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露再踏进东宫是在三个月之后,正值盛夏,空气中弥漫着燥热。他三个月未见昼明,起初是日思夜想,继而转为各种猜测,又无端烦闷忧伤,自我怀疑,最终变成了怨恨。可他虽心中怨恨昼明,却无时无刻不在想他。想他为什么不来找他,明明说好了一起读书写字的,想他为什么要骗他,明明做不到的事情为什么要许下承诺,想他为什么连封信都不写给他,让人捎一封信就这么难吗?
同时,他也在责怪自己,明明那样想他,却不写一封信问一问他,写一封信有那么难吗?责怪自己什么事情都当真了,也许太子殿下只是随口一说呢?
直到师傅告诉他,东宫有喜了。
有喜的意思是……
如露不信,昼明真要娶亲了,娶的是西国的长公主梦婉。西国国王答应了皇上,只要昼明娶了梦婉为妻,就愿意将这无价真经无偿赐予我国。
这一次,如露要跟着师傅去东宫为新人祈福,念三天三夜的《大吉祥天女咒》。
他难得穿上了一件暗红色带金丝边纹的袈裟,在巍峨宫殿的长廊上,他再一次见到了昼明。
昼明正身披红装去迎接新娘,他在拐角处瞥见穿着金袍袈裟的如露,那样温婉端庄,那样遗世而独立,甚至带着几分庄严之感。
昼明愣神了。
如露低头时的余光亦瞧见了昼明,他下意识地往后退了一步,想逃离。可他明明那样想见他的。
“如露!”昼明喊出声来,“别走!你别走!”
昼明追上来,在拐角处狠狠牵住如露的手,“我知道你恨我,可你不要不理我!”昼明解释道,“这三个月我被皇上幽静在东宫寸步不能离,我想了很多办法去找你,可我出不去……”
他说话时的嘴唇在发抖,如露亦发觉,昼明消瘦了许多。
“你瘦了……”如露的声音柔柔的,他抬眼瞧他,“今年夏天太热,殿下该多保重自己的……”
话没说完,昼明的双唇已含上来,牢牢封住了如露轻启着微露舌尖的小口。
如露躲不过,他狠狠抓着昼明的双臂,都要抓出鲜红的印子来了。
“可以……不要成婚吗?”如露知道自己不该问这句话,他有什么资格问这句话?他算昼明的什么人?
昼明看着他,眼圈通红,几乎要滴出血来。
“我……终究是对不住你……”
昼明推开一扇门,两人便跌进房内。袈裟乱了,衣襟松散开来,僧鞋掉了一只,连着白长袜也脱离了脚踝。
***
如露咚咚咚咚地敲着木鱼,嘴上默默念经文。他的下身一阵烫一阵痒,疼得厉害,似在溢着血。
他眼瞧着一对新人从他跟前走过,这衣摆那样熟悉,是昼明的喜服,就在一个时辰前,这喜服还盖在他裸露的身上。如露不敢抬头看,他神志不清,几乎要昏倒。
“一拜天地!二拜高堂!夫妻对拜!”这声音如此高亢刺耳,完全盖住了几位僧人的祈福声。
“静心祈福。”师傅叮嘱道。
如露刚一合眼,只听前头皇上的声音道:“今儿还有一件喜事,所谓好事成双,朕要立马宣布!”
在场众人无一不跪下听命。
“西国公主既已嫁入我国,成为太子妃,为不失礼数,我国亦要派出一名使者前去西国求取真经,这是无上的荣耀!”皇上喜道,“朝暮寺老住持指明了小僧如露前去,如露上前来,朕要问一问,你是否愿意为我泱泱大国去求取真经?”
如露起身走到皇上面前,跪拜道:“为了黎明百姓的福祉,小僧愿意。”
他没有看昼明的表情,他猜测昼明也许是痛苦的吧,无所谓了,真情或是假意,他们的缘分就像那朝露一般,太阳一晒便消失不见了。
“如此甚好!朕定要给你一个好名分才能让你上路,”皇上笑道,“如露容貌才情俱佳,朕愿收你为义子,做昼明的义弟,尊为亲王守一城之门,这样的名分,你觉得配不配啊?”
如露楞在原地,一瞬间,他仿佛老了好几岁。老住持忙道:“如露是高攀了,谢陛下隆恩,我们师徒准备一下,明日便启程。”
殿外一声轰响,响声久久回荡,朝暮寺的晨钟倒塌了,压倒了那片桃花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