晴朗的天空里招来几片云影,冯素贞端着膳食在窗外望着风移云动。
闻臭信期已过五天,距考试还有三天时间,冯素贞从她信期开始就为她定制饭菜,生怕闻臭不认真用餐而胡吃海喝。
“这贪玩的闻臭这几日也是不动不闹,消停了几日,应是耐不住性了吧?”
此时的冯素贞梨涡再现,被闻臭的“老实”逗得破颜微笑。望着手里的饭菜想着这几日的时光,一日三餐如此简单丰富,生活变得抒情起来。
惯例进行的冯素贞敲着沟通的房门,在这场友谊里,也不知这团欢喜从何处来,照亮她们。
“姓冯的,你来的正好,快来帮我看看这是什么意思,你脑袋瓜聪明,快快快,帮我看看。”
一头雾水的冯素贞就这样被闻臭拉了进去,脚下险些没走稳,闻臭那跳跃性的思维冯素贞仍是摸不清。
“闻大侠,慢着点儿,手里还端着饭菜,小心撒了。”
闻臭一把接过饭菜放在桌上,拉着冯素贞的胳膊让其坐下,拿来一本书,对冯素贞说道:
“姓冯的,你是读书人,应该知道这作诗的一些门道,虽然我闻大侠也是才高八斗,但也不能将所有的书都塞进脑袋,对吧?”
冯素贞接过书本细看了起来,原来是作诗的第五大纲里的写诗规则。
“闻大侠不知四体法,是吗?”
冯素贞仰头望着站在身旁的闻臭,笑意渐浓。
“对啊,本大侠看这书上只说作诗的要点,但不知具体是什么要点,所以就想不出是什么规则了。”
冯素贞留意到闻臭的可爱,难道她对考试还真下了决心,想学写诗?二人一站一坐一问一答。
“来,你坐下,我解释给你听。”
冯素贞伸手抓住闻臭小臂,让其坐旁边。
此刻的时光慢了,在空中飘摇,冯素贞如果把手返回去,可能会让彼此忸怩不安。
一个人就是一片荒原,偶尔有雷声,有流逝的水土,有春暖花开……
没有谁能看到闻臭的紧张与低头的弧度。
“这作诗,总八大纲,如已知前几纲,再领会这第五纲就较容易了。诗必有所为而作,所为者何?即喜、怒、哀、乐之四体也。”
冯素贞讲解时,那明亮的眼中荡漾着一池清波,飘荡着聪明与智慧。
“你说这些还是有点复杂,有没有更详细的分析呢?”
闻臭认真求学的样子与她行走江湖的样子判若两人,倒挺虔诚。
“喜而得之则其辞丽,怒而得之则其辞愤,哀而得之则其辞伤,乐而得之则其辞逸,是谓四得。反是而失之大喜则其辞放,失之大怒则其辞燥,失之大哀则其辞惨,失之大乐则其辞荡,是为四失。取得失而比较之,而诗之体用判焉。”
冯素贞的答案自然是让闻臭对之乎者也更加“忧伤”。
“原来学写诗,这么复杂难学……”
为了获得答案的闻臭,如何能一下吸收这么多要点,冯素贞见其沮丧,便安慰道:
“闻大侠,其实诗并不难,只是你现在没有掌握方法便觉得难,倘若你知道其中的规律,相信闻大侠定会喜欢。”
闻臭不知从哪要来的信心,双手忽然拍着桌子站了起来道:
“本大侠好歹也是念过书的人,这么一本小书我就不信我还不行了。”
冯素贞见她志在必得,清晰地看到她的另一种容貌。笃志、自信。
“闻大侠,在下方才说的,我再细说一点,这样闻大侠便更能理解。”
闻臭见冯素贞还没说完,又坐下来认真地听讲,乖巧的样子象是初入学堂的孩童。
“快说快说,怎么不早说嘛,害得我以为我学不会了。”
冯素贞手臂搭着桌角,嘴角点燃了微笑道:
“这诗之丽者,如【有时三点两点雨,到处十枝九枝花】其是也。诗之愤者,如【癫狂柳絮随风舞,轻薄桃花逐水流】
诗之伤者,如【泪流襟上血,发变镜中丝】。这,明白吗?”
冯素贞举一反三让闻臭更加能理解其意,不厌其烦,为闻臭梳理着。
“啊,那我明白了,诗之逸者,让我想想……”
闻臭出身金贵,自春风中坐,即使贪玩也是一点就通。
“诗之逸者,如【谁家绿酒欢连夜,何处红妆睡到明。】
茅塞顿开的闻臭,得到冯素贞的指点后,肚子里的墨水即刻浓稠了起来。
一些纤细的表情,关于温暖,绕来绕去的花红柳绿,是阳光灼灼的。
“闻大侠一点就通,在下佩服。”
“哈哈~本大侠果然聪明绝顶,就说嘛,这小小的一本书,怎么能难倒我闻臭闻大侠。”
这闻臭还真是不谦虚,前一秒沮丧后一秒骄傲,也就只有她能这样单纯的放肆了。
“闻大侠可不要骄傲,这书中的道理与知识,我们是学无止境的,如果你细细去研究,会发现平日里的一些事情,书中都会讲得明明白白。书中内容也是“择其善者而从之 其不善者而改之”,如此一来,我们才能真正地学到做到。”
闻臭的领悟冯素贞自是为她感到开心,如若学了一点就得意忘形,冯素贞的直言不讳是最好的保护。
“冯夫子所言极是,学生定当牢记。”
闻臭沿着冯素贞的话语顺势作揖,两人第一次谈论着学问,这天空与云朵又有了新鲜的味道。
“闻大侠,学完了,该用餐了,这几日有没有认真在服用?”
一阵暖暖的气氛围绕着两人,身兼多职的冯素贞,医者的身份站了出来。
“吃了,都吃了。”
心情大好的闻臭用着膳回着冯素贞。
“都吃了?怎么能都吃了,一天只能服用两粒。”
听闻闻臭说都吃了,冯素贞神色紧张了起来。
“冯绍民,你想什么啊?什么都吃了,是我每天都吃了,一天两粒,每天都吃了啊。”
随着冯素贞的关切转变,闻臭竟觉这冯绍民是不是有点笨。
“……”
方才慌忙起身,知自己过于在意闻臭,缓缓地坐下,那样子象是初次赴会,拘谨害羞。
“吃了就好…… 吃了就好……”
就这样,冯素贞认为自己仅仅是关心一个侠义单纯善良的人。
人悄悄,帘外月珑明。
公孙兰找来冯素贞喝酒吟诗作对,一连几日见冯绍民都忙于那闻臭,煞是费解。
“冯兄,这几日你与那闻臭走得挺近,冯兄对那闻臭当真毫无半点男女之情?”
举着酒杯轻轻碰撞的公孙兰,对冯素贞倒是很关心。
“公孙兄,在下一心只想科考,哪有那闲情雅致,况在下四海为家无安定之处,业未立又怎安家?”
回敬公孙兰的冯绍民,话语里多了些伤感。
“冯兄此言差矣,大丈夫成家立业,自是先成家后立业,家有贤妻更能安心立业。如冯兄对闻臭倾心,我公孙兰就是你俩的牵线月老,如何?”
旁观者清,公孙兰倒是看得明白冯绍民潜在的心思。
“公孙兄,在下没那福分。出其东门,有女如云。虽则如云,匪我思存。”
冯素贞把酒倒满,随着珑月倒进了胃里。
“听冯兄之意弱水三千只取一瓢饮?那她身处何方?为何不与冯兄一同前来京城呢?”
冯素贞从未对他人谈及过自己的内心,她自己也不知道,情为何物,只是儿时的约定,让她不想违背。
“不瞒公孙兄,在下十岁那年,偶然救过一对兄妹,那其中幼女便与闻臭极为相像,那幼女姓氏名谁亦不知晓,自那次之后便再无相遇。本也忘却此事,但自遇到闻臭,让我再次想起那对兄妹,那幼女极其活泼可爱,也出手相救于我,临走前说定会来找我……”
公孙兰听冯绍民说着前因后果,算明白了什么。
“原来冯兄对那幼女早就埋下情愫,只是当时你们都年幼,有的仅仅是一种纯真无邪的约定。然而遇到闻臭,发觉与之很像,便有种寄托在闻臭那。”
“公孙兄如此说,那对闻臭岂不是种伤害?”
两个读书人今日并不是吟诗作对,而是讨论情感问题。
“话又说回来,冯兄十岁时的情感又怎能与现在相比,儿时那是纯真是美好,现在可不一样。”
低头看着杯中里酒的公孙兰,颇有研究地说道。
“有何不同?”
冯素贞捎来一份困扰请教着公孙兰。
“冯兄,你看呐,十岁,你是不是每日只学习练武?救了人是不是也只关心有没有受伤?现在,你不止一次帮助闻臭,据我所知,冯兄每日为闻臭送去的膳食,不是普通的膳食,而是…… ”
公孙兰贴近冯素贞耳朵说的,让冯素贞顿时俊脸灼热。
“公孙兄是如何得知那膳食……”
“冯兄这就不知道了吧,这是我唯一值得骄傲的本事了。”
拍拍衣襟的公孙兰享受着冯素贞的疑问,至少在目前为止,公孙兰觉得冯绍民的文采与容貌在自己之上,而冯绍民也懂医术,面对这样完美的一个人,心中自是有些许小骄傲。
“我们公孙家世代为医,前几日见冯兄拿着药材去熬制,尔后看了那些药渣。加上冯兄的那些膳食一起调理,便明了。”
“公孙兄深藏不露,佩服,日后公孙兄多指教。”
“冯兄谦虚了,你我相识多年,你的医术我是知道的。冯兄术精岐黄救治人无数,这也是我敬佩的地方。所以说,倘若冯兄对那闻臭倾心,我公孙兰替你说了。”
公孙兰视冯绍民为再生父母,对冯绍民的事也是尽心尽力。
“今日与公孙兄月下相谈甚欢,虽未作诗助兴倒也欢畅,眼下就要科考,已无心去整理那些红线之事,只想借此科考一举高中,将来造福百姓,那才是我冯绍民更想做的事情。”
冯素贞坚定的眼神似那璀璨明珠,等着发光发亮。
“冯兄说的是,我等堂堂男儿寒窗苦读数十载,为的就是出力于社稷,为百姓为社稷,干杯!”
两人抱负不凡,各抒己见谈论着民生问题直到深夜。
深夜洗涤心灵,公孙兰的一袭话,冯素贞把甘蔗男孩与闻臭搬来搬去,有那么多事情,却没那么多经验…… 渐渐地进入梦乡。
“冯兄,如若你高中,那就是仕途之路,不论是那幼女还是闻臭,民间女子都很难再与冯兄共结连理。原因很简单,当今万岁定会招你为驸马,作左膀右臂,届时冯兄可只能叩谢隆恩了……”
冯素贞睡梦中眉头紧锁成川,似在寻找一个两全其美的办法。
有人期待这场科考,有人好奇这场科考,还有的人紧张这次科考……
天际浮云一霎开,冯素贞在京的时光,一部分时间承担起医者的身份照顾着闻臭。从妙州到京城,从误解到欢喜,碎钗到赢钗,受伤到关心,没有通过谁的允许,慢慢地变成一束晨光和拐弯的情愫。
迎来科考,早已准备就绪的冯素贞,深深地呼吸似一场“劫难”,步入仕途的“劫难”!
恢复元气的闻臭,异常兴奋。她倒要看看,即将成为她父皇的那些栋梁之才是如何照出道路的。
冯素贞对闻臭再三强调不可调皮,闻臭对事情的大小重要性还是很明白,拍拍胸脯道:
“姓冯的,你放心吧,本大侠知道,我可是来考取功名的,说不定我高中,皇上看中我这英俊不凡、一表人才的模样,招我为驸马也说不定。”
摇头晃脑的闻臭这样的自信,冯绍民与公孙兰面面相觑。
“闻臭大侠,公孙兰宁愿相信皇上招你这个女驸马,也不愿相信你高中。”
公孙兰打量着闻臭,实在不敢苟同闻臭的自信。
“好你个姓公的,竟瞧不起本大侠。”
武力解决事情的闻臭才是真正的闻臭,信期过后的她如同王者归来,这公孙兰怕是有的受了。
闻臭说着便举着甘蔗朝公孙兰打去,不会武功的公孙兰,只得躲向冯绍民请求保命。
“冯兄救我……”
一个躲在冯素贞身后一个在身前,冯素贞此刻变成了一道防护墙,甘蔗不小心打中冯素贞那可怜的额头。
“嘶~”
闻臭知自己误打了冯素贞,立马收手的闻臭像个犯错的孩子一样,可怜巴巴的望着冯素贞,冯素贞依旧面带笑容道:
“你们俩是一个愿打一个不愿挨,这羔羊还得由我来当啊。”
冯素贞修长干净的手指着额头,一排洁白的牙齿也偷偷地替冯素贞感到疼痛。
“冯绍民,我……都怪那姓公的,谁叫他看不起本大侠。”
“你你你……姓闻的,是姓公孙,姓公孙,不是姓公的,下次再叫错,我就叫你姓臭的。”
两人在冯素贞这道防护墙下互相对仗着,冯素贞转身点了公孙兰的穴,只见公孙兰张着嘴举着手,一脚稍稍抬起,那狼狈的样子闻臭见了直鼓掌叫好。
“公孙兄,这可就是你的不是了,你一堂堂男子汉和闻臭争辩,有失风度了。”
公孙兰算是明白了,瞇瞇眼,道:
“好你个冯绍民,啊,没想到你是如此得重色轻友,我公孙兰还把你当拜把子兄弟,为了一个女……”
话没说完的公孙兰被冯绍民点了哑穴,闻臭一旁开心地跳了起来。
“哈哈哈哈~姓公的,太好玩了,哈哈哈~咦~咦~哈哈好玩好玩 。”
冯素贞似乎好久没听到这样的笑声,笑容不禁翻动起来。
“闻大侠,解气了吗?”
闻臭望着高出自己半头的冯素贞,他额头上还附着一块红色印记,闻臭欲伸手去抚摸他额头,问道:
“都这么红了,疼吗?我不是故意的,都是那公孙兰……”
“无妨。”
可怜的公孙兰,就这样哑巴吃黄莲苦难言,还要看着那两个可恶的人在“无耻”
“姓冯的,你把他穴道解开吧,那小白脸禁不住这样的折磨。”
闻臭的转变在冯素贞这无时无刻都在变。
“冯绍民,冯绍民,你真是我的好兄弟,今日真真正正的明白,兄弟如手足女人如衣服,你可以断手断脚,但不能衣不遮体。”
公孙兰被那两人折磨的领悟到的真理。冯素贞见公孙兰可怜样,走进凑他耳朵说道:
“人家是姑娘,你和她争什么,你能赢得了吗?她就是道理,与她斗,你不会有好下场的。”
两人再次面面相觑,公孙兰服气冯绍民的见解,如若不是冯绍民处处护着闻臭,公孙兰定要与其争个输赢。
“你们两个偷偷摸摸说什么呢,大白天的有什么见不得人的话,切~”
闻臭说着就得意大步地向前走,得了便宜的闻臭心情自然很好,因为冯绍民在帮她。
“冯兄,你所言极是,我的才华是赢不了她的道理,女人的道理,真理!”
冯素贞此刻也觉额头有点火辣辣的,这后劲可真大。
三人的欢乐在象是一道灿烂的烟花。
纷纷入场考试的学子,做完一系列检查入座等待考试。冯素贞与闻臭因是丞相有令,免去那些检查,直接顺利的进入考场。闻臭因是公主身份,皇帝下令只要闻臭不玩过头允许她与大家一同进行考试。这让冯素贞心里不禁更加愉悦起来。此次考试过后,不知还有没有机会再见……
冯素贞与闻臭公孙兰三人在同一考场,闻臭知道这场考试关乎着每个人的未来,所以闻臭并没有觉得自己是来玩的,反而是为那些苦读的学子加油。
考题已发,闻臭看着每一位饱读诗书的人,看着这些学子个个都胸有成竹,洋洋洒洒地挥着笔墨。她为她的父皇感到骄傲,为这个天下感到骄傲。
咬着笔头的闻臭看着公孙兰,嫩白肌肤像个女人一样,不像其他男子那般粗犷,全神贯注的样子还挺不错。
待她目光来到冯绍民这,只见冯绍民身体笔直,侧脸如雕刻般五官分明,有棱有角的脸异常俊美,不声不响的摊开白纸,提起饱蘸浓墨的毛笔,片刻沉思,节骨分明的手,龙飞凤舞地写着。
冯素贞满腹经纶智勇双全,加上自己勤学苦读,睡前书读百页方能就寝,这样的人想不出众出众都难。
作答完毕的冯素贞,看着自己的抱负又进了一步,深吸一口气,实在是来之不易。
冯素贞看着闻臭在埋头苦干,时而见她咬笔头时而抓脑袋,没想到闻臭不动不闹,认认真真地在写文章。
抬头的闻臭望向冯素贞,又是一个四目相对,而这次,冯素贞并未躲闪,眼神坚定地看着闻臭。
闻臭见冯素贞放下笔墨,想着应是已经作答完毕,玩心又起的闻臭,大大的眼睛左右来回的扫描。
冯素贞见此不妙,趴在桌子前方,俊脸扬起迷人的微笑,右手食指放在唇边,左右的摆动起来。
闻臭就是那不安分的小狮子,拿出一张白纸,写了几个大字。【冯绍民呆头鹅】翻过纸身给那冯绍民看。
见闻臭说自己呆头鹅,纤细的手指紧握成拳,冯绍民亦拿出一张白纸回着【女子难养】。气的闻臭瞪大了眼睛再回【冯绍民小白脸】 。
冯绍民这次花了点时间回着闻臭【猪】 ,只见冯绍民画了一头猪。这可把闻臭的火点了起来,拍了拍桌子。
众人被闻臭的举动吓得停下了笔 ,闻臭知自己过于激动,便缩回手,继续埋头苦干着。
闻臭画了一只极其难看的猪与一根栩栩如生的甘蔗,那甘蔗打在猪的头上。
公孙兰坐他们两人的正前方,这样的你来我往,公孙兰是看了一场好戏。
公孙兰也加入其中,娟秀的字迹写着【公孙兰蜂媚蝶使】。
不明其意的闻臭,以为公孙兰在说自己是蜜蜂是蝴蝶,遂给了公孙兰一个鬼脸,而冯素贞就略显尴尬,脸红,乖乖地收起笔墨。
“这公孙兄总有意无意地撮合我和闻臭,女子“小人”难养也。”
闻臭喜欢这样的玩闹。
冯素贞喜欢这样的欢乐。
公孙兰喜欢他们这样的打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