未央宫。
“娘娘,您这是写什么呢。”
奋笔疾书的姜夙月头也不抬地道:“我想起之前在中周皇宫的书库里有看过不少养身的食谱,我打算整理出来给太医院,或许素玄能用得上。”
“您真有心。”橙冬挺高兴的。
“国家大事上我也帮不上什么忙,更何况如果真去插手……以我跟木桪的关系难免会引起非议,还不如在这后宫做些力所能及的。”
“您自己能想通就好。”
姜夙月又道:“对了橙冬,我记得以前贵妃的永盛宫有一棵很漂亮的珊瑚摆件,东齐这里只当是个观赏物,中周那边却有记载它是极好的药材,一万株普通珊瑚里才能出现一棵,你去找找,我想用它做点药。”
“是。”
橙冬依令去寻那株珊瑚,却得知它被磕坏一角,然后被珍宝司“自行处置”扔掉了。
姜夙月知道这一消息后很诧异,“自行处置?”
“对,管事是这么回的,说是宫里的旧例,奇珍异宝如果坏了又没有办法修,珍宝司有权丢弃或是拆分重塑。”
“东齐不靠海,珊瑚这种东西贵重得很,就算有损坏便是拿出去卖,价钱便宜点也有人要的,怎么能就这么随便扔了?”
“谁知道他们是卖还是扔?”
“你是说……他们私吞?”
“猜测嘛,反正也没证据。”
有道是财帛动人心,这么好的发财机会宫人们怎么可能会放过,一个珍宝司如此,宫中其它各处加起来又有多少,这样下去可不行……姜夙月想了想,让橙冬去收取宫里各处历年的账本。
宫人们虽对皇后突然想看账本很惊讶,但毕竟那是皇后,便都老实交了上去。
姜夙月请母亲送来几个人帮忙一起查账,这一查,就查了两个月。
两个月后,姜夙月更改了宫中各类物品的存用收发,这“自行处置”的事自然也不会再有了。
这一道命令让宫中各处怨声载道,众人只觉皇后没事找事,平白干扰他们的正常生活。
萧素玄那里收到不少明里暗里的抱怨,可惜全被他左耳朵进右耳朵出,在他看来,月儿肯在宫务上用心是好事,至少……她不再执着地当个局外人。
陛下那边毫无反应,宫中也没有其他妃嫔能跟皇后抗衡,一众宫人只能憋屈地接受了再没有油水捞的事实。
——
既然下定决心要重整后宫风气,那除了账目,其他的情况也得了然于心,于是接下来姜夙月便开始四处巡逻殿阁。
姜夙月虽从小便进出皇宫,但不得不说很多细枝末节是不清楚的,这次她认真梳理,发现宫中确实还有不少需要改进的。
“橙冬,传令下去,明日让各处管事和不用当值的宫人都到未央宫来。”
第二日。
“皇后娘娘把我们叫过来干什么?”
“不知道,不会又是想了什么招吧,最近可真是多事之秋。”
“这都多长时间了她一直对后宫的事不管不问,现在却哪哪都要插一脚。”
……
姜夙月出现,议论声顿时止住。
“今日叫你们来是觉得这后宫实在太乱,乱得叫人心慌,所以本宫又有了些新的想法,从此刻起,你们将每天所做的事全部登记造册,日后宫里但凡哪里出了问题,本宫便去找谁。”
这话一出顿时有人发声:“皇后娘娘,这宫中每天发生的事何止千百,全都记下来得费多少纸啊。”
“把字写小点不就行了。”姜夙月道。
“可是……那也很多……”
“如今宫中只有两位正经主子,能有多少事?如果有人嫌麻烦不想干了,正好,赶紧出去做平民百姓,本宫正好重新招一批人进来。”
众人见状再不敢多嘴,生怕自己真被赶出去。
姜夙月接着道:“另外,本宫不管你们会不会被栽赃陷害,反正只要有问题,就是那人自己的罪责,不用指望别人会明察秋毫,自己的事自己做好,反正只要你们每天警醒着点也就不存在危险。”
众人面面相觑。
“陛下养着你们不是用来享福的,如果连分内之事都做不好还被旁人钻了空子,那你们就活该被冤枉,明白吗?”姜夙月面色冷然,“尚服局管事是谁?”
尚服局管事一听叫她,连忙站出来,“是奴婢。”
“上个月你们做的衣服针线太松,竟稍微用点力就破开一个大洞,还好陛下那时候人在寝殿,不然要被大臣们瞧见该多尴尬!”
管事羞愧地低下头。
可姜夙月却还在继续说着:“这个月更离谱,衣服的熏香居然对陛下身体有损,也别说你们不懂香料,陛下体弱人尽皆知,你们居然敢胡乱用香,这是根本没讲主上放在眼里!”
管事连忙解释:“这事长忠公公已经训斥过,奴婢也罚了她,奴婢保证这种事以后绝不会再发生,还请皇后娘娘息怒。”
姜夙月却道:“原来还是同一个,你们倒真信任她,陛下宽容,可是本宫这个皇后不一样,在我这里没有第二次机会,那个人是谁?”
管事不答话,上回御膳厨房的阿叶就被灌下一碗安魂汤折磨个半死,这回要是把人交出去,还不得没命。
姜夙月又看向她身后的那些人,“或许那人愿意自己站出来?”
无人承认。
“出了事总要有个担责任的,如果指认,本宫可以只降罪于一人,是谁?”
还是无人应答。
“看来还是个人缘挺好的,既然这样……来人。”
值守的侍卫走过来。
姜夙月指着尚服局的人道:“兴洲织造办还缺人,都送过去吧。”
众人大惊,那些小地方的织造办哪里是好的,不但没有俸禄,官员还经常强权欺压,不但尚服局的人连连求饶,连其他各处的也在说情。
姜夙月不为所动。
“娘娘,这些可都是各地挑选出来最好的绣娘,要是全赶出去那事情就没人做了。”
“既然能选一次那就能选第二次,有什么不可或缺的?只是要她们交出一个犯了错的罪人竟推三阻四,原来陛下在她们眼里还不如朝夕相处的姐妹,既然感情这么深,那就一起走吧。”
侍卫们立时抓人,有人连连高喊供出了那个宫女,可惜姜夙月已经不听了。
乌泱泱的一群人就这么空了一块,看上去格外令人警醒。
姜夙月对着剩下的人道:“看到了吗,宫里容不得有异心的人,本宫知道陛下不爱计较那些小事,但这并不是你们敷衍甚至存心作恶的底气!你们给我听着,入了这皇宫就做好自己的本分,牢牢记住头上顶的是谁的天,脚下踩的是谁的地,如今立的是谁的国土,受的又是谁的庇护,不想过安生日子就全给本宫滚出去!”
“是。”“是。”众人无比胆战心惊。
姜夙月看着下首立着的一个个人,不知为何,总觉得自己可以从她们看似恭敬的脸上瞧出心里话来,又道:“还有,后宫里的这些繁杂琐事本宫不希望有人闹到陛下去惹他烦心,你们只需记得,本宫是陛下明媒正娶的皇后,是丞相的长女,更是兵马大元帅的亲外甥女,不论说了什么做了什么,都永远是这皇宫的半个主子,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千万不要指望本宫有跌落泥地的那一天,明白吗?”
突然被说中心事,许多人只觉毛骨悚然,再不敢胡思乱想。
——
自姜夙月立过威后,宫人们做事果然严谨了许多。
这天,有人来报落叶宫闹鬼。
“子不语怪力乱神,这世上哪来的鬼?”姜夙月不信。
前来禀告的宫人却道:“是真的皇后娘娘,最近每天晚上那里都传出哭声,中元节快到了,肯定是……”
姜夙月:“行吧,那本宫就去看看。”
宫人很害怕,也担心皇后出事,连忙劝阻,“皇后娘娘真的有啊,不是奴才说谎,这几天打扫的人都病倒了,您千金之躯怎么能去那么危险的地方。”
姜夙月不在意道:“有什么可危险的,橙冬,随我去,我倒要看看那鬼长什么样。”
橙冬本来也是害怕的,但见自家主子毫无惧色,也只好强撑着胆量,跟着一起去了。
落叶宫没什么不寻常的东西。
橙冬奇道:“不是说有哭声吗?”
“他好像说是晚上,这样吧橙冬,你去把洗漱的东西拿来,我今天睡这里。”
“啊?”橙冬很惊讶,又有点慌,“睡,睡这里?”
“素玄在这里住了那么多年,我还能一晚上都度不过去?”
“可万一真有……”
姜夙月冷哼,“不做亏心事不怕鬼敲门,我今晚就睡这里,我倒要看看那鬼敢不敢来。”
“这,好吧。”橙冬见她坚持也不再劝,“那奴婢去拿东西,您自己小心点。”
“现在是白天,真有东西也得等到晚上才出现,有什么可怕的,快去。”
“那奴婢去了。”
橙冬离开落叶宫,而姜夙月一个人又进到寝殿去,望着布置简单的寝室,她感慨良多,今天还是第一回看到寝殿的内部呢,以前合素玄都是在外面见面的。
忽地,姜夙月感到一阵阴冷的风从背后吹来,她奇怪地转身,却发现后面是关严实的窗户,不该有风的。
“叮叮叮——”
有铃声响起,由远及近,似乎什么东西正在迅速靠近。
“难道……是那个装神弄鬼的人出现了?”姜夙月猜测,她从来不信什么鬼神,这回的也肯定有人在故意搞事。
橙冬还没回来,她左右看看,拿起一只小巧的花瓶防身,朝门外走去。
姜夙月刚一踏出门就看见一个身穿白衣的人从天而降,而那个人……没有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