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夜之后,大军驻扎营盘,绵延百里。
宗秀面前摆着一只木盘,这是他按照父亲口味准备的饭食,如今将军们在议事,耽误了用饭的时辰,他便一边旁听,一面耐心地在等着。
帐中悬挂着巨大的行军地图,宗秀跪坐在帅案旁的小几边,倾听着父帅与麾下的将军们说话。碍于军阶所限,他如今只是一名校尉,并不能与那些将军们一同议事,不过,父帅总令他旁听军务,旁人就算是有意见也无法——因为他是大将军宗闻的儿子。做父亲的想培养自己的儿子,让他在一边学习,那也是无可指摘的。
主管粮草的后将军道:“大将军,军粮如今还未到,属下听说,这次是由大监押送。大监得老夫人举荐,是头一回当差。”
宗闻略抬了眼皮,随口道:“大监又如何,他大可以晚些过来,但凡迟了一日,我就依据军法砍了他的脑袋。”
将军们议事毕,便全都告退,人已走光,宗秀才端着托盘过去。虽是主帅,可宗闻吃得并不精细,不过用了几块麦饼,将饼子一剖为二,塞些肉干就嚼着吃了。
烛光下,宗秀瞧见他父亲长身而立,正在仔细地看行军图。
宗闻年过三旬,儿子都这么大了,他按着时人的习惯,长发挽起成髻,蓄了短须,身为执掌大军的统帅,用的是一支样式简单供武将专用的铜簪。那簪子并未精心保养,簪身早已落得斑斑铜绿,可见,就是他随手取用来束发的。
今日来奉饭的不是亲卫,却是宗秀亲至,宗闻心知他有话要说,便道:“猊奴,有什么事要与我说么。”
宗秀敛了裙袍,跪在他父亲跟前:“儿是来向父亲进谏的,父亲征战十余年,这平定豫州的功勋,父亲就不想要?”
“你就这么想?”宗闻看着手上残留的油渍,对长子笑了笑,他抓过案上那道丝绢军令擦了擦手,盖着魏王大印的军令被他随手团了团,然后就放在烛火上烧了。
火舌吞噬了丝绢,掉在泥地上,化作一片灰烬,在火光明灭之间,方才燃烧的光亮衬得宗闻双眼愈发深沉:“豫州终会平定,也会迎来新主。只不过,如今几方对峙,鹿死谁手,犹未可知。”
宗秀是知道其中原委的,豫州是兵家必争之地,多方势力都觊觎着,对他父亲道:“常言道,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宗秀虽然年轻,却不是那种心里存不住事的莽撞之人,“按理说,运送粮草不利,就该问斩,谁也不会拿自己的性命开玩笑,可父亲的身体……怕是不能支撑到那个时候。”
宗秀眉眼中难掩愁色,下意识地看向宗闻的手腕,腕内红色血线顺着小臂向上,隐没在袖口之后。
宗闻问他:“若是我率兵靖平豫州,功劳在谁?”
宗秀毫不犹豫道:“功在父亲,还有我们河西宗氏,都将得到陛下的封赏。”
“魏王的手下就没有大将吗?”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章 0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