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夙月带着橙冬在御花园闲逛,冷不丁一阵恶言传来,叫人忍不住皱起眉头。
“一个个的就知道陛下长陛下短,都忘了当初宸王殿下是怎么对你们好的吗?哼,什么明君,那个萧素玄当谁不知道他的底细吗,在冷宫的时候就一副阴险狠毒的样子,弄得所有人都对他又敬又怕的,出来倒是装起小白兔了,不过就是捡着贵妃失宠的便宜才当上太子,如今做了皇帝还整天假模假样地勤政爱民蒙骗一群傻子,一个阴沟里爬出来的老鼠,就是过了十几年也还是只老鼠,怎么可能变成翱翔九天的真龙,老天爷真不公平,宸王那样出身高贵,心地善良还平易近人的皇子要远逃中周,这种人却坐上了皇位,还吃,吃土吧你,呸!”
姜夙月循声望去,一个宫女正端着炖盅站在不远处的角落,嘴上说个不停,还从地上抓起一把尘土扔了进去,又用手搅了搅。
姜夙月带着橙冬走近。
那宫女见本就呈褐色的粥掺进泥土后一点也看不出来,心里得意得很,刚要转身继续去安居殿,一抬头却看见了两个意想不到的人,“皇……皇后娘娘?”
“哗啦!”
炖盅和碗筷落地,摔成了一片一片,宫女惊恐地下跪伏地,感觉整个人也要碎成好几块了。
姜夙月蹲下身,一把掐住这个宫女的脖子。
“皇,皇……”宫女想求饶,却因为窒息什么话也说不出来。
姜夙月目光沉沉地盯着她,手指十分用力地收紧。
宫女被她勒得喘不过气来,情急之下也顾不得什么身份了,顺手捡起地上的碎瓷片就胡乱划过去。
橙冬一直在旁未有动静,见自己主子遇到危险,立马上前制止。
“住手,你在干什么?”橙冬的力气很大,一下子就卸了宫女的胳膊。
姜夙月被橙冬的呵斥声拉回神思,她惊疑不定地看了看自己的手,她在干什么?
姜夙月连忙松手,宫女得到喘息之机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
她竟想杀人,她怎么会变得这样可怕?姜夙月感觉一阵心惊。
站起身,姜夙月声音冷漠地道:“本宫赐你一副哑药,滚出宫吧。”
——
这天晚上,姜夙月又做梦了,还是那个小姑娘,这回穿的是粉色。
远远地,她瞧见一个黑衣服的小男孩正把素玄压在身下,凶狠地掐着他的脖子,看样子情况很不好,她连忙赶过去。
“小废物,你还敢告状?害得我被爹爹罚,我让你告状,让你告状!区区一个灵体,到旁边的迷雾海游一圈连骨头渣子都剩不下,你怎么还有脸活着!”
她一把掀开那个黑衣男孩,“住手!”
猛烈的水系法术让黑衣男孩猝不及防,整个人飞出去好远才狼狈地摔在地上,他龇着牙爬起来,“你干什么!”
她将素玄扶起,怒容满面,“你才在干什么!”
黑衣男孩似乎是有点忌惮她,也不敢再上前,咬牙切齿地对着素玄喊:“小废物,有本事你在这两个女人身后躲一辈子!”说着一瘸一拐地走了,边走还边道:“两个没人要的野种,呸!”
她没心思去理会那边难听的话,忙去看素玄,“胖鱼哥哥你没事吧。”
“没事。”素玄低着头,声音很轻。
看着身边伤痕累累的人,她心情很差。
第二日。
她于那个黑衣男孩外出玩耍时找他约架,黑衣男孩应战。
二人来到碎星湖某一偏僻角落。
黑衣男孩对这场架似乎信心满满,一直在挑衅她。
“昨天是我一时不慎才着了你的道,今天可没那么容易,我们两个修为差不多,想赢我你可有场苦仗要打,到时候别哭啊。”
“臭丫头,你为什么总护着那个废物,啊,也对,像你这种能听到别人心里想什么的怪物,也就只配和那种废物待在一起了,什么锅配什么盖嘛。”
“二十年前我搬来碎星湖的时候你俩就这么点高,这都二十年过去了,你们俩还是这么矮,我说你们莫不是那种永远都长不大的残废吧。”
“万一你百岁成年还是这么矮,以后肯定是嫁不出去了,一辈子只能当个没人要的老姑娘喽,哦,不对,你还可以嫁素玄那个废物,再生个矮子出来,哈哈哈哈。”
她一直没有说话,任凭对面冷嘲热讽,直到他终于闭上嘴了,才道:“说完了吗,说完我要开始了。”
“开始?”黑衣男孩一脸疑惑,此时又忽然发现她竟一直举着一把伞,“哎,青天白日的又没下雨你打什么伞?”
“这把伞,是我新制的一柄法器,能很好地隐匿踪迹。”
“隐匿踪迹?”
“要干坏事,自然不能被人发觉。”
“你…今天好像跟平常不大一样?”
“是不是看着阴沉沉的。”她笑了笑,“十岁以前总有人这么说,怪胎就是怪胎,本事没有,连长得都那么令人生厌。”
黑衣男孩面色凝重起来,“你,你不会是入魔了吧。”
“如果可以,我确实想做个魔,自由自在,无所顾忌。”她闭上眼,丹田运气上提,“我很讨厌满心恶意的人,非常非常讨厌,因为那样的人看多了,总会让我想起海妖王宫那暗无天日的十年,六姐说过,我的歌声很不好听,今日便让你听听吧。”
悠扬的歌声在天地间回响,可黑衣男孩却像是听到了什么不得了的东西一样,顷刻倒地,抱着头痛苦哀嚎。
不一会儿,嚎叫声停止了。
她睁开眼,望着地上的乌贼,无悲无喜,“此曲名为魔魅仙音,可扰乱神志。心思清明之人听到它会觉得很动听,似仙音袅袅,而那些心藏恶念之人便会头疼欲裂,如魔魅缠身。听说母亲当年就是凭这一曲在魔界毁了整整三座城池,我的功力虽不及她万分之一,但对付你却已足够,这是我第二次唱这首曲子,看来效果还是那么好。”
她走过去,拍了拍小小的乌贼,笑得无比甜美,“你看你,年纪不大心却这么脏,这很不好。魔魅仙音唯心性无邪者可破,没有其他解法,若你一直不能改邪归正,百年之内,你就只能当一个傻子了。”
“相信我,小傻子的日子不会比小废物好到哪里去的。”她撑着伞起身离开,“我不像胖鱼哥哥那般好脾气,要不然早就死在海妖王宫了,对于一个独行于黑暗多年的人来说,一束温暖且长久的光太难得了,我好不容易才遇到这么个,谁也不要想湮灭它。”
——
第二日,御膳房孙总管求见。
孙总管是来求情的,“皇后娘娘,您不知道那丫头在宫外没亲人了,她一个弱女子变成哑巴又出了宫怎么活得下去,您若实在生气,将她贬到浣衣局就行,成日辛苦劳作也算很重的惩罚。”
“就是因为知道她出去不会有好日子过本宫才这么做的。”姜夙月凉凉道,“如今虽可立女户,但她是被从宫里赶出去的,没有人会愿意跟她沾上一点关系,想去官衙办张文书难于登天,所以她与黑户流民也不会有什么差别,势孤力薄,又是个白净漂亮的女人,就只有被人生吞活剥一个下场。”
孙总管面露惊愕,“皇后娘娘?”
“本宫听父亲说过,东齐立国之初,京城里流民无数,为了让那些人有个栖身之地,皇上便下令将他们召进宫里做事。后来,这个规矩也一直传了下来,历代皇宫里的宫人,要么是父母签下死契卖进来的,要么便是无依无靠的孤儿为一口饱饭进来的。怎么,得了主人家片瓦遮头,吃饱穿暖,就真把自己当回事了?本宫就是要用她告诉所有人,陛下不是她们可以肆无忌惮议论的,不愿意待在这里就滚,本宫倒要看看出了宫她们是不是能继续逍遥快活。”
孙总管惊讶无比,这姜皇后年少时一直是个乖巧可爱的小姑娘,从不对宫人们发脾气,当上皇后也没见有什么严苛之举,怎的现在心竟如此狠,她居然是抱着这种想法处置人的吗。
皇后不肯饶恕,孙总管也无谓为一个干女儿平白得罪主子,便老实退下了。
午后,姜夙月在修剪未央宫里栽种的月季。
橙冬走了过来,“小姐,这月季不是长得挺好的吗?”
姜夙月:“长得好那是它自己争气,不代表这些杂草乱枝就该存在,它们虽看着不起眼,可却会抢夺它的养分,挡住它的阳光,遮掉它的雨露,我要全部给清掉。”
啊?几棵月季而已,怎么听着这么奇怪?橙冬挠头,感觉小姐话里有话呀。
就在这时有人前来禀告说那宫女不肯服药,还辱骂圣上。
“现在一群围观的人,您得想想办法呀,不然明天这些话就得传遍皇宫了。”
“她都骂了哪些?”
“说得实在难听,我都怕脏了娘娘的耳朵,”
“那就挑着告诉我几句。”
“她说……说陛下出生在冷宫,指不定是个野种……”
“咔嚓!”一朵盛开的月季被剪了下来,姜夙月眼神冰冷,“既然如此,本宫便赐她一碗安魂汤,生死随天。”
“啊?娘娘?”宫人大惊失色,这安魂汤乃宫中一种特制毒药,服下后会让人疼得直打滚,有五成的可能去见阎王爷,而且就算活下来身体也坏了,以后缠绵病榻再不能像个正常人一样生活。
“至于那群看热闹的,一个都不许走,不是爱看吗,那就让他们在那里好好看看!”
宫人未曾见过这样冷酷的皇后,一时惊呆了。
“还不去。”
“是,是,奴才马上过去!”
宫人迅速离开,而姜夙月,继续修剪花枝。
橙冬有点担心,“小姐,您这样对名声不好,其实要想解决她还有好多办法,不用扯上您自己的。”
“我自己的责任当然我自己来担。”姜夙月理所当然道。
见主子这样说,橙冬也不好再劝,但想到陛下,她又有些犹豫地道:“那个,小姐,这还是您第一次这么狠心,就只是为了陛下吗,您是不是对他……”
“只是觉得这世道总是那么的可笑,把你踩进泥淖,却又反过来怪你不够干净。”姜夙月也不知自己到底是为了素玄还是为了别的什么,但总之她很愤怒,“若是身处光明,又如何会沾染黑暗……谁也不要想欺负他。”
晚上,橙冬偷偷给红芙烧纸。
“红芙姐姐,小姐最近好像有点变了,不过我觉得不算坏事,如果当年她能够像现在这样果断,你也不至于被同一个人陷害两次,最后把命都给搭上,而且她给宸王的那只荷包一年前就被我丢掉了,可她直到现在也没发现,如今又对陛下这样看重,容不得别人说他半点坏话,你说她是不是终于喜欢上陛下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