尘碎弥香 第10章 第五章 陷落

（五）陷落

芮珏跟着淳于澈进了屋子。

这是一个老式的两居室，房子显然重新修葺过，但还是保留着原有的简陋。一进门是一个小门厅，左手边并排是厨房和卫生间，右手边是一间卧室，这间卧室门前有一小段走道，通向里面应该是另外一间卧室吧，但那房门却紧锁着，整套房间小到站在门口已经可以看清它的全貌了。

“这是什么地方？”芮珏暗自想着，淳于澈却已经走进了卧室，他脱掉风衣随手搭在桌前的椅子靠背上，那风衣下的地面上很快就积了一大滩水，淳于澈的头发也不停的滴着水，他没有穿毛衣，衬衣已经湿透，紧裹在身上。

芮珏一下子就看到他的左臂处，衬衣里面缠着厚厚的纱布，“真的是他！”虽然早已经猜到，可是亲眼看到时，芮珏的心还是微微颤动了一下。

淳于澈并不理会芮珏的四处张望，他打开衣柜，在里面找了一会儿，又回头打量了芮珏一下，然后从衣柜里拿了几件衣服递给她，芮珏看了看淳于澈，有点尴尬的接过衣服，淳于澈也看她一眼，却并不说话，而是径直走到厨房打开热水器的开关，然后又走进卫生间。

“你过来”。

芮珏听话的走过去，淳于澈调了一下淋浴器的开关，花洒里有水流出来，淳于澈用手试了试，然后关上开关。

“这样可以调温度，这边是冷，这边是热”。

说完又看了芮珏一眼。

“这条是新毛巾，我没有用过”。

芮珏看了一眼毛巾架，果然挂着一条新毛巾。

“拖鞋在门口”。

芮珏又向门口望去，一双男式拖鞋摆放在门口的鞋架上，此外再没有其他的鞋子了。

淳于澈说完就走回了卧室，芮珏有点僵硬的站在卫生间里，仿佛只能服从。

芮珏痛痛快快的洗了个热水澡，感觉寒意尽散，整个人清爽了许多。她拿起淳于澈给她的衣服，一身男式运动服，看起来像是中学的校服，尺码显然不是淳于澈现在的高度，但芮珏穿着还是很大，另一件是男式开衫毛衣，衣服已经很旧了，但是洗得很干净，仿佛还能闻到一点淡淡香气，芮珏穿上毛衣，就快到膝盖那么长，暖暖的，很舒服。

她从卫生间里出来，外面的雨还是很大，雨点噼里啪啦的敲击着窗子，屋子里越发的阴暗，好像夜晚就要临近似的，而她看一眼墙上的挂钟，刚刚下午三点多。

芮珏听了听，除了雨声，屋子里一点动静也没有，她小心的走到卧室门口，看见淳于澈颀长的背影，依旧坐在书桌前的椅子里，身后的风衣滴着水，地上的水已经快流到门口了，他没有换衣服，衬衣依旧潮乎乎的裹在身上，他坐在那儿，身子前倾，右手抵着头拄在桌上，一动不动的，像一尊雕像。

“淳于先生，淳于先生？”

芮珏轻轻叫了两声，但是没有反应，芮珏想了想，安静的走进卧室，来到淳于澈身边。

“淳于先生，淳于澈！”芮珏提高了声音。

淳于澈身子抖了一下，随即抬起头，芮珏看见他那双一向清朗、深邃的眼睛此刻暗淡又迷离，苍白的面色，两颊却微微泛红，眉头微锁着，整个人有一种说不出的憔悴。

“淳于先生，您也去洗个澡、换件衣服吧，不然很容易生病的”。

芮珏好像第一次用这么平和的语气和淳于澈说话，自己也吓了一跳。

“不用，你在这儿休息一会儿吧，等雨停了，我带你回去”。

淳于澈说完想要站起来，可是却好像用了很大的力气，最后才勉强在桌子边上撑起身子，他缓缓绕开芮珏向门厅走去，但却脚步踉跄，摇摇晃晃的，芮珏下意识的去扶他，可是刚一握住他的手臂，芮珏就被吓到了，她隔着潮湿的衣服都能感觉到他滚烫的体温，而且他的整个身子都在发抖，他在发高烧，他还让自己去洗了澡，换了衣服！

芮珏已经猜到这里应该是淳于澈学生时代的旧居，但显然他并不常来，也没在这里过过夜，所以，这里除了当年的旧物，并没有什么日常家居的东西，连拖鞋也只有一双而已，淳于澈可能是觉得不方便，也可能是把仅有的衣服、鞋子都让给了她，所以自己根本没得换，芮珏这样想着，心里忽然有点难受。

“你在发烧！”芮珏着急的说。

“不要紧”，淳于澈说着挣脱开芮珏的手，走到门厅的一把椅子前坐下来。

“厨房里有水壶，这里有杯子，你自己烧点水喝吧”。

天啊，他还在招呼客人，他不知道自己已经病得多严重！芮珏跟过来。

“你在发烧，我得照顾你！你要听我的”。

芮珏此刻已经彻底打消了对淳于澈的戒备和敌意，因为他是真的病了，至少这个不是装出来的，而且他身上有伤，可能因为伤口的关系才会烧得这么厉害，这伤是为她受的，就算是苦肉计好了，芮珏认为也得先让他好起来再说。

淳于澈和芮珏僵持了一会儿，可能是烧得太严重，淳于澈有点昏昏沉沉的伏倒在门厅的小餐桌上，最后被芮珏连拖带架的扶到了卧室的床上。

雨时大时小，却一直没有停下来，外面的广播也没有再发布新的消息，天色真的暗下来了，暮秋的傍晚，天色本来就黑得比较早，何况又是这样的阴雨天。

芮珏索性关好窗帘，打开房间的灯，她一颗一颗解开淳于澈衬衫的扣子，淳于澈的身体很重，衣服已经被他的体温晤干了一些，但还是潮潮的黏在身上，芮珏好不容易帮他脱去了上衣，但还是不小心弄疼了他的伤口，在芮珏脱去他左边的衣袖时，他在昏迷中轻轻呻吟了一声，芮珏不禁叹气，淳于澈，在清醒的时候是从来不会呻吟的吧！

芮珏接了一大盆热水，把刚才自己用过的毛巾洗干净，用温热的毛巾帮淳于澈把身体擦干，然后轻轻解开他手臂上的纱布，纱布缠得很厚，也很结实，芮珏拆到最后终于看到了伤口。

天哪，那伤口红肿不堪，缝过的针迹清晰可见，而且是挨着的两处伤口，伤痕看起来又深又长，一定很疼，可是昨天，他却哼都没哼一声！这会儿，伤口都被雨水浸泡发炎了，他却还在招呼别人休息，芮珏想到这儿，竟有一股酸酸的感觉往鼻子上涌。

芮珏赶紧收回心思，现在最要紧的是怎么处理伤口，她环视四周，这屋子里应该不会有处理伤口的东西吧？

“淳于先生，淳于澈，淳于澈！”芮珏一边叫一边轻轻摇动淳于澈的身体。

良久，淳于澈才微微睁了一下眼睛，芮珏赶紧顺势问道“淳于澈，你这里有没有处理伤口的药啊？”

淳于澈却完全没有做出反应，而是又闭上了眼睛。

芮珏以为他根本就没有醒，正要再叫他，却听到他已经有些沙哑的声音低沉的说“在车子里”。

“哦”，芮珏答应着，急忙起身在淳于澈的风衣口袋里找到了车钥匙。

她去皮包里拿出伞，推开屋门，雨比刚才小了一些，但一股清冷的寒气夹杂着雨丝迎面扑来，让芮珏不禁打了一个寒噤。

她赶紧回身关好房门，好在淳于澈的车就停在院子对面，芮珏跑过去，果然在后排座位上看到一个小医药箱，她拿上医药箱往回走，忽然想到刚才来时自己是偷偷跟踪淳于澈到这里的，就在这个院子里，他们淋着雨几乎是大吵了一架，而此刻，他却穿着这个男人的旧衣服，想着怎么帮他退烧和包扎伤口，恍惚间，芮珏不禁哑然失笑。

芮珏回到屋子里，把医药箱放在床头，回头看去，她这才注意到淳于澈有着很好的身材：宽阔的肩，肌肉发达又不会过分健硕的臂膀，而且居然还有结实的腹肌，标准的男人“倒三角”身材。

幸好是这样结实的胳膊，芮珏下意识的看了看自己的胳膊，纤细、不赢一握，“如果这两刀放在我身上，恐怕胳膊已经断了”，她这样想着，心下竟然一阵内疚。

她想到一定是在路边树丛里躲避的时候，淳于澈把自己挡在里面，为了不被发现，所以被刺得这么重也没有出一点声音，他一定是那时受的伤，他果然是为自己受的伤，为什么呢？

可是，这时的芮珏已经不想再追问为什么了，因为她看到那红肿的伤口处仿佛有液体渗出，是不是化脓了？自己又没有医护经验，该怎么办？他的胳膊该不会因此废掉吧？芮珏越想越害怕，她赶紧在医药箱里找到药，看了说明书，然后用药棉沾着生理盐水帮他把伤口的污血和渗出液清洗干净，又往伤口处涂药膏。

她不时的抬头看一眼淳于澈的脸，他应该是醒着的吧，因为他的眉头深锁，牙根紧紧咬着，使侧脸的槟榔角格外明显，他一定是醒着的，因为他一直没有呻吟，芮珏索性开口对着淳于澈说话：“疼吗？再坚持一下，伤口不处理好恐怕会很麻烦，再坚持一下，马上就好了”。

芮珏的声音很柔和，她说完看了一眼淳于澈，淳于澈则微微把头别向了相反的方向。淳于澈已经发烧烧得昏昏沉沉，但他一直狠狠的在心里提醒自己要保持清醒，他，还是第一次这样和一个女孩子共处一室，他希望能保持他的尊严和绅士风度，不知为什么，他尤其不想在这个女孩子面前丢脸。

然而，可能是生病的缘故，人就变得脆弱起来，伤口处的疼痛他可以忍，可是此刻芮珏柔声的劝慰却让淳于澈感到一股久违的温情，暖暖的从心底里攀爬上来，特别又是在这熟悉的儿时的老屋，恍惚间竟像当年母亲还在时的感觉，心里踏实又温暖！淳于澈竟然感觉眼眶处一阵酸麻，所以赶紧别过头去。

芮珏处理好伤口，把纱布松松的缠在淳于澈的胳膊上，她想如果伤口有感染包扎上好像反而不好，可是又怕淳于澈睡熟的时候会不小心碰到伤处，所以只是松松的缠好纱布，然后帮淳于澈盖上被子，又在额头上试了一下，温度丝毫没有减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