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这什么表情,你这是要吃了我吗!”看到太子脸上的神色变化,穆妃怒意更甚,甚至当着不少宫人的面继续指责,“我问你,你今日去了何处?是不是又去水云汀了!”
身旁的王公公见状连忙打圆场道,“穆妃娘娘息怒,太子殿下是因为李丞相病了多日,这才出宫探望,在丞相府中待了许久,这才回宫晚了。”
穆妃冷笑一声瞥向王公公,眼神之中尽是不屑,“放肆!本宫和你说话了吗?何时轮到你这个阉人在这多嘴!”
王公公见状连忙惶恐地跪下,匍匐在地,不敢作声。
太子垂眸瞥了一眼卑微到尘埃里的王公公,喉间溢出意味不明的笑声。
“……你还有脸笑?”
“母妃这么生气做什么?太子之位,自然稳如泰山,不是吗?”
太子走到穆妃身边,他比穆妃高出了许多,此刻他正居高临下地看着穆妃,眼神之中的笑意消失殆尽,“宫中这么多年就剩下孤这么一个皇子,母妃说,这个太子之位,孩儿不坐,谁还能坐?”
穆妃脸上顿时血色尽失,她不知想到了什么,眼神之中闪过一丝慌乱,她不可思议地看向太子,“你疯了吗?说这些话做什么?”
“母妃慌什么?”太子笑出声,再也没有了往日里孝顺贴心的模样,语气中带着调侃,“不过到还是有可能,母妃得提防一下了。”
“……你在胡言乱语什么?”
太子幽幽说道,“父皇勤政为民,连后宫都不常踏足,近年来也不曾有新人入宫。都说色衰爱弛,但唯有一个人倒是恩宠不断,母妃不会忘了吧?应该将心思都放在那人身上,怎么还和孩儿置气呢?”
而后,太子又微微俯身到穆妃身边,故作神秘地低声道,“……孩儿听说,那人近日里一直在服药,我身边的人一时好奇去将那倒掉的药渣翻出来,母妃猜猜是什么?”
“……是什么?”穆妃忍不住反问。
太子见状笑意更甚,语调也拉长,缓缓吐出三个字,“坐、胎、药。”
“……”
穆妃的身子忍不住晃了晃。
姝妃……
是了,这两年圣人表面上看似对她宠爱有加,实际上大多数时候她都还是独守空房,每每偷偷打听圣人今夜的去处,便都是说去了姝妃那。
姝妃,她容貌不如自己,为何圣人还如此宠爱于她?
穆妃心中的恨意翻涌,她无数次设计陷害姝妃,可要不是被她躲过去,要么就是圣人偏心她。
她的运气怎么就这么好?
直到现在,后位空悬,自己的孩子也被立为太子,可圣人迟迟不晋她的位分,甚至连个贵妃都没有。
看着穆妃魂不守舍的模样,太子唇边的笑愈发地冷了,“更深露重,母妃早些回去休息吧,相信不久的将来,兴许孤就会有一个弟弟了……您说呢?”
穆妃听到弟弟这两个字,终于忍无可忍,刚想发作,却看到太子眼神毫无感情地扫过自己,叫起了跪在地上的王公公——
“还跪着做什么?起来。”
“……”王公公只是犹豫了片刻,很快就颤颤巍巍地爬了起来,站到了太子的身边,垂着头不敢再看穆妃一眼。
穆妃颤抖着手指着太子,“你……你这是不将我放在眼里了?”
“母妃这可是误会孩儿了。”太子从容不迫地看着穆妃,而后又瞥了站在不远处的穆妃身边的宫女,“还不送母妃回宫休息?都杵在东宫门口做什么?”
“是。”
“你……”穆妃难以置信。
“母妃早些休息,慢走不送。”
话音刚落,太子就迈步潇洒离去,不曾回头。
“奴才先行告退。”王公公匆忙颔首地对穆妃说道,而后快步追上已经走了一段路的太子,“殿下,殿下!等等奴才……哎哟……”
这一日里又是鸡飞狗跳的,王公公腰酸腿疼,连忙追上太子,“殿下,穆妃娘娘虽然……脾气是凶了些,但也是为您好,您这又是何苦呢?”
“为我好?”太子冷笑一声,“恐怕不是为了我,是为了后位吧。”
“……”王公公大惊,连忙四处扫了一圈,低声道,“殿下,慎言啊。”
“慎言个屁!”太子径直迈过门槛,“明日一早你就出宫,去那个给如烟看病的民间大夫的医馆里,偷偷地开一副药方。”
“……殿下可是身子不适?”
“我身子好得很!”太子瞥了王公公一眼,“去把永安宫偷来的药渣拿给他,让他开猛一点的药方,送到每日为姝妃煎药的宫人手里。”
“恕奴才愚笨,殿下,这,这又是为何啊?”
“你今日脑子转不过来了是么?孤自然是要让姝妃……早日达成所愿了。”太子眸色沉沉,而后痴痴笑出了声,“坐山观虎斗,这才有意思。我倒要看看,一群女人,为了那个位置,能做到什么地步?”
*
翌日。
养心殿之中。
几本奏章被撇在了地上,洪忠不动声色地俯身捡起来,仔细吹了吹奏章上的根本不存在的灰尘,又放到了元帝的御案上。
而后,又是一本奏章被扔了出去。
洪忠再次捡了起来,又是仔细地擦了擦奏章,恭恭敬敬地放回了御案之上。
而后,洪忠低着头问道,“圣人批阅奏章已久,不如歇息片刻,奴才陪您到御花园里走走?如今荷塘之中荷花盛开,景色宜人。”
只见元帝面色平静,坐姿端正如松般,手中拿着御笔不断地批着奏章,闻言他只是不咸不淡地道,“出淤泥而不染,有什么好看?”
“那,最近送进宫的奇木异草……”
“也不看了。”元帝不停地批阅着奏章,神色看上去波澜不惊,语气也很是平淡,“朕现在哪有功夫看那些?算了吧。这几日这奏章是批个没完了。那群老匹夫真是仗着自己的那些资历,为所欲为,一个接一个的含沙射影朕借礼制之名大兴土木,劳财伤民。就差没把昏君两个字贴在朕的脸上。”
“那些谏议大夫一直都是这样,世人皆赞扬圣人鼓励谏言,是个明君呢。”
“明君?”元帝闻言摇了摇头,“史书怎样记载,都是死后之事,朕究竟是个怎样的皇帝就交给世人评判。”
这时,有宫人来报,洪忠听后走到圣人身边,低声道,“圣人,太子殿下正在养心殿外求见。”
元帝笔锋一提,闻言只是淡淡地嗯了一声,什么话都没说。
御案上的奏章随着元帝的动作渐渐低了下去。
终于,元帝微微抬起头,将笔丢入一旁的笔洗之中,淡声道,“让他进来。”
太子入殿之后从容地撩开衣袍直直跪了下去,“儿臣参见父皇。”
元帝没有出声,只是坐在龙椅之上敛眸看着太子。
太子久久没听到元帝的声音,头依旧没有抬起来,又开口道,“儿臣知错,请父皇责罚。”
元帝静静地看向太子,面色平静没有一丝一毫的变化,眼眸之中却像是能够将人洞穿一般。
一时间,养心殿内鸦雀无声。
站在一旁的洪忠低着头不敢作声。
“哦?知错?”元帝终于缓缓开口,状似不经意地问道,“你又犯了何错?”
“儿臣昨日擅自出宫,请父皇责罚。”
元帝起身,踱步走到太子身旁,睨了他一眼,“朕还不知晓此事,你怎么就不打自招了?”
“儿臣自知有错,昨夜又不敢打搅父皇,这才迟来认错。”
“嗯。”元帝话锋一转,“对了,朕欲将天京卫交给你,你怎么想?”
太子闻言身形一滞,连忙答道,“儿臣不敢。”
“不敢?”元帝淡声道,“朕看你好像对天京卫有很大的意见,正好这些日子里朕无暇顾及,不如就交给你管辖,如何?”
“儿臣知错,日后定当严于律己……”
元帝背着手望向窗外,出声打断了太子的话,出声道,“洪忠。”
“奴才在。”
“传令下去,即日起,太子潜心读书一月,不准擅离东宫。”
“是。”
太子对此毫不意外,叩首道,“儿臣遵旨。”
*
过了两日,公主府内。
鹤守玉步伐沉稳地行走在内廊上,远远地就看见赵玉妗倚靠在池塘边的廊柱上,一旁的池塘在日光的照耀下波光粼粼。
走近一看,赵玉妗正懒洋洋地朝池塘里撒着鱼食。
而池塘里那几尾被赵玉妗养得肥硕无比的鲤鱼躲在荷叶下不肯出来,直到鱼食撒了下去,才慢吞吞地摆动着尾巴。
越珠和妙珠分别站在赵玉妗的左右两侧,游廊的廊檐正好遮住了晒人的日光,越珠正动作轻柔地给她扇着扇子,妙珠则殷勤地给赵玉妗按着肩膀。
谁看了不得说赵玉妗惬意自在呢?
鹤守玉垂眸,出声道,“公主。”
“怎么了?”
那日在水云汀里的事,赵玉妗就像是无事发生一般,又恢复了那副样子。
“宫中姝妃娘娘传来消息,太子被禁足了。”
赵玉妗闻言手中的动作顿了顿,“禁足?这么快。”
原本以为太子擅自出宫应当是做好应对之策才对,怎么这么快就被禁足了?
实在不像是他以往的风格。
有时候她也真看不懂她这位皇兄,说他聪明吧,也聪明,可偏偏每回都好像是故意忍不住自己露出马脚一般。
倒像是巴不得被圣人责罚似的。
他究竟图什么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