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鱼落珠 第143章 养母青黛

碎星湖边的一块石头上，素玄睁开了眼。

感受着体内没有半分增长的灵力，素玄十分泄气，他自一岁有记忆起就被青姨带来了这碎星湖，如今在这里已经快要住了一百二十年，每日苦修从不懈怠，可别说是利用星辰之力炼体，就是灵气也纳不了半分，到现在还是个灵体，连地仙境的门槛也摸不着。

纵然能靠着一些手段自保又怎么样，说到底，在天界修为才是最大的依仗。

素玄看着自己的双手，明明他没有修习火系法术，可火属性的灵气还是会不断往身体里钻，然后便将他辛辛苦苦吸纳的水风两系灵气给冲得一干二净。

素玄又抬起头，望着那被乌云遮住的耀日，心中不解，越是艳阳高照，他周围的火气就越旺，可又不见他这条鱼被烤熟，小珠儿也丝毫不曾察觉炽热，究竟是何故？

《大荒经》中有载，“混沌开，天地现，金乌伴太阳而出。”

难道他的爹娘有一方是金乌族的？

素玄孤单地坐在石头上，心里很难受。

青姨又出门为他寻找增进修为的办法了，其实很想跟着她一起，可他不能，区区一个灵体在哪里都是个拖后腿的，他只能一个人留在家里。

从前青姨不在，他总会很害怕，怕周围的那些小孩子们再来欺负他，现在，他已经无人敢惹了，可他还是很怕，怕哪一天他要等的人再不见踪影，自己真的成了孤家寡人。

小珠儿也不知道跑到哪里去了，素玄耷拢着脑袋从石头上跳下来，慢吞吞地往回走。

走到家附近的时候，素玄发现有炊烟升起，顿时心中一喜，“是青姨回来了。”他欢快地奔向屋子。

然而刚进大门，素玄听到了一道熟悉的声音，带着怒气与质问，震耳欲聋，“你真是不要命了！”

是浣若姑姑？

素玄放轻了脚步，浣若姑姑一向是个好脾气的，说话也是轻声细语，怎么生这么大的气？

踮着脚走到厨房那边，素玄悄悄在门后探出脑袋，果然见到了浣若姑姑，青姨也在。

“你疯了吗，这次五行混元果出世，多少仙神都在抢，你居然敢在他们眼皮底下偷东西！”

“可我拿到了。”

“是你侥幸！”

“那我也是成功了，我已经拿到五行混元果，这次一定能解决玄儿体内灵力相冲的问题，成功化形。”

“五行混元果能化解属性相克不过是个传说罢了，这十几万年来你见有谁成功过！”

“总要试一试。”

“如果就是不成呢，如果永远都不成呢！”

“那也没关系，反正陛下还什么都不知道，大不了我带着他隐居一辈子，总归，不会让任何人受到伤害。”

“受伤最深的是你啊，青黛，都说天界女仙十个里有八个是栽在情劫上的，这话果真一点没错，我看你这是栽得彻彻底底了！”

“我心甘情愿。”

“就为了那个废物。”

“玄儿不是废物。”

“他已经一百二十岁了，连一个修行才七十年的蟾蜍精都打不过，还说不是废物！”

“玄儿很聪明的，不论多难的法术他一学就会，只要我能解决他体内三系灵力相冲的问题，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好起来，说得容易，你千里迢迢搬来这碎星湖，不就想引这里的星辰之力为他淬炼身体吗，一百多年了，有半分用处吗？”

“是我想得还不够，一定有办法的，不论多难的事，一定会有办法的。”

“哪来的办法，也就你傻，连天后都不要这个亲生儿子了，你把他捡回来干什么！”

“那不仅是天后的儿子，更是陛下的！”

“人家都不要你了，你还这么巴巴地付出，你就这么贱的吗。”

“我知道的，他有很多不得已。”

“什么不得已，他是天帝，天界至尊，想做什么谁敢拦，分明就是他厌了就把你一脚踢开。”

“可是浣若姐姐，我爱他，我真的爱他，爱到只要能让他开心，我什么都愿意做，若我能还陛下一个完美无缺的儿子，他一定会很高兴的。”

“阿黛，求求你清醒一点，他不值得，素玄更不值得，别费心了，别把时间都耗在没有意义的事情上。”

“浣若姐姐，这一切都很有意义，我在成全自己心爱之人，我在抚育我们的孩子，我很高兴。”

“那不是你的孩子！你要真的理直气壮，敢不敢出去告诉别人素玄真正的身份是什么。”

“我……”

“你不敢对不对，他本就不该活下来，是你逆天而为强求的，两位上神居然生出了一个灵体，这简直就是整个天界的笑话。”

素玄躲在门外，手脚冰凉，原来……原来他的父母……原来果然是因为他是个废物……泪水无声地从眼角滑落，好像有谁在心上戳了个窟窿，鲜血淋漓。

悄无声息地，素玄又离开了。

他在海边找到一个石洞，钻了进去。

小珠儿很快发现了他，“胖鱼哥哥，你怎么了，一个人躲在这里哭。”

素玄把自己缩成一团，“小珠儿，你想你的爹娘吗？”

“不想。”小珠儿果断回道。

素玄没想到她回答地这么干脆，不禁抬头看向她，“为什么？”

“他们又不惦记我，我还想着干什么。”小珠儿蹲下坐到他旁边。

“哪有爹娘会不惦记自己的孩子的。”

“孩子而已，有一个就会有第二个，也不是什么稀罕的东西。”

“也对，不稀罕。”素玄抱紧了膝盖，一点都不稀罕，不好的就扔掉，反正上神寿命够长，总能生出合心意的。

“是不是又有人说什么了，你不要理他们，青姨对你多好呀，你看我，一个人不也活得好好的。”小珠儿伸手揽住他。

素玄靠着略带寒意的身体，心却升温了一点，是啊，我还有青姨，有小珠儿呢。

和小珠儿在洞里待了许久，素玄总算重新鼓起勇气，又回到家中。

青黛见素玄回家，从厨房端来了一碗药，“玄儿，这是青姨好不容易找来的灵药，快试试。”

素玄注意到她手上有伤口，“青姨，你的手？”

青黛看向伤口，故作轻松道：“皮外伤，不碍事的。”

“是吗。”素玄看着五光十色的汤药，手微微有些颤抖地接过，“谢谢青姨。”

“眼睛怎么红了。”青黛觉得今天的素玄有点不对劲。

“我……就是有些害怕。”素玄强忍着泪水。

“玄儿，这次一定可以的。”青黛鼓励他，“再说了，就算这次不成，还有下次，来日方长，总能找到办法的，不要灰心，我们家素玄一定可以成为像天帝陛下那样强大的神君。”

天帝……素玄的眼泪终于掉了下来，啪嗒，落进了碗里。

他猛地抬起碗将药一饮而尽，而喝完后，药效居然立时开始发作，全身剧痛，胳膊上更是长出了羽毛。

青黛看到那熟悉的羽毛大喜过望，“是鲲鹏，你居然有完整的鲲鹏之力，我就知道一定可以的。”说着她向门外跑去。

青黛挨家挨户去通知碎星湖即将出现巨大雷劫，请所有人暂时外出躲避。

由于青黛一直与人为善，在碎星湖风评很不错，众人不疑有他，纷纷收拾东西开始往外跑。

做完这一切，青黛又飞上天，拿出早已准备多年的阵旗一根根打下。

一个大型聚灵阵慢慢成型。

青黛又回到家中，素玄已经疼得满地打滚。

扶起素玄，青黛将他带到聚灵阵中央，对他道：“玄儿你一定撑下去，只要撑过去你就再不是灵体了，你会变成一只强大的鲲鹏，上天入海无所不能！”

素玄全身骨骼像是被敲碎一般痛苦，他强忍着疼痛点了点头。

青黛将他留在阵心，自己找了个角落随时观察情况。

雷云很快聚集而来，素玄被风系灵气托上天空，伴随着滚滚雷霆，他的身体不断变化，时而布满鳞片，时而又长满羽毛。

素玄化作了原形，蓝色的鲲鱼一点点向鹏鸟转变。

青黛喜出望外，真的化鹏了，然而这份喜悦没有持续多久，很快便被突如其来的异状打破了。

素玄的化形已经到了关键时刻，然而本应顺利的鹏鸟之态却忽然变得不安稳起来。

“不好，灵气不够。”青黛很快发现原因，她震惊地望着四周稀薄的灵气，这才发现原来碎星湖的灵气都被素玄吸干了，“怎么会，居然一整个碎星湖的灵气都不够。”

青黛看着离成功化形只差一步的素玄，心急如焚，“不行，只差一点，就差一点了！”

可整个碎星湖灵气就这么多，附近的灵气也被聚灵阵抽取一空，这一时半刻要到哪里找大量灵气……

不，我，还有我。

青黛看向自己的手，素玄需要灵气无非是转化为灵力来维持本源的稳定，她拥有上仙修为，体内存着很多灵力，可以直接注入素玄身体，助他化形。

素玄只觉自己一会儿像泡在水里，身体沉得很，一会儿又像飘在天上，身体轻盈无比，疼痛伴随着快感，一阵又一阵的，不知过了多久，他终于重新变回人形。

素玄飘在半空，体内水系风系的灵力任他运用自如，一百多年来，他第一次感受到如此强大的力量。

素玄兴奋地落到地上，向着之前看到青黛的地方跑去，“青姨，我成功了。”

然而很快他就看到地上倒着一个穿着青黛衣服的人，脚下迟疑，“青……姨？”

“青姨！”素玄疯了一般冲过去抱起地上的人，她的满头青丝已化为白发，脸庞也爬满了皱纹，生机殆尽，“为什么，为什么会这样……”

青黛转醒，“玄儿。”

“成功了……太好了……也不枉费……我这一身修为。”

“你怎么这么傻，为什么要这么傻！”

“你爹，其实是天帝陛下，你娘……你娘……她叫伏鸾，是我最好的姐妹，她总说，能生下你……是她这辈子……最幸福的事，就算……只是灵体，你也是她……独一无二的珍宝，我一直都……特别的……羡慕她。她临终前，最放心不下的……是你，我也……一样，我们……都爱着你。”

“我知道，我都知道，我什么都知道！”

“以后，再也不会……有人……嘲笑……我们素玄……会是……最耀眼的……天之骄子。”

“青姨……”

“好好……孝顺陛下，做一个人人称颂的……天界少主。”

青黛抬起手，往素玄怀里塞了一根蓝色的羽毛，又转向想摸摸他的脸，然而才伸到一半，手便突然落了下去。

“青姨！青姨！不要丢下我！求你不要丢下我！我不要了，我什么都不想要了，我们继续过平凡的日子好不好……求你了……别走……”

青黛的气息彻底断绝，身体也很快似轻烟一般散开，转眼便没了踪迹。

“啊——！”

狂风骤雨将本就满目疮痍的碎星湖夷为平地。

青姨走了，尸骨无存，素玄觉得脑子一片空白，等再有意识时，他已来到了一处全然陌生的地方。

灵气充足，草木茂盛，近在眼前的屋舍恢弘壮丽，上方的牌匾写有“金阙宫”三个大字。

天兵很快发现了他，将他团团围住，“何方小妖，竟敢擅闯天庭！”

天庭？

看着严阵以待天兵，素玄空着的脑袋慢慢地清明了起来。

怀中的羽毛一直在发热，素玄取出它，发现上面有一道浅浅的咒文。

素玄看过这咒文，是传送咒。

天帝给青姨这羽毛，为的是什么呢。

他交上了那根羽毛。

又过一会儿，一位仙女过来带他进去，素玄跟着引路的仙女一直往前走，他们来到一处殿外。

“请稍待片刻，小仙进去通报。”

素玄点点头，老实在外等着。

然而随着时间的流逝，他心里的想法却越来越多。

“小废物，我看就是因为你太没用了，你的亲生爹娘才不要你的。”

“连天后都不要这个亲生儿子了，你把他捡回来干什么！”

“两位上神居然生出了一个灵体，简直就是整个天界的笑话！”

素玄张开手掌，一颗泛着淡淡蓝白二色的内丹出现在了掌心。

他刚刚化形成功，此刻体内正是仙元空虚，本源不稳的时候，如果……

只是转瞬之间，那颗灵光盈盈的内丹一下子变得灰扑扑的。

素玄盯着黯淡的内丹，眼里满是旁人看不懂的情绪。

父亲，你会怎么选？

没过多久，那位领路的仙子回来，“小公子，陛下传你进去。”

素玄收起复杂的眼神，若无其事地走进殿中。

一个高大威武的男子站在里面，“可是青黛让你来的，她人呢。”

素玄看着天帝，眼中满是哀伤，“去世了。”

“青黛她……怎么会……”天帝闻言心中一时涌上无尽伤感。

素玄见他脸上的哀伤不似作假，不由暗道，青姨你可以瞑目了，原来他心里还是有你的。“她临终的时候，说我爹是天界的天帝陛下，让我来找您……”

素玄慢吞吞地话直接被天帝激动的声音打断，“她说你爹是天帝，还说让你来找我？”

素玄感受到一股强大的灵力突然涌入身体，在经脉丹田上下游走。

他有点紧张，会被看出来吗。

“真的是朕的本源之力，”天帝一把将素玄拉进怀里，“好孩子，你受苦了，你娘不在了，以后爹爹会照顾你的。”

我……娘？

素玄一下子握紧了自己小小的拳头。

这样……也好。

还未说出口的话就这么卡在了喉咙，又生生咽回了肚子里。

紧握的拳头又慢慢松开，素玄垂下眼，什么也没说。

“报——陛下，魔界大军不知何故突然在界门集结！”门外忽然闯进一个天兵。

公事要紧，天帝让人将素玄带到偏殿休息，自己去处理魔界的事。

——

“他娘就是那位青黛上仙啊，差点当了天妃的那个。”

“什么上仙，不就是个贼。我听说那青黛原就是个资质平平的鲛人地仙，靠着到处偷盗灵药才修到了天仙境，后来更是胆大包天，抢了辰龙神君的宝物才变成大罗金仙，被神君追得满天界跑，要不是好命傍上了咱们陛下，早被人剥皮拆骨了。”

“听起来好精彩呀。”

“还精彩，你脑子里都想些什么呢。”

“本来就是嘛，像我们这种小仙侍，连天庭的大门都没出过，谁也不敢得罪，哪能有这么与众不同的经历啊。”

“这种丢人的经历还是没有为上。”

“也不知小公子是个怎样的人。”

“她生出来的孩子能有什么好，指不定也是个偷鸡摸狗的。我刚收到最新消息，他呀，修为才堪堪迈入地仙境，还是随时有可能掉下去的那种，得亏有天帝一半的血脉，要不然，生下来也就是个灵体的命。”

“你说天帝陛下会不会认下他？”

“这个可难说，一来，天后肯定是不乐意的，二来嘛，”那女仙压低了声音，“不过是个废物，认回这个儿子除了丢脸还有什么用处啊。”

“不会吧，好歹是自己的亲生骨肉。”

“那又如何，天帝陛下可是六界唯一的鲲鹏，上古神祇，强大尊贵又寿命无尽，哪用得着在乎一个没用的儿子。”

素玄坐在殿内，听着外间随风飘来的声音，心里划过一丝嘲讽。

父亲，你可千万……别选错了。

晚间，天帝终于过来了，却不是带着好消息来的。

“你不打算认下我吗？”

“现在还不是时候。”

“可是因为我……灵力低微？”

“你的修为……确实低了点，不过你还小，来日方长，不用想太多，今后勤加修炼，等到了天仙境，一切都好说。”

即便早就做好了心理准备，可得到答案的这一刻，素玄还是觉得心疼得厉害，

天帝毫无所觉，“你今晚先在此住下，明日我为你选个合适的殿阁，放心，爹爹不会让你受委屈的。”

“好。”素玄的脸上，有着一分楚楚可怜，两分苍白心碎，三分殷殷期盼，再加上四分的天真不知事。

天帝怜惜地将他抱进怀里。

天帝离开后，素玄脸上乖巧的笑一点点碎裂。

“果真是夫妻啊，废物就不配做你们的儿子，是吗？既如此……”

天帝：一时之间竟不知道该怪谁。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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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3章 养母青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