尘碎弥香 第9章 第四章 变数 末节

上午十点钟，天依旧阴沉沉的，云很低，透着黑灰的颜色，屋子里没有开灯，也是昏昏暗暗的，预报说这几天都会有雨。

管家再次来到淳于澈的卧室门前，认真听了一会儿，没有动静，他于是向王子安摇了摇头，王子安只好和管家一起回到客厅，他又看了看表，开始在客厅里踱来踱去。

“啪，啪”，忽然，有打火机的声音从淳于澈的卧室里传来。

管家赶紧跑上楼，在淳于澈的房门上轻轻敲了两下。

“先生，王先生来了，他有事找您”。

“好，我马上下去”，淳于澈答应着。

很快，淳于澈便从楼上走下来，熨烫平整的衬衣，裤线笔直的休闲西装裤，衬衣外面套一件开衫毛衣，左边的衣袖空垂着没有穿，手里夹着一只香烟，脸色略显苍白。

“怎么了，子安？”他一边下楼，一边目光锐利的看向王子安，仿佛在担心出了什么状况。

“淳于先生，是新都日报的芮珏小姐，她一大早就到公司来找您，说上次和您谈的事情还要再核实一下情况，我只好说您在开会，让她约好时间再来，可是她不肯走，现在还等在公司的会客室里”，王子安说着又看了一下表，“差不多快两个小时了，您看…”。

淳于澈沉默了片刻,从口中吐出一缕烟雾。

“让她再多等一会儿吧，你们尽量拖住她，晚一点再让她走”。

“这…，好吧”，王子安有点儿疑惑的答应着。

“子安啊，公司那边新清源的事还有一些程序要敲定，你和魏经理再跟进一下，我今天要出去，有事还是随时给我打电话”，“哦，还有，昨天安排你的事，你找强峰帮你一起来做”。

“是，淳于先生”，王子安不敢多问，“那，我先回公司了。”

“好”，淳于澈答应着。

“先生，”管家有点着急的说，“您要去哪儿啊？您的伤还没好呢，而且，一会儿秦医师就该来了”。

淳于澈淡淡笑了一下，“秦医师来了，你就说他医术高明，我已经都好了”，“哦，告诉司机，我今天自己开车”。

淳于澈说完就上楼换衣服去了，管家只好按吩咐打电话给司机，又打电话让秦医师不要来了，最后，把昨天从医院带回来的绷带、药膏和一些药品默默放进了淳于澈的车子。

淳于澈开车向滨海区老屋方向驶去，不知道为什么，这么多年过去了，每当有解不开的烦恼，或者想不清的事情，淳于澈还是喜欢回去老屋坐一坐，仿佛母亲还在那里微笑的看着他，又仿佛只有那里才能让他清醒、平静，能给他勇气和力量，特别是在认识了芮珏以后。

车子经过清源公司大楼的时候，淳于澈渐渐放慢了车速，他透过车窗望着大楼的玻璃幕墙和阴云笼罩下一排排整齐的窗子，“芮珏此刻就在里面吧，那就让她多待一会儿吧，此刻，对她来说，也许只有这里才是最安全的”。淳于澈这样想着，缓缓向前开去。

这时的清源公司会客室里，芮珏已经等了两个多小时，她开始有点焦灼了，不禁在屋子里走来走去，最后站在窗口茫然的看着外面：“淳于澈，一会儿见到他要怎样试探他？他是不是在利用自己达到对付龙翔的目的，那天，他说龙翔至今还不肯罢休，那么就是他还要对付龙翔喽，他在主编那里得不到的支持，想从我这里突破吗？甚至不惜使用苦肉计？！”

芮珏正胡乱想着，忽然，一辆车子进入了她的视野，太熟悉了，深棕色宾利，是淳于澈的车！他果然没在公司！芮珏几乎是飞着冲出了会客室。

“我社里有急事，不等淳于先生了”，她飞快的向前台女秘书解释，然后飞快的叫了电梯，飞奔出清源大楼，一直奔向马路边上。

前台女秘书几乎还没有反应过来，芮珏便已经消失得无影无踪了。

“喂，”此刻王子安刚刚赶回公司，正要给李强峰打电话安排关于杨光和新都日报的事。

“王特助，芮小姐走了，是，刚刚走，说社里有急事，不等了，别的都没说”，秘书急急的汇报着情况，“她叫了一辆计程车，我追出去没看清车牌，尾号好像是‘36’,一直往东开走了”。

“知道了”，王子安赶紧下楼，迅速启动车子，可是，他沿着秘书说的方向开了好远，也没看见那辆计程车。

淳于澈边开车边想事情，所以没有开的太快，芮珏一下楼就叫到一辆计程车，开了一会儿果然跟上了淳于澈的车子，她一路跟着淳于澈，渐渐到了滨海区。

这时，淳于澈的手机响起来，淳于澈看了一眼，是王子安，因为没有带耳机，而左手的伤，使他有点不方便接电话，眼看已经到了老屋前面的小路，他索性把车开到大柳树下停好，然后下了车，一边推开老屋的院门，一边拨通了王子安的电话。

“怎么了，子安”。

“淳于先生，我刚回公司，芮小姐就走了，秘书说看到她搭计程车沿着公司前面那条路，一直向着…”,王子安还在说，可是淳于澈已经放下了电话，因为他听到了身后的脚步声，他回转头，芮珏，就站在院子门口！

“喂 ，喂？淳于先生？”王子安还在电话那边着急的说着。

“我知道了”，淳于澈说完便挂掉了电话。

淳于澈，芮珏，两个人四目相对，已经是第几次了？他们这样注视过对方，而每一次，好像情况都不相同。

淳于澈看着芮珏，清澈坚定的眼神依旧，而她此刻居然跟踪自己到了老屋，淳于澈心下多少还是有些意外，只是脸上依旧挂着淡淡的神色；芮珏也看着淳于澈，这个男子，头发依旧梳的一丝不苟，灰色的风衣笔挺有型，但是脸色却有些苍白，神色中略显疲惫。

“淳于先生，我有事想问您”，还是芮珏先开了口。

“你，跟踪我”，淳于澈脸上带着不悦的神情。

“是，我不该跟踪您，可是，您也骗了我，您并不在公司开会”。

“我想，我不必向你报备我的行程，何况，你并没有预约”。

“或者是，但是，请回答我，您昨天晚上去了哪里？”

芮珏目光灼灼，淳于澈眉头紧锁。

起风了，吹得芮珏的长发在风里凌乱的飞舞，紧接着，大滴大滴的雨点落下来，又下雨了，可是淳于澈丝毫没有要让芮珏进屋的意思。

“我想，你并不是警察，我不必回答你”，淳于澈淡淡笑了一下。

“好，你可以不回答我，那么我来说好了，你知道龙翔方面还为了当年的事不肯罢休，而现在正是你们新清源改选、组建的关键时期，你对当年的事情心虚，你怕龙翔会有什么动作影响到你，所以想先发制人，所以昨天晚上，你去了杨光的住处，对不对？！”

芮珏设想了很多种可能，也设计过要怎么说最有成效，可是不知道为什么，当她真正面对淳于澈的时候，还是说的激动又混乱。

淳于澈深深的看着芮珏，过了一会儿，紧锁的眉头忽然舒展了，他微微摇头，“芮小姐，你该去写推理小说”。

淳于澈说完缓缓转身准备进屋，因为雨已经下了起来，冷冷的雨滴打在他们的脸上、身上。

“淳于澈！”芮珏情急之下就叫出了淳于澈的名字，“你正面回答我好吗。”

淳于澈却依旧淡淡的表情，并不理睬她，他开始拿出钥匙开门，“芮小姐还是请回吧，你是新闻人，不是作家，你清楚该用事实说话”。

“所以我才来问你真相啊”，芮珏有点儿急了，她上前一步抓住了淳于澈的胳膊，想阻止他继续开门。

可是，因为淳于澈侧着身子正用右手开门，所以左边身体靠外，正是左臂对着芮珏，芮珏这一抓，就正好抓住了淳于澈的伤口，一阵锥心刺骨的疼痛让淳于澈不由得整个身子一震。

芮珏立刻感觉到了不对劲，她赶紧松开手，却见淳于澈僵在那里，半天没有出声，脸色却越发苍白起来。

“你受伤了？”芮珏目光犀利。

淳于澈强忍下疼痛，缓了一会儿，尽量用平静的语气说“芮小姐请回吧，我今天不想会客”，说完继续用钥匙开门，但芮珏看到他拿着钥匙的手明显的在颤抖。

“你受伤了！你是昨天晚上在死巷里受的伤对不对？你不是很爽快吗？为什么这次不敢说实话了？”

淳于澈转回身，他看着芮珏，眼底有愤怒，但继而又被无奈所遮盖，“我已经告诉过你真像，我还请求你不要再插手这件事，可是，你有相信我吗？你去找杨光干什么？你知不知道这样做很危险！”

雨越下越大，两个人的头发都已经湿透，大股的水流在脸上流着，芮珏的皮包里有伞，但这会儿谁还在乎下雨这种事。

“你怕我危险？还是怕我知道了你对龙翔做过的事，报道出去有损你和公司的形象？”芮珏仍不肯罢休，因为她本能的相信主编，而且淳于澈在她心中一直是深不可测的，自然也就下意识的怀疑他。

“好吧，那你说我做过什么事？”淳于澈感觉无法再沉默了，这个小姑娘比他想象的更难缠，与其这样拖着，不如就趁这次机会彻底把话说清楚，看她到底都知道些什么。

“你利用清心苑项目，先假意不参加竞标，然后暗中揭发龙翔，既撇清了自己又搬倒了当时势头正猛的竞争对手，而且最后还是得到了你想做的项目；之后，你还操纵股价，让龙翔股票暴跌，不再有翻身的机会”，这些都是赵海生告诉芮珏的，芮珏相信，这也是主编一直想让她寻找的真相。

淳于澈看着芮珏，心中只是无奈，“如果是这样，我这么高明，又怎么会让杨光最终还是发现了我，而且至今都要找我报仇呢？”

“那是因为，你没料到有媒体介入，是他们发现了真相，而你只好通过买通关系，才压下了正义之声”。

这个想法目前还是芮珏的推测，因为她隐约记得主编说过，几年前曾经被社长压下过一个什么报道，那是主编在她刚毕业和她谈新闻工作者要面临的许多困境时谈到的，她猜想当时所说的应该就是这件事吧。

淳于澈感到芮珏已经陷得太深了，“好，我们现在回去，你跟我回清源公司，明天你还可以去建委，你可以查当时的资料，我再神通广大也不可能把政府机关手里的资料都篡改了，你大可以去查，看事实是不是你说的样子”。

淳于澈说着转身就向外走，芮珏心下思量，对啊，怎么没想到去相关单位查一下资料呢，她正要跟上淳于澈时，忽然，有广播的声音响起。

“居民们，居民们请注意！”

芮珏闻声四处张望，才发现很多电线杆上都搭了小房子一样的小盒子，那里面应该就是居委会的小广播吧，想不到，在这座离市区并不太远的小镇上，还保留着这么古朴的方式来传递消息。

“由于近日连降大雨，通往市区的滨海路刚刚又发生了塌陷，我们已经接到交通部门的通知，他们正在封路抢修，由于这是我们滨海区通往市区唯一的一条路，所以请居民们一定以生命为重，暂时在家中避雨，不要远行，有急事的也要等雨停之后，尽量选择步行或者使用非机动车通行，我们一接到解封的消息会马上通知大家！居民们，居民们请注意！由于…”

广播还在继续，淳于澈在院子门口停住了，他转回身看芮珏，却见她平日飘逸的长发这会儿全都贴在脸上，湿答答的滴着水，风衣也仿佛湿透的样子，她一定冻坏了，但整个人被一股正气包围着，看起来那么倔强又坚不可摧。

淳于澈重新关好院子的门，“等雨停了，雨停了我跟你回去查资料，这样可以了吗？”他一边说着，一边走回去开房间的门，语气平和得好像在哄小孩子。

芮珏却是相当的犹豫，她跟踪淳于澈来到这里，万万也没想过会被困在这里，现在要让她和他独处一室，她的心忽然跳的厉害，可是不进去也不能一直在这儿淋着呀，她精神稍微放松了一些，顿时感到一阵寒意，“好冷啊，还是进去吧，只盼着天黑之前路能修好”，芮珏这样想着，也挪动了脚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