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之后会怎么样?要怎么办呢?没有头绪,大概是人生的主旋律。
缪翊桐摇了摇手里的咖啡,一杯美式半杯冰。
花钱上班已经违背了她作为打工人的初心和原则,但是如果没有这杯四块九的刷锅水,她真的撑不到中午。相较于在工位上打瞌睡被领导抓到,受一顿气,她还是愿意花这个窝囊费的。
“开会了,开会了。”李姐站在门口拍手喊办公室的人去隔壁多功能室开周晨会。所谓晨会,其实就是几个领导上台轮流吹水,虽然上一周并没有什么业绩,运营也没有什么实质性的进展,但是领导是不会管这些的,吹水和转移压力才是最重要的,美其名曰:提振士气。在大环境不好的情况下,大家更要坚持、努力、奉献——但是这也不是双休变大小周,然后再变成单休,乃至到现在没得休的状况吧。
缪翊桐心里冷笑了一声,走了个神,一不小心吸上了一块冰,嘴角被刺激得向两边张开。
看了看整个办公室,三分之一的人都没有到。
“今天我们部门又要被骂了吧?”设计小哥拍了拍手上的酥饼碎末,年龄比大家都要大,心态比谁都要年轻,部门的人都直接喊他阿杰。
缪翊桐看着他明显结块的头发,估计是早上起床之后根本没来得及梳头,直接套了一件衣服就出门,拿着手上的塑料杯摇了摇,冰块叮铃咣啷打在杯壁上面,发出沉闷的声音,像受潮了的蛋卷一样。
“阿杰,你今天这么准时?居然没有迟到?”说完,顺手就把手上的塑料杯扔进了他的垃圾筐里。
“唉,生活所迫。上周不是才说了周一不能迟到,不能请假,但凡没有开早会,就要乐捐。”阿杰耸了耸肩膀,抬起手就作势要去打缪翊桐的手臂,“又往我这里扔垃圾!”缪翊桐座位一直没有放垃圾桶,她觉得没什么必要,“吃百家饭”也不是不能过。
提起这个乐捐,就很荒谬,乐捐和变相罚款有什么区别。庙小妖风大,老板真应该在隔壁的关公像前面放一个木箱,再天天抱着它各部门转,暗示投钱,一边做自己的春秋大梦,一边赚外快。
“扔一扔,你不会真这么小气吧?”缪翊桐拐着弯的阴阳怪气,“扔一下,下不为例。”虽然她上次也是这样说的。“开会了,快走,迟到要罚款。”
多功能厅没几个人,隔壁销售部门比他们还要懒散,仅有的那几个人,不是老板的亲戚就是在公司呆了十来年的老油条了,老板什么脾性都清楚,得哄着。
缪翊桐看着他们坐在红色的塑料凳上漫不经心地打哈欠,她也忍不住想打。嘴巴刚刚张开,一双白净的手就怼了上来:“打哈欠要挡住嘴巴。”
伊莎,全公司最漂亮、最飒的销售,美的让人惊艳,巴掌大的鹅蛋脸,三米开外看不见一丝毛孔,好像自带磨皮一样,每天换着不同的及踝长裙,夏天是一层叠一层的纱裙,冬天就是法兰绒的裙子,穿过公司的长廊。每次在公共茶水间碰到伊莎,缪翊桐都控制不住自己,要从后面搂上去,靠一会儿她的背,温香软玉在怀,还能撒个娇。这都得益于伊莎入职那天,缪翊桐主动凑了上去,说了那句“你好漂亮啊,我可以加一个你的微信嘛?”
缪翊桐抬起手,把那双好看的手拿下来,一整个包在手掌心里面:“你们销售部现在都这么散漫了?听说上个星期业绩没有完成,还这么散漫?”
伊莎脸上嘴角露出一丝不屑:“他也不看看他定的什么业绩目标?一百万!一百万!新出的那个产品,我都怀疑是不是老板一拍脑袋想出来的方案,什么破烂代销,不仅给我们画大饼还给客户画大饼,我说真的,要不是还有策展那边的业务支撑着,我觉得上个星期的业绩五十万都不会有。”
也不知道说大环境好还是不好。说不好吧,但是砸钱给自己办摄影展、油画展的人大把。说好吧,基本现在办了展也不会有什么客户上门来买作品——是的,这就是他们公司的主业,说好听了叫做“艺术品经纪人”,说不好听了就叫做“艺术掮客”。
“你小点声,小心被别人听去了,要给你穿小鞋的。”天知道坐着的那几个裙带关系,谁听了一耳朵就要把这件事告到御前——大家都知道老板新出的项目根本没有落地的可能性,但是都在哄着他,连自己在的运营部门都加班加点给他出品牌全案。
“怕他们告黑状?”伊莎瞥了一眼,转过头来,“赚不到钱他们比我们还着急。最近招的几个人,都是因为钱少事多,干了没两天就离职了。让人又作运营又作销售,真的想不明白哪个公司的岗位JD会这样写。”
他们在办公室私下也议论过这件事,来了个生面孔,然后过几天又会换一批生面孔,谁知道呢,就像大学四年,认不齐整个人也是正常的,不是吗?
缪翊桐把伊莎推回她的小组那边,做了一个噤声的手势。
缪翊桐自觉往后面站了站,方便后面来的人向前面补位,她可不想站在前面,然后被叫上去发言,发表上周的工作心得体会——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的规则,每个部门都必须派出一名员工,在每周的晨会上面发言。说些大相径庭的话,歌功颂德一番,做足面子功夫。
但是要说优秀员工有什么实质奖励嘛,并没有。
但是能够获得和公司领导吃饭的机会,让老板掀起头脑风暴,奏响一曲公司发展的交响乐——虽然,目前他甚至拖欠离职员工的工资。
“一部人齐了吗?没齐,少几个人,部长记一下,自觉去人事那里乐捐。”
谢宇扬气喘吁吁从后门溜进来,缪翊桐一下子就抓住她,把她往前一推。
好了,又后一位了,谢宇扬的中指她当没看到。
运营部都是最后点名,这意味着晚到的人,可以趁着前面部门在点名的时候从后门悄悄溜进来。
在来回叉了几百次腿,比肠粉还长的晨会终于在三次喊口号中结束了,口号是每天都在喊的,心也是每天都在散的。
“又迟到。”缪翊桐看着谢宇扬手上还冒着热气的包子,还挺香,明天早上吃包子。
谢宇扬咬了一口,被烫到了,急促地哈着气,含混地说:“没有。都没到九点。哪次早会不搞这么大阵仗,我也按照规定的时间点到了,是他们开会乱搞时间。”
“是你太焦虑了。”谢宇扬补充了一句,又用手肘轻轻怼了一下缪翊桐。
缪翊桐这样一想,好像确实是。j人怎么不算是一种贱人的缩写呢。
谢宇扬和缪翊桐是完美搭档。一个p,天天放屁,一个j,天天贱贱的。当时还是谢宇扬催着她测这个玩意的,缪翊桐并不认为一个测试可以简单地把人分类。但是结果是有点道理的。采编文案的事谢宇扬能一手包办,满脑子天花乱坠的想法,很完美和那些艺术家客户吻合,并引为知己。展览结束一两年,客户还会从千里之外给她寄画作。策划和活动执行的事,就由缪翊桐一手包办。之前有位艺术家的太太想在展览结束之后献上一曲经典老生唱段,谢宇扬一口应承下来,搞得缪翊桐当晚去找了一个京胡班子给人请过来,把鲜花预算砍了,这事才算完。
时候谢宇扬多次跟她保证不会再有这样的突发奇想,不过,事情往往不按口头承诺发展。
不过,只要能保障高效得收回尾款,过程繁杂一点也可以接受。
缪翊桐打开手机的备忘录,还有三个案子,平平稳稳完成就好。
做完就提辞职!
这是她入职那天开始就在想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