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终性别检查的事情果不其然被忽略掉了,因为沈时迁跟风燃双双住进了医院,一个因为易感期发热昏迷,一个因为药物副作用并发了其他症状。
血检的结果出来,因为药物沉积加重风燃被西森劈头盖脸地骂了一顿,彼时沈时迁还没醒,风燃浑身僵硬地躺在病床上,笑眯眯地回复了一句:“谢谢医生的建议,那个实验室我还挺喜欢的。”
西森一下子就哑火了。
西森:“所以这次又是什么原因?药物过量太严重了,检查出的复合试剂根本看不出来作用方向。”
风燃眨了眨眼睛,思考都变得缓慢:“不太记得了,止痛剂之类的吧。”
西森对她的印象降到了极点,见她不肯配合又继续了之前的那个话题:“你接近沈时迁的目的是什么?”
药剂的副作用又反了上来,风燃一瞬间冷得像是快要被冻死了,她又紧了紧裹在身上的被子,瑟缩成一团,听到西森的话抬起头来,表情乱糟糟的,反应迟缓。
她轻飘飘地开口:“医生,你让他放过我好不好?我什么都做不了,什么都没得选,我也不想跟他扯上关系的……你觉得他真的喜欢我吗?还是说Alpha的喜欢都这样,一定要控制禁锢着我才安心?”
“医生,能不能告诉我,你是怎么想的?我是很坏很坏的人吗?为什么……”
为什么命运对她如此不公呢?
风燃说到一半没了下文,颤颤巍巍地把手伸了出来,明明冷的快要冻死了,但手上却并没有被冻伤的红肿,手腕上空落落的,风燃有一瞬间搞不懂自己了,她到底是想做什么呢。
西森其实对风燃的了解并不多,即使她是沈时迁的未婚妻,但他并没有太旺盛的探究或是好奇,了解仅限于她是风家的小姐,虽然身份地位上有些不相配,但是难得沈时迁喜欢,与之相比这些反而算不了什么。
身体不太好,性格虽然看起来腼腆乖巧,但实际上却是个很强势很有想法的Alpha,这方面倒是跟沈时迁很般配,他们之间的感情状况表现为沈时迁的一次次纵容与破例而风燃唯一依靠着他,就算相处有摩擦沈时迁也急吼吼地上赶着想办法求和好所以西森并没想过更深入的问题。
比如他们的情感基础具体怎么样,比如他们结婚的原因,为什么还没结婚就先同居了等等,他无条件信任沈时迁因为他觉得他足够了解那个人的想法,所作所为肯定是出于他自己的计算考量,也可能是因为第一次见到沈时迁与情.欲这个词产生关联,高兴之余直接忽略了另外一个人的想法,这是属于上位者的冷漠,是西森原本极力避免发生的事情。
确实,只要沈时迁想要,风家根本没有拒绝的资本,只能乖乖地把女儿送来,即使在西森看来那些纵容与破例是娇宠跟优待,但被推到这个位置的风燃显然并不这么想,强买强卖的行为还要要求对方感恩戴德?要是以前西森对这种事情嗤之以鼻高低觉得要照这种事态发展下去帝国早晚完蛋,但现在阶级压迫的主人公变成了他身边的人,甚至是他亲近的朋友,他只觉得感想复杂了起来,再看风燃,心里甚至涌上了一股淡淡的愧疚。
风燃把自己裹在被子里,不知道在想什么,她闭着眼睛,眼角无知无觉地溢出眼泪来,平静中透露出深深的哀伤。
明明不应该是这样的。
西森很了解沈时迁,虽然在其他人眼中看来自从他母亲去世之后这人就抹去了年少的玩世不恭与意气风发变成了现在这幅冷心冷情的鬼样子,但他知道,沈时迁一直是个极致的理想主义者。
沈家一直号称帝国的鹰犬,在一众贵族中占据特殊的地位,因为几代下来的权力分割,军部与议会与皇帝之间形成三方分立互相牵制的局势,而皇帝代表了身后的一众贵族,贵族子弟在另外两个派系又有不同程度的渗透,所以才维持现状到了现在,只不过贵族出身的人想要在军部或是议会坐上掌权的位置,很难形容这其中有多困难,这两百多年来,沈时迁是第一个。
他的身份使他忠于帝国,但又不仅限于此,他忠于他理想主义中的那个帝国,乌托邦一样的宏伟蓝图里,没有阶级,没有固化,没有斗争,他比任何人都向往平等与自由。
所以西森不相信沈时迁是会做这种强人所难的事情的人,这有违他的信条。
他正想再跟风燃说些什么,风燃睁开眼,神色又恢复了正常:“抱歉,医生,刚刚那些话你就当没听到吧,大概是因为药物作用脑子不太清醒我才会说出那种话,我跟沈时迁肯定是因为互相喜欢才会在一起的呀,只不过我可能有点贪心了。”
贪心到……想知道,他所谓的喜欢,价值几何。
很适时的,西森资料板上的隔壁病房的信号灯亮了。
因为沈时迁发热的病因是某种程度的信息素紊乱,所以需要单独隔离病房,信号灯亮了表示他总算清醒了过来。
风燃:“不去看看吗?我觉得你跟他更有话题一点才对。”
西森想说的话被憋了回去一时间又不知道该怎么开口了,于是顺了风燃的意去隔壁查看沈时迁的情况。
因为这一次风燃没有标记,所以假性发情只能用药物控制,虽然发热是降了下来,但沈时迁看起来状态并不是很好,他的信息素还没恢复到正常的可以自由控制的水平,所以即使房间内的各种过滤净化器功率已经开到了最大,西森进门时还是被呛了一下。
一想到以后沈时迁的易感期跟假性发情也只能靠药物手段跟自己挨,西森善心大发原谅了他今天平白遭受的无妄之灾。
“风燃呢?”
“在你隔壁,你们小两口要躺一起躺还真热闹呢,不过你还是先关心关心你自己吧,信息素乱成这样光靠药物治疗一时半会儿还恢复不了,你们究竟是做了什么啊……”
“她怎么了吗?”
“药物沉积,加上过量抑制剂引发了神经病症吧,让你带来检查不听,说好好看着你又看哪儿去了,照她这个过量法迟早把自己吃出体质衰竭。”
西森皱着眉头用资料板敲了一下明显又忧虑过重的沈时迁:“松手,别把我们医院的病床扶手掰坏了。”
西森:“你们两个究竟怎么回事……虽然我很想这么问,但你估计也不会老实告诉我,不过我说的选择你得尽快考虑了,你现在对她已经产生依赖性紊乱反应了,往后的信息素失控只会越来越严重,要么离她远点要么让她给你标记,但标记残留积累到一定程度会发生什么不需要我再提醒你了吧。”
病床的扶手被按得凹进去了一个小坑,沈时迁眼睛红得可怕,半天才给出答复:“我知道了。”
西森叹了一口气:“你喜欢她哪里?”
毕竟他可看不出来那孩子有哪里喜欢你。
沈时迁:“她很漂亮,也很耀眼……”
真是莫名其妙的两个人。
沈时迁说的是实话,风燃确实是那种顶级绝色的漂亮,让沈时迁在那样的氛围里都难免色.欲熏心,前世的时候,大多数的相处都隔着屏幕沈时迁的注意力还能分散去别处一心多用,但真当他们彼此对立地站在面前,他才能切身感受到风燃身上那种残忍又天真的美好。
模糊的情感顺着当下的冲击深深根植进他心里,在看见那颗痕迹斑斑的心脏后,在看见爆炸前的那段虚拟影像后,蚕食鲸吞般得到疯狂滋长,除了依旧模糊不清之外,像是在他心中长成了一种执念,一种不为人知的阴暗面。
或许这种模糊暧昧的情感勉强能称之为憧憬,因为风燃太耀眼了,她的理论,她的成就,她的实绩,像是站在科学与文明的终点对人类现阶段挣扎努力的无情俯视,强大得能够只身与帝国百万行星为敌。
这让沈时迁觉得,如果有她在的话,如果有她的光芒在的话,沉闷的节点通通被震碎,禁锢着思想的阶级观念变成大爆炸下满地的玻璃碎屑,全新的时代与未来破土而出,就算是命运都能被就此逆转。
风燃的光芒就是如此耀眼,只可惜这颗星星被发现得太晚,她的光芒发散到帝国上的时候,只剩下冷冰冰的余烬。
那种暧昧的憧憬在交锋时被强行压制进阴暗的念想里,既然不能沐浴在那样的光芒下,那让通缉犯女神成为宇宙中一颗转瞬即逝的流星也未尝不可,曾经的沈时迁是那么想的。
直到世界真的在风燃的余烬中得到拯救。
沈时迁也不知道这种情感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累积爆发到今天这一步的,但他总算能察觉且直视,他喜欢风燃这件事,但那种喜欢里混杂了太多东西,让他在与风燃相对时,显得格外卑劣。
他有时下意识地推拒风燃,只是因为他不想玷污他崇高的理想主义尽头最耀眼的明星,仅此而已,但沈时迁却不想被风燃拒绝,他渴望活在那片光芒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