尘渊何止 第40章 40

叶碧展：“鬼长什么样子？凶煞丑陋？”他的鬼魂，不能变样了吧？

止渊耐心解答：“一般是保持死亡前一刻的样子，还有的鬼受到外力的作用譬如地狱的刑罚、阳间的光烧灼，会变形。另外，特别厉害的鬼能力达到一定程度还可以随意改变样貌。若普通的鬼想变样，便要依靠投胎转世了。”

“真的有‘投胎转世’么？”

“有。投胎多，转世少。”止渊给叶碧展上了一课。

凡人死后化鬼，鬼不可沾阳气与阳光，只能到阴间。鬼多了，阴间便有了秩序。阴间不是享乐的地方，死气沉沉，什么都没有，因而有的鬼宁愿躲在黑暗中活动等待消散或是意外沾了阳而消亡，也不愿待地下。

阴间地方小，容易拥挤，为维持秩序，统治者采用依照鬼生前事迹进行去向安排的律法，或以惩处方式强制消亡或留下从事地府作业，大多数则是投胎转世遣返阳间。

投胎名额有限，而鬼很多，赶早则得。地府常与天族勾结互利，因天族势强，受制于天族，因而最好的名额是留给天人的。地府有时还配合天族玩‘渡劫’，那些小人，渡不过还好，渡过了对他人秋后算账……哎呀，扯偏了。

投胎转世，其实算作一种‘鸠占鹊巢’的‘害命’。每个新生的生命体自有本身的魂魄，外来的鬼魂在生命体诞生前投入，结果不是原魂枯竭死亡就是外来者被原魂吞噬。一般吞噬过鬼的胎儿出生后在孩提时能够以肉眼看见鬼。投胎成功并且生下来即为转世。

这也不是没有道理，新生的魂日益增加，鬼也会越来越多，若任由发展会过载的，让魂与魂之间通过斗争择出适者，是顺应天理之举。

再说回转世，自古就有以新代旧之说，旧难敌新，外来难敌原主，因而转世成功的少之又少，况且投胎时前世记忆并不能够伴随，所以转不转世得成其实没什么区别和意义。为防止鬼不肯归阴、为祸人间、阻碍治理，地府会派专门的人手上去抓，则有‘勾魂’一说……

叶碧展道：“阴间拥挤，可我怎么看着反而冷清，一路走来都没见着别人。”

“当然没有人，都是鬼嘛，你想看？”止渊话音一落，下一秒，叶碧展一眨眼，睁开后面对周遭满穴飘动的鬼魂，滞在原地。

止渊说：“非一定条件，仅凭肉眼是看不见的，哦，也听不见。”

再是下一秒，叶碧展耳边的宁静让瘆人的喧闹打破，到处都是鬼的声音，低吟的、嚎叫的、邪笑的以及说话的。

“呵呵呵呵……快听我说，刚遇着白爷被他多看了一眼，白爷该不会是看上我了吧呵呵呵……”

“对，看上你脑袋上的五个窟窿。”

“哼，我的魂还是白爷勾来的呢，你被他看一眼算什么？”

“呜呜呜黑爷咋那么凶，我就偷偷摸了下他屁股，就吃了十记鬼鞭，下巴都打歪了……”

“（抽鞭声）啊——大，大人，我不敢了！饶了我吧大人！呃——”

“吃里扒外的东西，胆敢越狱？我看你最后一截肠子也别要了！”

“（飞窜）别撕我，别撕我～～”

“站住！逃？你逃得掉吗？”

“娘的，瞧仔细点，撞到我了！”

“滚开！碰掉一滴给死囚泡的热油你们也跟着泡吧！”

“我的胳膊呢，我的胳膊掉哪去了？是不是让你吃了？”

“啧，跑这么快干嘛赶去投胎啊！”

“对嘞，队终于排上我了，祝我下辈子做女人！”

“祝你做母猪，嘿嘿。”

“兄弟，你脑子被挖了？这鬼样。”

“我是谁，我叫什么……”

“待不下去了，待不下去了，快救救我，谁来救救我？”

……

叶碧展被好几只乱窜的鬼横穿而过。

那些来来往往、形形色色、男女老少的鬼，或穷形尽相或肢体不全。

浑身肿胀发白、眼睛凹陷得快看不见的，大概是让毒水淹死的；扁成板子，五官严重移位的，大概是让什么重物压死的；还有个衣衫不整敞胸露乳、肤带风流痕的，许是被捉奸让人打死的……五花八门，不胜枚举。

饶是见过世面，身经百战，叶碧展也吓得不轻。“白尊啊，下次要干什么之前您能不能先提个醒？有没有谁被你吓出毛病过？”

止渊：“我这人随性惯了，多担待。”

叶碧展后知后觉，问道：“难道我们一路……”瞥看四周，背后拔凉，“都是这样？”

止渊回答：“差不多，只是外面些看门的鬼过于凶悍，怕你看不得。”

“……”您费心了呢。

叶碧展回忆起该女子是如何淡定地走过来的。

“他们……看不见我们？”叶碧展大着胆子将手在一只两眼冒光的鬼面前晃了晃，被穿过身体，就像不久前止渊带他看的过往虚影。

止渊说：“鬼能够看得见的东西可比人多，我们只是隐了身。”

叶碧展问：“所以鬼魂是虚体，碰不到人？那么如何害人？”

止渊说：“鬼碰的不是人，是人体内的魂。”

接着走了一段，所见所闻令叶碧展印象深刻，他一定到死都不会忘记。

叶碧展产生一个思考：“白尊说过世分三界，凡间所知的一切仅仅止于一界，那么另外两界是不是也存在阴阳两隔？”

止渊有问必答：“没有，神界与魔界不同于人界，没有阴间，那儿的人死后一般彻底化为乌有，不可成魂化鬼。”

“你说的是‘一般’，”尸骨无存也太惨了吧，“即是存在特例？”

“嗯。”止渊面上多了丝神秘，遂又转变为叹惋，“世间能容得下鬼魂的只有人界的阴间，所以无论生前是只手遮天的神还是叱咤风云的魔，死后却都化为泡影，就算侥幸魂不灭，也只有最阴暗最简陋的归宿……”

叶碧展问：“白尊是哪界的人？”

白尊看他一眼，又是模棱两可的答案：“哪界都是，哪界都不是。”

“什么意思啊？”

“很多事情是说不清楚的，年轻人。”

叶碧展跟上止渊，任由乱鬼从自己身体穿过。对一个活着的凡人来说，此趟过后或许再见着如何恐怖的东面都不怕了。

“我们是要在这么大地方，从这么多鬼中，找到他么？”

“不必我们找，先带你长长眼嘛。”

够长眼，长大眼了。

这女子无论何时总是一副从容自若、无懈可击的模样，能给人很大的希望与信任感。

“白尊……在神话传说里，有名号吗？”叶碧展问道。

早就想问了，他面对的是位大菩萨、是位大佛？他的认知中，菩萨大佛什么的像她说的仅是一个世界中的人物，外面的世界大着呢，或许她的身份是他根本无法想象的。

“嗯……可能有。”止渊说，“很久没去过凡间，他们怎么传的我并不知晓。”

意思是确有在人界干过什么不得了的事？

-

止渊在一个多岔路口前突然停住，叶碧展亦跟着停下，以为出了什么事。

“怎么了？”

白尊实在地说：“忘了路。”

“……”呃呵，“那怎么办？”

止渊说：“找人……不，找鬼问问不就知道了？”

应着声，一种无形无感的力量似水波纹向四周快速荡开，扩散深远。

止渊随即说：“找到了，刚好在附近。”

叶碧展猜她一定又施了什么法，“有这能力直接找到地方变过去不就好了？”

止渊有理：“阴间的路乱七八糟，掩体遍布，你又不能灵魂出窍同我穿墙而过，还变过去？让我给这里凿出多少个窟窿？”

“……”我多嘴。

止渊说的“找鬼问问”的方法是，当着众鬼的面原地解除隐身。

活生生的人凭空出现，一时间，周遭大乱，鬼魂四处逃窜、跌跌撞撞，火光闪烁，场面混乱不堪。

“阳阳阳阳人？！！”

“阳人！！”

“救命啊啊人啊——”

“啊～～～”

一波躁动后鬼影消失不见，岔路洞口暗黢黢，荡漾着鬼叫的回声。

叶碧展意外道：“它们……竟然怕我们？”不止鬼们吓到了呢。

止渊：“在阳间见阳人不怕，阴间见当然怕。就像你在阳间遇见鬼，怕么？”

“……怕。”听说过鬼吓人倒没听说过人吓鬼，“可是，人能对鬼做什么？”

止渊：“鬼也不一定能对人做什么。不过，你以为鬼信能出现在阴间的活人是一般人？”

“……说的倒是。”白尊您说的话总是很有道理，“但……白尊您把鬼们都吓跑了，找谁问去？”

看看这四周哪还有鬼影？

止渊自信地道：“管事的自会过来。”

叶碧展：管事儿的……

-

不费吹灰之力，不久，于前边其中一洞穴传出鬼语，且不断逼近。

“嘶，搞什么，要不是我闪得快，撞不破也得残。”

“刚又被几个贱女鬼摸了，混账！看我不通通揪出来剁了她们的手！”

“是前面么？谁在装神弄鬼？”

“大阴曹撞见人，不骗鬼呢么？我看就是那些小瘪三大惊小怪。”

“那你换上御阳护甲，带上锁魂钩、缚魂索算怎么回事儿？”

“你不也是嘛，裂鬼钉、破鬼锤——咱要不要再搬点救兵？”

“看看再说。”

“（吸气？）这也没嗅到阳气啊？”

“你能嗅到的话意味着阳人全然暴露在四周的阴气之中，早死了。”

“活人不可能进来这鬼地方啊，天上的那些家伙下来都得魂穿。”

“奇了，谁那么大本事？”

……

出现了，出现了，两只身着奇异黑白装束、各执武器、身形魁梧、面部阴悚可怖、煞气甚过刚才所有鬼的大鬼！飘过来了！！

叶碧展产生一种本能深处的恐惧，差点想往止渊身后躲。

叶碧展问道：“他们是……？”

止渊说：“地府鬼差黑白无常，没见……哦，是没见过（一生见一次呢），没听说过么？”

这女子转而对那两只大鬼露出嫌弃的表情，“又是两身丑陋装束。”

叶碧展听到了鬼叫。

原先还大煞八面的鬼都不知看清他们没，忽然就失去分寸，飞来窜去横冲直撞。

“阳人！”

“人啊——真是人——”

叶碧展：……

“喂。”止渊开声对鬼道，“之前的大黑大白换了没有？认识我么？”

两鬼撞得晕头转向，终于停下来，定定地盯着止渊看了一小会儿，倏然色变——叶碧展是从二鬼手足无措的肢体动作判断的，因为它们的“面部”表情很僵硬，乍听语气，似乎很……亢奋？

“紫，紫衣？！”

“真是紫衣！”

它们激动地抱在一起，齐声：“清姐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