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素玄在宣州耗费大半年时间总算是清除了那一堆蛀虫,官场风气焕然一新。
而京城那边自然也因此得知他的行踪下落,不过等探子们姗姗来迟的时候,他早已带着苍狼又走了。
明月当空,繁星点点。
苍狼驾着车驶进一个小镇,这里似乎有宵禁,还未至子时街道上已经半个人影都瞧不见。
苍狼左顾右盼,正想找找哪里有客栈,就见不远处的铺子突然升起火光,接着便是几个蒙着脸的人从里面鬼鬼祟祟地出来……苍狼眼疾手快,从怀里掏出一把碎银子对着那几个人砸了过去,“公子,好像有人纵火。”
萧素玄掀开车帘,看了看那边地上抱着腿哀嚎的蒙面人,又看了看烧起来的铺子,道:“去看看里面还有没有人。”
“是。”苍狼嗖地一声消失,不一会儿从铺子里救出了三个人。
萧素玄则下车慢悠悠地走了过去,地上那几个人本来还在抱着好像已经断掉的腿哭爹喊娘,见有人过来,又互相望望不敢出声。
几人中有一个似是领头的,见这样一个看着就不好惹的贵公子过来十分心慌,强忍着腿上的疼痛站起想要冲过去抓住他,可惜还没近身就被一边飞过来的剑鞘打中,一下子倒在地上,动弹不得。
剩下的人见状也不敢再有什么动作。
苍狼走过来拾起剑鞘,禀告道:“公子,里面是一个姑娘和两个老人家。”
萧素玄正在想这群人要怎么办,身后突然传来一声“何人纵火!”,转头一看,原来是一个穿着捕快衣服的男子匆匆跑来。
这人似是刚被叫起来的,衣衫不整,鞋都只穿了一只,他后面还跟着一个更夫模样的人。
火势越来越大,街道两旁的店铺零零散散亮起烛光,陆续有人出来救火。
等火灭了,萧素玄和苍狼连同那群蒙面人一起被带到了县衙。
章县令半夜被下属叫起整个人都是迷迷糊糊的,等在公堂见到萧素玄,他更是一把愣住,脸上先是迷茫,继而似是想起什么,微微睁大了眼睛。
捕头见他出来赶紧上前道:“县令大人,就是这二位救了杜姑娘一家,”又指着地上被捆成粽子的几个人,“这几个,就是前两天跟着那尤公子的护卫,至于杜姑娘他们,已经被送到医馆了。”
章县令把目光从萧素玄脸上移到那几个蒙面人身上,不过他们现在面巾已经被扯掉了,确实有几分眼熟。
想想前几日的事,章县令很快猜出前因后果,对捕头道:“我知道了,你先带这位公子去后面的厢房休息。”
捕头见县令指着那个蓝衣公子,十分吃惊,“啊?大人,他们可是人证。”
“证什么证,一看就知道是那尤公子纳妾不成就起了杀心,这几个护卫已经够了,不用再把别人扯进来。”章县令义正词严,说着又转头对萧素玄道,“公子见义勇为,实在令人敬佩,舟车劳顿想必已经很累,不如在衙门休息一晚吧。”
萧素玄有些疑惑,手里那把刚买来附庸风雅的扇子往上抬了抬,遮住半张脸,对苍狼小声道:“我们见过这人吗?”
“没有啊。”苍狼很确定他们没见过。
见二人不动,章县令又道:“我们镇上唯一的客栈前两天老板回乡,已经关门了。”
萧素玄没想到这镇上居然没客栈了,虽然不知这县令葫芦里卖什么药,但看样子也不像是有什么不轨之意,于是客气拱手道:“那就劳烦县令大人了。”
“不敢。”章县令连忙拱手回礼。
捕头一肚子疑问地带着两人去了后面的厢房,萧素玄有些猜测地进了屋,苍狼则一直很警惕地观察着四周。
在厢房里坐了一会儿,那县令果真来了,一进门就大礼拜倒,“参见陛下。”
“县令大人这是何意?”萧素玄微惊,他还真是暴露了。
“微臣章景,乃安平十八年的进士,有幸在宫宴上见过陛下一面。”章县令恭敬地回道。
“你记性倒好,起来吧。”萧素玄了然,原来是见过他。
“谢陛下。”
“坐吧。”
“这怎么使得。”
“朕如今微服不用拘礼。”
章县令拘谨地坐了半边凳子,苍狼倒来一杯茶,他惶恐接过没敢喝。
这新帝脾气好像比先帝好得多。
萧素玄不知章县令心里的那点小九九,让他坐下便问起了今晚的那场火,“案子审完了?”
“回陛下,已经审完,原也不是什么复杂的事情,那几个护卫一吓就全招了。”
“到底是怎么回事?那尤公子又是何人?就为了纳个妾就想杀人?”
“倒也不是想杀人,据那几个护卫交代他家公子只是想烧毁杜姑娘的家,让她无所依靠,好强行把她纳进府中,谁知道油泼得太多这火控制不住,他们这才先跑了出来。”
苍狼忍不住插了一句,“那不还是杀人放火,今天我们要是没经过,那一家子都没命了吧,更别说那铺子就在街上,旁边多少房子,一个不小心得连累多少人?”
章县令何尝不知道,叹气道:“大人说的是,美色误人呀。”
“这莫非就是红颜祸水?”苍狼嘀咕道。
却不想章县令竟反驳他:“大人此言差矣,旁人生出歹心犯下恶行,岂可怪到一个弱女子头上,她已经够可怜的了。”
苍狼见他这么维护,心生狐疑,“你喜欢她?”
章县令不想他竟这样说,慌忙摆手,“可不能胡说,我都快要四十岁了,那杜姑娘才双十年华,这差一辈呢。”
见县令这副紧张辩解的样子,萧素玄微微笑了笑,倒是个正经的人,“也不知是何等美色,让那尤公子昏了头?”
“自然是天仙一般了。”章县令道。
萧素玄闻言倒生出些好奇,“若真如此貌美,怎会二十岁还没嫁出去?”
“哪是没嫁出去呀,那是……”章县令支支吾吾,似是有些说不出口。
“但说无妨。”
章县令见陛下一脸想知道的表情,便也慢慢诉说出实情。
“陛下有所不知,那杜姑娘,唤作元娘,本是十里外一处村庄里的秀才的女儿,家中十几亩地,原也算个富户,可惜呀,刚满十岁就没了爹。
偏偏她又没个兄弟,父亲一去世,这一脉便算绝了户,那些个如狼似虎的亲戚怕她娘过继男丁,便强逼着她改嫁,然后将杜家所有的钱财、田地瓜分一空。至于杜姑娘,被一个隔房的叔叔给收养了,整天被当丫鬟使,半饥半饱地长到十六岁,才刚过成年礼就被许给一个五十多岁的员外冲喜。
但这喜可不好冲啊,成亲才不过两个月,那员外就病逝了,她那继子觊觎她的美貌,竟起了色心,她走投无路只能选择跳河,刚好臣经由水路来此地赴任,就这么救下了她。
臣很同情杜姑娘,可那种事又不好大肆宣扬,便让她来衙门鸣冤,以继子虐待她为由判其回归娘家。
可杜家人又哪里是好东西,见她越来越漂亮,又生出歹心,竟要将她卖入青楼,她拼死抵抗,所幸人还没进去就被镇上富户潘家的大少爷碰到,英雄救美,也不嫌她嫁过一回,愿以三书六礼明媒相聘。
本来一切若到此为止也算圆满,可那大少爷还有个好色的弟弟,杜姑娘刚过门没多久就被他盯上了,兄弟两个为此大打出手,竟意外一起从二楼摔下来,当场丧命。
潘家嫡支就这么两个人,一下全没了,一群贪财之人又是闻风而动,为了名正言顺还特意召开族会,要在祠堂里当着所有人的面打死这个祸乱潘家的无耻妇人。
青天白日的要出人命,臣收到消息当然是带着衙役立马赶过去,以官权强压才令他们放了人。可杜姑娘是个女子,守了寡这户籍要么归潘家,要么归杜家,哪边都是火坑,实在难办。好在她那生母改嫁的人心肠不错,表示愿意出二十两买下杜姑娘,就当是杜家卖了个丫环,以后各不相干,那几个杜氏族老到底也是怕人戳脊梁骨,便同意了。
一家三口后来就在街上开了间卖豆腐的铺子,安生度日,但杜姑娘容貌太盛,哪怕是面纱也遮不住,上个月有个行商的尤公子路过这里,一见之下惊为天人,非要纳她为妾,几番骚扰,闹得全镇皆知,没想到今晚现在还纵火行凶,一家人差点都去见阎王爷。”
萧素玄听完这一波三折的故事,不禁也有些同情,这杜姑娘还真是命途多舛。
刚刚被苍狼救出来时杜元娘脸上都是黑灰,萧素玄倒是没看出来有多漂亮,不过说到貌美的女子……他又想起丽妃,唉,红颜薄命,自古如此。
章县令不敢打扰皇上休息,禀告完案情便老实退下。
第二日。
虽说意外碰上一桩纵火案,不过事件清楚,凶手也马上就要被抓到,萧素玄并不打算再过分关注,他还是对镇上民生更感兴趣。
章县令自是不敢怠慢圣上的,知道萧素玄在微服私访,便贴心地带着他四处巡视。
临近午时,章县令领着萧素玄和苍狼来到一处河边,“公子,前面有家酒楼,是我们镇上的百年老店了,菜肴酒水味道很不错,每月只有初一十五开门迎客,所以也格外清静,今日虽不到时候,不过早上我已经派人去请掌柜的,想必现在已经准备好,您可以在那里用午膳。”
苍狼远远瞧着,那酒楼足有三层,建得颇为雅致,从一楼到三楼外面有木梯相连,一个姑娘正在踏步向上。他暗自奇怪,不是说平日不对外迎客吗,怎么还有姑娘,掌柜是个女人?
三人很快来到酒楼前,章县令笑着道:“公子,就是这里,这三楼啊景观开阔,您甚至可以看到咱们明珠镇全貌……”正说着,章县令抬起头,却见上面忽得落下一人。
章县令惊慌之下大喊:“陛下小心!”
苍狼眼疾手快地将人接住,未碰到萧素玄分毫。
章县令顿时松了口气,他上前仔细一看,不由叹道:“杜姑娘,怎么又是你呀,这蝼蚁尚且偷生你怎么成天寻死呢,这都几回了。”
杜元娘见到章县令,眼泪唰地落了下来,“佟叔死了。”
“佟叔?”苍狼发问。
“她那个继父。”章县令解释,说着又去看杜元娘,“这好好的他怎么……不是伤势不重吗?”
杜元娘放声痛哭。
章县令一阵头疼,“哎呀别哭了,哭有什么用,你先告诉我发生了什么事吧。”
“今天早上……我们从医馆回家,没想到刚到家门口,隔壁的王大妈就冲了过来……骂我是个克夫的灾星,不老老实实绞头发做姑子去,反倒赖在家里抛头露面勾三搭四,所以才惹来这样的祸事,佟叔……佟叔跟她吵了起来,结果被她一把推倒,头磕在石头上,他就,他……”杜元娘泣不成声。
“怎会如此?”章县令十分震惊。
杜元娘:“果然,我活着也只会给身边人带来不好的事,我还不如自己了断,也算干净。”
“这什么,那个,这种飞来横祸谁也不想的,你别把事情都怪到自己头上。”章县令努力安慰她。
苍狼:“昨晚那火好像也波及了两边的屋舍,莫不是那妇人觉得自家受了连累,所以才……”
“那也不能对着一个伤患动手吧,现在这……”章县令只觉这事荒唐。
“章大人,又出现人命案,你该回县衙了。”萧素玄提醒。
“那您……”
“我自己随便走走就好,公事重要。”
“这,好吧,那陛……公子您先自便,我去忙了。”
虽然只是相处了短短半日,但章县令能看出这位新帝不是那种目空一切,喜欢听阿谀奉承的人,既有公务,他还是早点处理的好,免得过于谄媚反给人留下坏印象,于是果断地告辞离开。
章县令走后,萧素玄对杜元娘道:“杜姑娘,眼泪无法解决任何问题,轻生也不能让死去的人活过来,你这又是何必。”
杜元娘仍在哭泣,“佟叔走了,娘也不要我了,我除了早点死还能做什么。”
“令堂一直那么疼爱你,想必也是一时气话,你真的要抛下她一个人独活于世上?”
杜元娘痛苦地捂住脸。
“她已经没了丈夫,再失去你,一个孤寡老婆子,哪日悄无声息地死在家里怕是连个收尸的人都没有。”
杜元娘的哭声一下止住。
萧素玄温声细语:“你说是不是这个道理?”
“我,我……”杜元娘想到母亲,心里疼得厉害,她看向说话的公子,那人逆着光,午时的太阳十分刺眼,她一阵晕眩,又赶紧移开视线。
而这一抬头,叫萧素玄看清了她的模样,果真是国色天香。
美貌又多事的女人啊,望着那张布满泪痕,依旧惹人心生垂怜的脸,萧素玄突然想起潞城外那个充满哀色的村庄,心里冒出了一个想法。
“姑娘若是不嫌弃,可否陪在下走走。”
“啊?”
萧素玄面色温柔,“在下也曾经历过至亲之人逝去的惨痛,知道这滋味不好受,但人总是要向前看的,沉湎于悲伤也于事无补,不是吗?”
“我……”杜元娘当然知道自己难过也改变不了任何事,可她向前看又能看到哪里,娘亲已经不想见她了,杜家全是些豺狼,日后良人……她这样的又能找到什么良人。
萧素玄没有步步紧逼,而是耐心等着,等她完全冷静才让苍狼找来了一顶帷帽。
杜元娘没有拒绝,遮掩好的样貌后便随这位公子在镇上走了走。
街道上的店铺已经开门,虽然有间屋子被烧毁,但行人走过瞧一眼便也过去了,街上还是很热闹,路边摆满各色摊子,卖馒头的,卖糖葫芦的……有人欢笑,也有人愁眉苦脸,民间百态,多是如此。
明珠镇不算大,也不是很小,等他们逛完,太阳已经西斜。
杜元娘一直默不作声地跟在后头,心里的哀伤渐渐平息,其实她挺想问问这人把她带出来是干什么的,可她见县令对这位公子十分客气,只怕不是普通人,万一得罪,她自己也就罢了,再连累娘亲可怎么好,前面的人不说话,她便也没敢开口。
终于,萧素玄在镇子边上的一处田垄停下,望着田间绿油油的庄稼,他问道:“心情可好些了。”
“让公子看笑话了。”
“杜姑娘可想过以后?”
以后?杜元娘满心茫然,她哪还有什么以后,一个嫁过两次还总给身边人带来灾祸的寡妇,哪里都没有容身之处吧,所谓天仙般的美貌也不过是一副皮囊,早晚会老去的。
“杜姑娘走了一天,可看到什么?”
“啊?”杜元娘不明白他这话是在问什么,“我看到……我就看到大家在像平常一样过日子。”
“听说杜姑娘的生父是位秀才,可曾念过书。”
“……读过一点。”
“那你有没有读过‘覆巢之下,安有完卵’这句话。”
“是说鸟巢被倾覆,里面的蛋也无法幸存。”
“没错,鸟巢如此,国家亦是如此。”萧素玄忽然转头,用一种十分沉痛的眼神看着杜元娘,“若我东齐不复存在,今日镇上这些平常皆会化为泡影,会有无数人和你一样承受亲人死去的痛苦。”
杜元娘被他这眼神看得有些不知所措,这是什么意思,东齐为什么会不复存在?
萧素玄继续道:“如今五国之间剑拔弩张,随时都有可能发生大战,杜姑娘既然连死都不怕,那么可愿为我东齐做些事,替母亲,替百姓拼个前程。”
“什么?”杜元娘云里雾里的。
“杜姑娘,实不相瞒,在下家住京城,此次出门远行正是为了替朝廷寻访可用之才。”
杜元娘更茫然了,这跟她有什么关系吗?
“杜姑娘,你真的很漂亮,比宫里的那些皇妃娘娘们都要漂亮。”萧素玄满意地看着杜元娘,多合适啊,美貌动人、是非缠身,无畏,又有软肋。“美貌容易引来灾祸,可有的时候,也能成为利器。”
“利器?”
“你可愿远走他国,离间人心,祸乱朝纲。”
“啊?我,我哪有那个本事?”杜元娘惊得话都不知道该怎么说了,这,这不就是戏文里说的红颜祸水吗,她虽然长得有点漂亮,可就是一个普通的民间女子,哪有那个能耐。
“搏一个机会罢了,自是不可能把一切都压在你一个弱女子头上。”萧素玄鼓励道,“若你能成,朝廷必为你著书立说,受后人敬仰,即便不成,我也让你的母亲余生富贵安康,再也不用受半点苦,如何?”
“你……”杜元娘忽然想起了她之前跳下去的那一声“陛下小心!”。
县令大人还对他那么恭敬,那他是不是……杜元娘有些激动地问道:“您可是当今圣上?”
这回轮到萧素玄惊讶了。
“之前县令大人叫您陛下的。”
萧素玄愣了愣,不过随即想到若是这杜姑娘答应以后他的身份难免要暴露,便也承认下来,“朕的确是东齐之主。”
真的是皇上,杜元娘的心砰砰跳了起来。
眼前这位就是皇上,他是皇上!
是可以决定无数人命运的东齐国君!
只要他一句话,只要他一句话……
杜元娘的眼中泛起泪花,对皇上该怎么行礼,不管了,跪下就是了。
萧素玄看着这杜元娘不知为何忽然扑通跪下,声音很激动,“皇上,民女有个请求。”
“你说。”
杜元娘的声音在颤抖,“如果……如果民女当真能成功,可否请皇上下旨,今后东齐女子也可立户,和男子一样撑起一姓门庭!”
“女户?”萧素玄很惊讶,这杜元娘不求金银,不问前路,提这要求干什么?
“民女自知,多年所受之苦一为相貌,二因女子之身,守不住家财,护不住娘亲,生由不得我,连死也由不得我!”
杜元娘想起十岁那年爹爹病亡,娘亲哭喊着被人拖出灵堂一去不返,她的家成了别人的;想起十六岁被嫁给一个老头子,她满心不情愿还是被绑上花轿押进了喜堂;想起十七岁叔伯一句话就将她卖进青楼,左邻右舍纵然同情可杜家的家务事谁也无权干涉;想起好不容易遇到一个良人,却转眼成空,她又成了砧板上的鱼肉;想起如今什么也没做,可家没了,佟叔也没了……
如果她不是女儿身就好了,如果她是个能顶立门户的男子,或许这许多事,就都不会发生。
眼泪一滴一滴往下掉,杜元娘恳求道:“我这辈子也就这样了,只希望其他女子还能有个更好的人生,莫要再如我这般……命苦。”
萧素玄心有触动,温声道:“想不到你还有如此仁心,男尊女卑古来有之,不是一朝一夕可以改变,但你若真能为我东齐扫除威胁,必能叫那些看不起女子的人说不出话来,届时朕会下旨,朝廷所有政令对男女一视同仁,定让那些女子不再重复你的命运。”
“谢皇上!”
……
十日后,杜元娘拜别母亲,跟着从镇外来的一队人离开了这个她生活了二十年的地方。
马车上,望着渐渐远去的明珠镇,杜元娘难以自制地回忆起幼年那幸福的时光。
明明她是个女儿,不用去考科举,可爹爹总是会拿那些枯燥的书本来给她看,明明她一点都不喜欢,可爹爹还是乐此不疲。
他总说我家元娘命好,生在了东齐,要是中周女子,别说读书,就是出门逛个街都会被骂不检点,既然有这个福分,那就应该认真刻苦,读书所求不是科举前程,而是知理明义,纵是女子,也当通晓经史子集,日后才貌双全,定能一辈子幸福快乐。
杜元娘的泪水缓缓流下,爹爹,您错了,女儿的命一点都不好,东齐女,也还是个女子,没了您的庇护,什么也不是。
车帘放下,遮住了杜元娘孤单的身影。
生而为女,难求天眷,盼妾卑身,可改一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