生活的真谛。
端着马克杯打开办公室的门,一股冷气直接缠上了她的脚踝。广州的三月就已经是回南天了,湿漉漉的,水蒸气液化之后,顺着墙壁就滑下来,整个墙面像鬼片一样。所以他们部门总是会在这个时候开小半天空调,降温除湿。
茶杯放回桌子上,溜到谢宇扬旁边:“她来找过你了?”
谢宇扬眼皮耷拉着,闷哼一声。谢宇扬就是这样,吃软不吃硬,李佳化骨绵掌能把她拿捏得死死的。
“你给我出文案再说,我不管,我不先做策划,等会儿做出来直接被打回来。我才不要像阿杰那么惨。”她说后面半句话的时候声音还特地高调了一下,引得阿杰直接回头,握紧拳头隔空给了她一圈,谢宇扬不服气又还了一拳。
缪翊桐拍了拍谢宇扬的肩膀,用壮士断腕一般的语气说了一声:“加油。”
回到座位上,屁股都没有坐热,后面李姐的声音就响起来了:“翊桐,上周的官网更新情况有吗?”李姐是部门的二把手,部门日常的事物都直接对她,所有的日报、周报、月报都是她直接对接一把手谌总,都是好的。
“有,马上给。”缪翊桐长按右上角的excel表直接拖到对话框。
网站运营的员工上个月离职,还没招到人。这一口大锅就落在了缪翊桐身上——不过,有的时候更新搭建网站的工作反而算是放松,比看那种《2.13 下午三点零五》《2.15下午四点五十》名字的不知道什么文件好。
“收到了噢。对了,财务那边有几份发票,好像是是年前那个写意水墨画展的一些物料,你下午拿回来对一下,然后之后扫描完,再还回去。还有就是你和宇扬手上的那个油画展的合同,说是有补充的细则,你也看一下吧。好像是服务内容有变动,你也对一下。”
策划策划,策那,人人都来指指划划。
“李姐,好累,能不能跟谌总说再招几个人啊。”缪翊桐点开部门的闲聊小群,噼里啪啦敲下一句吐槽。
一句话,把摸鱼的人都炸出来了。
整个群的人。
“首先我觉得吧这边展务执行就需要 再加两个人”每次看到林嘉浩顶着这个阿诺德头像打着空格说话缪翊桐就觉得很好笑,很抽象,有一种混乱的利物浦口音的实感。办公室唯二看英超比赛的,一个是她,一个就是林嘉浩了。有时候周末晚上会突然给她发英超比赛的比分,一个数字“1”,再来一个空格大喘气,一口痰卡在嗓子眼的感觉,根本不知道谁“1”。
紧跟着又是一句控诉:“上次画展搬画多请了三个师傅老板看了一眼就朝我开炮我是真的服了说什么你们部门的人怎么都不来搬有没有可能就是人手不够呢”
“你别说了,我这两天一个访谈要写。还要写公司的公众号文宣传文案。销售就天天招,总监就天天换,干活的是一个不来。”隔壁组的文案跟着就开始喷了。
李姐发了一个兔兔叹气的表情包,“别说了,还说请正式工呢,你看看哪次展览不都是我们部门的人轮流当礼仪的。半天的礼仪都不愿意雇,还加多人手呢。不可能,完全没这种可能。”
缪翊桐把聊天对话框拖到右下角,打开了前天下午刚写完还没有润色的方案。
《心象·心向》。
一口气叹不完。是不是要去充充电了。好久没有写出过让自己觉得好的方案了,所有的方案都在套自己以前那些企划的壳子。
没有点子,就在搅脑子里所剩无几的灵感,企图端上一盘文思豆腐,但是出来的都是豆腐脑。
缪翊桐闷在怀里的艾草枕头深深吸了一口气,幻想自己是电脑旁的那颗绿萝,生生不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