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月14日,晚上七点十六。
港城万人体育馆。
往日矗立在城市中却被夜色深埋的体育馆,终于消退了沉寂散发出不同的光彩,噪杂的人群四处拥挤,各种各样的横幅、五颜六色灯牌穿插其间,从上方看去,如同远方的银河投射出不一样的人间色。
林涵之领着一群人站在西入场口处排队,不同于南主入场口人潮攒动,因为较为偏僻,所以人不算特别多。
“涵涵,你为什么非要来这个口检票啊,我还想着去小摊上看看有什么好看的钥匙坠小卡什么的?”女生轻轻抱怨,虽然人少不排那么长的队是好,但她特意腾出一天时间来就是为了玩的高兴啊。
林涵之抓着白兔帽子的尾巴,抿抿唇,有些迟疑,似乎在思考怎么回答:“免费得到演唱会门票我们已经很幸运了,就不要太惹人注目了吧。”
“要说幸运?谁能有你幸运啊,这么多人单就你能得到两张门票?”
“还让你去负责抽奖,门槛什么的定了一大堆,今天有课的不能去还要查系统的课表,磨叽。”短发男生阴阳怪气的,本来他和他女朋友都幸运的抽中了,他们还挺高兴,后来要不是因为林涵之死板不通融,他女朋友也不会因为一个选修课就不能去。
这种事,睁只眼闭只眼,糊弄过去不就行了吗?大家心照不宣,谁知道林涵之就非那么较真,就是不肯。
但林涵之心知这不是小事,如果爆出来,标题她都能想个大概——“某知名高校女大学生翘课去看某某林姓歌手演唱会”,就是后续可能带来的一系列争论就足够把林辞野放在火上烤。
他的善意,不该承担风险。
所以,不管林辞野在不在意,林涵之都要把潜在的隐患排除。
嗯!这是她应该做的!
林涵之一脸大义凛然的道:“男人的嘴巴骗人的鬼不能听不能信,你说没课就没课?证据说明了一切至于你现在的挑衅,是企图惹我生气吗?”
林涵之眨了一下眼睛,微微抬高下巴:“姐大人不记小人过!”
开玩笑,她可是“浴血奋战”过的,战斗力杠杠的!
“噗呲。”先前有点小抱怨的女生忍不住笑出声,看见男生目光骤然看过来,又捂住嘴,安静了一瞬,忍不住悄悄凑到林涵之耳边,星星眼:“涵涵,你好帅哦!”
女生是个有什么说什么的性格,刚才确实有点小脾气,但林涵之说了理由,那么点遗憾也就随风散了,都是好朋友,也不会因为这个就闹别扭。
“是吧?”林涵之小骄傲的扬眉。
“对呀对呀,刚才你就像一个女战士,气场杠杠的!”
“就像你之前说的,嗯——”女生顿了一下,似乎想不起来了。
“为爱冲锋的都是勇士。”林涵之道。
“嗯,你是勇士,只要是关于林辞野的事,你就像完全变了一个人。”女生越说越觉得确实如此,抬眼疑惑的看着林涵之。
仔细一想,林涵之确实没有过男朋友,有人追她也爱搭不理的样子,心里不住涌上一个猜测,“你……该不会真的喜欢他吧?”
这有点……太遥远了,而且几乎不可能啊,她担忧的看了林涵之一眼,心里踌躇,连林辞野演唱会都没什么心情听了,甚至连带着有点迁怒,搞送门票这一出不是更让涵之越陷越深放不下了吗!
她拽了拽她衣,语气发急道:“你快说话啊。”
“我是在想,他到底对我意味着什么?”林涵之握住了她的手,脸上浮现的神色无比温柔。
“大概就像海上的灯塔,小时候隔壁家的哥哥,他给了我勇气,就像黑暗中破出的光。”
“我没有那么大的能量,但他让我相信,只要我自己不断挣扎,就会迎来光明。”
“所以,我现在站在你面前。”
“他对我的意义,就是我想不顾一切站在他面前保护他的家人。甚至被赋予更加让我勇敢的底气。”
“你知道吗?我一想到世界中有这么一个人真实存在,就会觉得……不可思议。”
“他真诚又热烈,坚定而执着,不忘初心,拼尽全力,他真的就像野生的一团火,肆意冲撞、没有界限,却又谦逊坦诚。”
“我就觉得,只要看到他,我就能畅快的呼吸,毫不顾忌的大喊,整个人都轻松有冲劲。”
“就觉得,天大地大,任由我去。”
“一切都没什么大不了的。”
林涵之目光似乎落在远方,里面没有迷茫,只有一派清澈,让人轻易相信她说的话。
“哇,”女生惊到了,“涵涵,你今天说的话好多啊,不是,你平时话那么少,也不是,哎呀。”女生急得跺脚,却想不出一个适当的词。
“反正,就很反常。”
林涵之安抚的搂住她的手臂,姿态亲昵:“知道你担心我,放心啦,我对林辞野不是,那种感情。”
说到这种话题,林涵之脸庞不由得发红。
为了让朋友放心,她伸出一只手掌心朝上,对着刺目的太阳,说不清的语调:“偶像就是天边的星,我仰望就好了。”
八点零一分。
演唱会即将开始。
裴旻从后面才姗姗来迟的往座位赶,本来他特意空了时间,但学校那边临时有事推脱不掉又把他叫了回去,因为了解他的性格,林辞野给他安排的座位不远也不近。
9排16号。
但此时却像千重万难,过道早就被拉着长灯牌的粉丝占据,动一步都十分困难,裴旻不太适应这样的喧哗和热闹,也不太能去和人推挤,只会重复一句。
“抱歉,借过一下。”
但很明显,并没人理。
他站在边缘和尖叫声不断的场内十分违和又显出一丝丝可怜。
忽然,白色的照灯突然打开,场内的黑暗如潮退去,甚至显得有些刺目。
广播声随之传了出来:“距离演唱会开始还有九分钟,请大家有序入场,尽快就坐……”
因为这突然的声音,场内顿时一片寂静,裴旻松了口气,趁着这个空隙,快步往里走。
路过的时候还听见有人回过神议论:“演唱会还有广播?”但他此刻也没在意,好不容易找到座位,就被人拦下:“哎,你不能坐这!”
女生语气有点不大好,但还算克制:“你看看你是不是走错了?”
裴旻没在意,而是再度看了看座位靠背中心的贴纸,上面清晰的写着——“9排16座”。
男人嗓音斯文有礼,像是晴光中渡过的雪色:“抱歉,不知道你为什么这么说,但这确实是我的位置。”
女生的声音带着难以置信的愤怒:“所有买演唱会门票的人不会不知道这个位置从不对外出售的,它一开始就不会出现在售卖的界面里。”
所以根本不存在失误让他错拿到票的可能。
“你为什么要撒谎。”
裴旻抬眼,压在棒球帽和口罩中露出的一双眼清润温和,即便被质问,也没有局促和慌乱,知道也许林辞野给他的这张票不同寻常,也难怪引起人怀疑,也因为是林辞野的粉丝,声音底色还添了温和,并没有生气:“你好,我的位置确实是9排16号。”
任谁火气冲的时候碰到对方始终从容温和,也很难继续发脾气。
“不是我怀疑你,这是惯例。”
“你有没有票?拿给我看一下,不然我就叫保安!”她怀疑这个人就是混进来的,不知道有什么企图,否则怎么会连这个都不知道,所以哪怕他态度好,女人也不打算轻轻揭过。
裴旻陡然记起林辞野说过给他的票是特制的,票根尾端还有三道细细的银河色,像是随笔勾画,又像是孔雀张扬的羽毛。
看着越来越多往这边注意过来的视线,微顿,薄唇轻抿,走到侧边发微信和许愿简单说了一下情况。
许愿很快回复,还说已经让保安过来了,让他稍等。
裴旻想了下,看见远方有匆匆赶过来的保安,抬手叫了一下装作是他叫过来的。
然后走过去,在女人惊疑不定的目光中和保安简单沟通了下,然后递过去一个东西,很快,保安走到女人面前。
“他的位置确实在这里。”说了一句,保安转身就要走。
女人从震惊中回过神不依不饶的道:“你是不是搞错了?他怎么可能坐这里?这不可能的啊。”
保安不耐烦的道:“你要看演唱会就保持安静,再闹。”他眼神含厉,意思不言而喻。
人助理都说了,让他听这人话,不用想也知道肯定是和他老板有关系,一个位置而已,有什么?
女人往后退了一步,保安见她闭嘴,冲着裴旻点了点头就走了。
八点十分。
裴旻刚坐下,演唱会灯光就突然暗下,女人也顾不得再说什么,赶忙坐下举起手机一边准备拍,一边聚精会神的往台上看。
裴旻目光专注的看向舞台,只见幕布处从黑暗中从下而上铺散破开一道幽蓝色似鬼火的光,像是张开巨大的羽翼,心口处被牢牢笼罩的压迫感逼迫的连呼吸都困难。
下一瞬,温润的清光洒落逐渐晕染开舒适的暖色,阳光簇簇往后翩迭,如同午后两点的阳光。
白色的建筑展露一角,却是不守规则的尖锐,白色烟雾从舞台下方喷出,十二个舞者从后面依次走出,模糊人影图案衣摆处无规则的剪裁,拓出黎明前白昼下仰望深渊的黑暗。
随着开场舞开始之后,舞台开始弥漫红色的灯光,在烬头才出现一只指节分明的手,男人指尖在墙面舒展似的张合,姿态悠然优雅的像是在庄园随性弹奏一曲钢琴。
音乐卡点骤然划破虚空的打开一道无形的门,宛若缓慢展开的山水画,一点点露出男人的长腿、腰腹、往上延伸,吊足了胃口,像是唤醒埋伏在骨子里蠢蠢欲动的恨不得直接冲上去揭破折磨的痒。
蓝白挑染发尾尖端大屏幕上浮现一行英文短字,与其同时,男人低沉张扬的声音响彻内场。
“Hello大家晚上好,欢迎来到今夜Number one——第一自我演唱会。”
“我是——”
“林、辞、野。”
窒息与尖叫随着男人声音起落在体内蛰伏、释放,像是囚困笼中的野鸟堪称壮烈又绚丽的飞向天空。
林辞野行了一个古典的绅士里,手中帽沿在掌心微转,沉寂的音乐声随着圆礼帽在空中划过弧线骤然成倍响起。
舞台,由他掌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