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界极地迎来长久的沉寂,延续千年,死神被封极地的事成了神话。后人在极地的土地上修筑起古神冢,用以安葬、祭奠杰出先祖,为神祖后裔驻守。
神冢庄严万分,筑得相当恢宏,但不知为何总死气沉沉阴气森森。阴气日愈加重,积淀不散,出现驻兵因吸入阴气化作干尸的案例,然后死神的神话将所有人都吓跑了。极地变得人迹罕至,几乎成了荒地。
有流言说死神可能会醒来,届时神界将迎来毁灭性的浩劫……死神被后世传得神乎其神,又敬又畏,他是黑暗与地狱的典型代表。
古神冢内起初存放有众多珍贵的古籍、遗物等等,规定只有一定资格的人才能进入观览博物、祭奠先祖,目的激发后人志气,谁知后来却没人敢进去看。
其实死神的封宫与古神冢本不在同一处,只因岁月变迁、地理变动,让他的封宫就到了神冢底下。
神冢里有许多灵位,两位创世神的以及诸位尊者的,其中也有死神业殇,只是与其他的分开,放置在角落。
早期到地面上来逛一逛的业殇元神看到自己被不少信徒供着的灵位,自嘲地笑了。
再看另外两个人的,他们挨在一起。他不知道已经过去了多少岁月,她……也已经不在了么?
他会偶尔翻翻那些后人们放进来的东西,看史书如何描述古神事迹,看到错误或被夸大之处时,会对着空旷四壁大骂编写史书的人迂腐;看记载的后世的情况,会鄙视后辈一代不如一代……
他翻过后尽量物归原位,原因在于不想老是因为闹鬼什么的招烦,他实在受不了那些又不大厉害的家伙一惊一乍、煞有介事的吵闹,头疼。
那时他见过许多陆陆续续进来的人,他往往一瞥就过,不屑理会。他们对他来说毫无用处。
随着光阴流逝世界已然改头换面,不知是今昔相斥还是后世人身体太弱怎么的,他们根本无法承受他的血引(他当然可以取血,他的肉身只是被封着不能醒来),稍不小心就会猝死身亡,这也是神冢闹鬼事件之一。以至于他想借他人之眼看看外界都不行。
后来没人敢来古神冢,神冢冷冷清清,但他无所谓。
应该是很久很久之后。
有一天,神冢时隔久远突然来了个人,而且是个特别的人。从此牵扯出另一场壮烈的恩怨纠葛。
来人叫幕凌天,神界首宗之主。
第一眼瞧见他时,业殇想到了斯古。那唯我独尊的气质和不可一世的威严,很像,只是这后辈似乎更加孤冷。
哼,越后世的强尊是越高傲。
幕凌天进入灵殿,走马观花式地扫视一遍四下的牌位,来到两个主位之前驻足不动了。业殇不满自己的灵位忽略其中,加上对来人的兴趣,千年来首次在人前现身。
“喂,小子。”
幕凌天闻声转过头,便见一人……不能算作人,身体呈半透明状,这是……元神残魂?
对方恣意地跷着腿,坐在一个灵位上,目光尖锐,意味不明地看着他。
他眼里闪过一抹诧异,不为突然出现的元神,而为对方出现他却丝毫未察觉。
“什么人?”
年纪尚轻的幕凌天淡定地将面前看起来也年纪尚轻的元神打量了两眼后道。
业殇指指身后高高直立的牌位,“认识古时的字么?”
他不确定对方是否听懂他说话,毕竟过去了千年。那些存放在古神冢的年代较近的文籍,他也只能看个大概。
自小博览群书的幕凌天,认出了那牌位。
“……死神?”
死神的灵位前坐着死神,多诡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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千年的封印让业殇元神能调动的功力至今只及四成,且无法远离肉躯、离开极地。
他以为就算是现在的自己对付当世的谁都足以,还向幕凌天说过:你想拜师么?
他只是发了点威,为难对方见识自己的厉害,结果是幕凌天打得他这个元神感受到了痛。比较过,不是很想承认,对方竟与斯古有的一拼。
幕凌天抬升了死神对后世人的眼光。
业殇问道:“你在世上实力排第几?”这很重要。
幕凌天毫不谦逊地道:“神界之首。”
“其他两界呢?”
幕凌天实话实说:“没比过。”
业殇想起来,自己在被封印前三界已经出现了界间限制,如今光阴流逝,界限必定是加强到不知何种地步了。
还是古时好,第一便全世界第一,而非只能一界第一。不过这不能避免他产生将对方比下去的心理,或许出自心中那一直未了的夙愿吧。
业殇:“你的力量能达到解除共主设下的封印的地步么?”
幕凌天不吃这套,“休想。”
业殇:“看来是达不到。”
幕凌天:“可以达到再添一层相当的封印。”
闭嘴了。
小子别嚣张,等老子哪天出去定第一个宰了你!
又一点令业殇出乎意料的是,幕凌天的身体可纳他的血引。太强……似乎成了一种不利?
幕凌天毫无察觉地从此带上了将会改变自己一生的蛊。
起初血引只是静静地沉淀在他体内,他体质异常强悍,业殇怕轻举妄动会引人察觉,适时才敢牵血引。
血引逗留越久则业殇对寄主的操控力将越强。
业殇见过幕凌天的坐骑,一只……不怎么强的神兽。这是拿来当宠物的吧?和斯古的青龙比差远了!唉,也可能今时不同往日,强兽不见了踪影。
他又悄悄分了点血引给神兽,神兽较好控制且不易被发觉。在外人看来,神兽四处乱窜,变得贪玩了。
业殇所见的当世神界,天下割据战乱频发,天影门之主赤灸神尊幕凌天在众多压力之下为此劳神费力,谋划统一大业。
有次不知何故,壮志凌云不苟言笑的幕尊竟筹办了一场举界瞩目的乐宴,带神兽去了。业殇想着乐宴应该对幕凌天很重要,若是把乐宴毁了,多闹几件大事儿,没准人急火攻心,便好控制了。
于是业殇“带”着神兽脱离了管控,幕凌天为找神兽耗了些时。神兽擅自先行抵达乐宴地点,在附近停留。忠诚的坐骑发觉了藏在暗处对主人的威胁,居然以自噬的方式来阻止业殇,业殇强牵血引废了好一阵子才将神兽压制。神兽趴在地上死也不肯动弹。
这时,宴殿内走出来一个身披乌纱斗篷的人,一个女人,步履虚浮却平稳,身形纤细柔美,眉目清冷,周身散发一股阴沉且浓烈的戾气。
业殇戛然愣住,想到了夕禾——他印象深刻的,夕禾在蓬莱黑雾中濒临入魔时的样子。
女人看见神兽,明显定住,停了会儿,收敛戾气,眼里的狠劲儿似委屈地软下来。她曳着乌衣乌发,顶着一张苍白的脸,来到神兽面前。
业殇通过神兽的眼睛仔细瞧她的面容,怎么说吧,他曾以为世间再无女子入得他的眼。
女人好像身体很虚弱,一只受伤的手沾满血还在滴,但她面色平静。业殇记住了她的血的腥甜气味。
女人抬起另一只干净的手摸了摸神兽的脸颊,沉沉的眸子隐隐闪动微光,业殇看到了其中的压抑和哀伤。
她好似有很多话想说,但她最终什么也没说,收回手,她走了。
目送人离去后神兽突然发狂,暴怒地想摆脱外来威胁的掌控。排斥力越来越强,要失控了,业殇没法,一不做二不休,引蛊入脑。神兽一声哀鸣,死了。
他后来才知,自己此举害得那令他想起夕禾的女子被逼上绝路。
看到神兽惨死的尸体后幕凌天精神跌入低谷,业殇本着这意外之喜牵动了血引。他听到周围有人声在说什么神兽被杀、长肃被毁、断翼……他没在意,乘虚而入,以致幕凌天心魔噬身,一发不可收拾。
幕凌天率军,屠了一个族。
那族叫羽族,羽人生有羽翼,家叫羽城,羽城以一个巨大结界为基浮定于海面……业殇想到了蓬莱,他想停手的,然幕凌天心魔过强,已无力回天。
业殇临阵弃了血引,“逃回”极地。
深深地忆起她,罪恶感倏袭,他第一次未因杀戮而燃起心中快感,耳边仿佛有她的声音在反复说:
业殇,为什么杀人……
我对你很失望……
我管不了你了,走吧……
沉寂千年的古神冢爆发出异动。
……
罪行没有因为谁的悔过而停止发生,幕凌天因灭羽之战立起重威,四方归顺、臣服,他成为神界之主,神尊变神皇。
而他未因此高兴半分。
压制心魔后过了一阵子,幕凌天气势汹汹地来到古神冢,沉重的石门差点被他踹碎。
“是不是你……是你动的手脚……是不是……”
业殇自甘堕落地说出了实情。
幕凌天愤恨又绝望,嘴里说着:“把她还给我……把她还给我……”
一怒之下,幕凌天击毁了死神封印,将业殇的身躯砍了。
无所谓,业殇早已没了生还的**。
出奇的是,或许因为元神习惯了离体,业殇身亡而魂未灭。幕凌天将他锁困在原处,心有不顺便来暴打泄愤。业殇自成死神以来只有他宰人的份儿,从未像这般狼狈。他苟且中在想,果真,善恶有报。
他“死”不掉。幕凌天的仇恨消不去。长此以往。
有天幕凌天泄愤,怒着怒着竟突然情绪崩溃、悲痛落泪,大概是又想起了某人,极度无望与无奈。
业殇想,当年若没有轮回祭天的机会,斯古的余生大抵亦会如此吧,在无尽的悔恨与悲伤中度过……他们,真的很像呢。
“轮回之术……”业殇被紧紧掐着咽喉,低哑地说出。
“……什么?”
“斯古的……轮回之术……可以救她。”
幕凌天青筋暴起的手顿住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