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鱼落珠 第92章 大将袁方

北梁营帐内。

此次带兵突袭的小将正在向袁方请罪，“末将失职。”

袁方没怪他，“算了，本就是临时起意，能成最好，不成也没什么损失。”

“可乔东鸣在这终究是个麻烦，您看这回要不是他们东齐也掺和进来，他区区郑冬岂是您的对手？”

袁方脸上露出一丝可惜，“原想着若能烧掉粮仓，乔东鸣必得退兵休整，齐皇巡视边境，五日前已至大雁关，再过两天便能抵达丰城，届时他军中无粮，又要分心护驾，定无法再多管闲事，只叹天意弄人啊。”

小将闻言愧疚更深，“是末将无用，将军，那我们接下来……”

“静观其变吧，我之前未与他们二人交过手，没想到都棘手得很，还是谨慎些好。”

“是。”小将点点头，又见袁方胳膊上缠着纱布，十分担心，“将军您的伤要不要紧？”

“无碍，一点小伤，乔东鸣到底是乔东鸣，果然难缠，三方混战愣是没让我们占到半点便宜。”

小将有点不服气，“将军您也不差的，若非之前您一直在西魏边境驻守，战事较少没能打出威名，您也会是这五国响当当的人物。”

袁方摸了摸隐隐作痛的胳膊，“百闻不如一见，反正迟早都是要对上的，早点了解他们的真本事也好，以后这仗还有得打呢。”

小将愤愤不平，“都是二皇子，非要亲自领兵攻打西魏，还把您赶到这人生路不熟的地方，又带着太子那个累赘，除了指手画脚半点用也……”

“住口！”袁方斥道，“那是太子，君臣有别，岂由得你胡言乱语！”

小将见将军生气，连忙告罪：“末将知罪。”

“以后这种话不可再说。”袁方也不欲跟他计较，太子这段时间的表现确实是有些差劲，尤其二皇子那边还屡战屡胜，两相对比岂能得人心？“对了，你带回来的那几个人是怎么回事？”

小将：“是无意中卷进来的百姓，末将率兵突袭时见他们衣着不似军中人，想着您总说两军交战万不可伤及无辜，便顺手将其打晕让人挪到安全的地方去，也不知是谁误会了末将的意思，撤退时竟把他们给捎上了，乌龙一场。”

“这样啊……”袁方了然，就说没事抓几个老百姓干嘛，“问问他们的出身来历，要是没什么可疑，就找个机会放回去。”

“是。”

被无端带到北梁军营中的东齐人一共有五个。

一对爷孙，是山中猎户，孙子贪玩误入军队的驻扎地，他身形小，竟没被士兵们发现，爷爷带着猎犬循着气味找到军营，刚好碰上北梁军突袭，这一个照面就被打晕了。

一个中年男子，是丰城商户，那时在给军营送酒，正跟伙头兵套近乎呢，没成想会赶上敌军突袭。

一个娇弱女子，是丰城平民，原是偷偷去私会情郎的，本约好在营外树林相见，结果赶上突袭的混乱，人还没见到先被抓了。

一个年轻男子，穿得挺好，不过是个哑巴，好在识文断字倒也能回话，他是去探亲的。

五人的具体情况很快被整理好送到袁方手中，他觉得没什么问题，便让下属找个角落把他们安顿好，过两天放走。

不过为以防万一，袁方还是去看了一眼。

这一看可了不得，那哑巴……

袁方盯着萧素玄上上下下打量许久，大手一挥让人将他带到自己的营帐。

“东齐的皇帝？”

萧素玄一言不发地看着这位北梁将军屏退左右后用一种似笑非笑的眼神瞧他，满脸茫然。

袁方想没想到这次还有这么大的收获，心中雀跃不已，“你来得有些早啊，巡视的队伍没到你竟先到了，轻车简从是不起眼，可也危险，瞧，这不就被逮了？”

萧素玄继续装傻。

“别装了，我自认眼力还是不错的，你这文弱书生的模样一看就不是边境长大，鹤立鸡群太过显眼；衣服用料名贵，佩饰稀有，必是权贵出身；上次五国会谈听闻齐皇貌美体弱，你这年纪也对得上；乔东鸣素来不喜那些娇生惯养的世家公子，探亲更不可能在军营里，能在营中行走自如岂会是寻常人，你说是不是，萧素玄？”

萧素玄有点心惊，这人还挺聪明的，不过面上还是惶恐地摇摇头。只要我不承认，我就不是。

见他一副装傻到底的样子，袁方突然抽出佩刀，唰地架在他脖子上，恶狠狠道：“如果你是东齐的皇帝，为避免两国交恶，我自然要以礼相待，若你不是，一个连话都说不了的俘虏，本将军也不想留着，告诉我，你是吗？”

萧素玄仍不说话。看你们好声好气地对着敌国百姓问话就知道了，当个俘虏比当皇帝划算得多。

袁方眯起眼，手中突然刀一挥……

一道寒芒闪过，萧素玄肩上滑落一缕头发。

可萧素玄还是不开口。吓唬谁呢，被你们拿去当人质我还不如死了。

袁方见状有些郁闷，这人是锯了嘴的葫芦吗？他绝对不信这是个哑巴，他肯定是萧素玄！

杀又不能杀，放更不能放，一时半刻实在想不到办法处理，袁方又让人把萧素玄关回那几个百姓待着的地方。

是向上禀告？还是拿他当人质去跟乔东鸣谈条件？

袁方为着萧素玄的事烦恼不已，然而还没等他想出应对之法，下属突然来报，中周那边派出一队人马落单引诱，太子上当率了一队精兵追袭。

袁方一时又惊又怒，惊的是万一太子有什么不测他如何对得起北梁，怒的是下属们竟然真的让太子追出去了，“谁准你们放太子出去的！”

“可是将军，那毕竟是太子，他的话大家也不敢不听啊。”

“你们怎么不先来请示我，谁给他派的兵！”

下属支支吾吾，“是，是王副将，您一直把自己关在帐中不见人，他怕打扰您，太子又非说机不可失，强令大家随他追击，他见情况紧急，就分了一千铁甲军。”

“这个马屁精！”袁方气怒不已，“铁甲军装备是好，可郑冬分明早有计划，太子鲁莽冲动，一千人哪里够！”

袁方这下哪还顾得上什么齐皇，立即带人前去支援，总算赶在太子薛墨仁出事前救下了他。

一千人马全军覆没，太子重伤而归，军中议论声四起。

萧素玄在看守士兵的闲聊中也听说了这件事，心中划过几个念头。

薛墨仁是昏迷着被抬回营帐的，醒来后好像是被吓破了胆，竟吵着闹着要回皇宫去，搅得军中流言更甚。

袁方被太子闹得头疼，又怕他再出意外，只好派心腹护送他返回北梁皇城。

太子离开后，袁方心情很不好。

当初西魏内乱，不光二皇子薛墨奎知道这是个攻打的好时机，他也知道，偏二皇子怕他这个根基深厚的边关大将抢夺功劳，便上书将他调到了中周与东齐这边，仅一万亲兵跟随。

边军势力繁杂，水平高低不一，他到任接收新兵后费了好大工夫才重新建立起威望，收服一众下属。

刚好太子薛墨仁不知发什么疯想要攻打中周，他知道中周皇室动荡，边境不剩几个有本事的将领，既然太子想争点功劳，他又何乐而不为？

所以袁方使出了毕生所学，果然带着太子一路攻城略地，势如破竹。

郑冬不是个无名小卒，若能杀了他，中周损失不小，所以他才领兵追来，却不成想太子竟……只怕这位殿下回去不会说他什么好话的。

皇上……又会怎么对他？

袁方愁绪满头，漫无目的地在营地里走着，忽然间，他瞧见了萧素玄的身影。

萧素玄原本正老老实实地和几个被抓来的百姓待在一起，俘虏的待遇似乎也没那么差，除去不让自由走动，其他倒也正常。

被抓来的五个人见无人为难，心情放松后便闲聊起来。

萧素玄坐在一旁，静静听他们说着趣事。

突然，不知打哪窜出来一条蛇，一口咬在猎户老汉的胳膊上，然后又迅速窜离。老汉即刻嘴唇发紫，倒地不起，他的小孙子不知道该怎么办，急得直哭。另外两个人倒想帮忙，可这毒看起来很猛，他们很怕自己也出事，一时不敢上前。

萧素玄想起自己吃过国师的丹药，最多病一场，便过去为老者吸出了伤口里的毒素。

片刻之后，军营里多了两个身中蛇毒病倒的人。

那个老汉被送到军医的帐篷里，因为大部分蛇毒已被从伤口吸出，服下药倒也能勉强保住性命，至于萧素玄，被袁方带进自己的营帐，把床让给了他。

整整一个晚上，萧素玄高烧不退，直至第二天早晨脉象才逐渐平稳。军医一直在帐中守着，见其终于渡过危险期总算是松了口气，也不知这俘虏到底是什么人，将军勒令他一定要保住此人性命，可把他急坏了。

军医待萧素玄醒来让他喝下药后才放心离开，没过多久，袁方走进帐中。

看着那个一脸苍白的人，袁方心情复杂，“你疯了吗？”

萧素玄虚弱地躺在床上，不说话。我清醒得很。

“不过是个猎户，贱命一条，哪里值得！”

萧素玄还是不说话。一场病换一条人命，挺值的。

“因小失大，愚蠢至极！”

萧素玄闭着眼睛，心里有点郁闷，我是东齐的皇帝，又不是你们北梁的，你气个什么劲。

袁方望着一言不发的萧素玄，突然觉得上天很不公平。

为什么别人家的皇帝能为一个普普通通的平民百姓豁出性命，而他们北梁的太子，却在连累死他帐下最精锐的一千铁甲军后半点愧疚之色都没有，还口出恶言，嫌那些舍命护他的士兵们太没用，胆小如鼠地逃回了皇城。

那可是一千个活生生的人，不是战报上的一行字！

这时，副将进来，“将军，属下有事禀告。”

袁方走出帐篷，“说吧。”

副将面色难看，“皇上下旨，召您回京。”

“回京？”袁方听到这个消息发现自己竟没有半点惊讶。

“是，听说太子重伤，皇上震怒，就下了这道旨意。”

“我都打到这里了，现在回去，何人来接手大军？”

“这个没说，不过总会有人来的。”

“战场之事瞬息万变，再等人来……”袁方有些悲凉地笑了笑，“也罢，终是我北梁不受上天眷顾。”

袁方做起回京领罪的打算，开始为手下人安排后路。

而将士们听说袁方被皇上召回都很担心，明明势头正好怎么能就这样离开？更何况太子才走没几天皇上就传下这道旨意，可见有多喜欢这个儿子，八百里加急只为了不给一个正当理由召将军回去？

军营里议论纷纷，萧素玄躺在主将帐中，外边人来人往都是高阶将领，也不免也听到一些怨言。

这袁将军竟要回去？那这边的战事怎么办，何人会来接手？还有啊，他要怎么办？怎么还没人来救他，难不成要自己想办法？以他的本事逃出军营倒不是问题，可就凭这孱弱的身子，跑不了多远的。几天没喝药了，全身都好疼啊，不过好像没有最开始那么疼了，说起来自从服下国师的那颗丹药他身体还真强壮不少，难不成它除了解毒，还有止疼的作用？

没等萧素玄想出个所以然，袁方突然冲进帐中，冷着脸将他拎上马离开了军营。

找到一处离东齐大军近的地方，袁方将萧素玄扔下，“你会是一个好皇帝，滚吧。”

萧素玄没想到这人居然要放他走，朝四周张望一番，见东齐军营就在不远处，他若有所悟。

想了想这两日听到的事，萧素玄终于第一次在袁方面前开口：“袁将军，北梁太子在你的军中差点丢掉性命，于公于私梁皇都不会轻饶，你此次回京想必凶多吉少，何不弃暗投明？”

袁方见他终于不装哑巴了，本想嘲笑一番，却没料到这人一开口就要策反，有点恼，又有点酸，为什么他们不能有这样的太子！

“袁某一生只知忠君爱国，不问其它。”

“哪怕前方是万丈深渊？”

“纵使粉身碎骨，也绝不做叛国之贼！”

“袁……”

“再啰唆本将军就宰了你！”一柄寒枪突然抵向萧素玄的喉咙，袁方满脸怒气，“好好做你的东齐之主，勤政爱民，也不枉费我今生唯一一件私放敌军重要战俘的糊涂事！”

话说完袁方收回长枪，策马而去，只留下一道略显悲壮的背影。

萧素玄看着他离去的方向，胸中微微有些发酸，多能干又忠心的将领啊，却是别人家的。他们东齐这么多年就出了一个乔元帅，可他已经五十有余，常年征战，一身伤病，也不知道还能再撑多久，其他一个能看的都没有。

这回确实是他大意，以为有苍狼在便万事无忧，却没想到妖怪也挡不住一群武艺高强的士兵，还有付常昊那小子，好意思说自己能出师，混乱中只会声嘶力竭地叫喊，谁都指挥不动，真不靠谱。

缺人啊，缺人。

怅惘地摇摇头，萧素玄朝东齐军营方向走去。

萧素玄：嘴炮不管用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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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2章 大将袁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