尘碎弥香 第6章 第三章 僵持 续文

偌大的体育场在夜色里静默，深秋的风瑟瑟的吹落体育场边树枝上大片大片的树叶，空气里尽是清冷和凄寒，褚瀚从宝马车上下来，张望了一下，向着一棵大树下的人影跑过去。

“小珏，这么晚了，你怎么在这儿呢？”

“褚瀚，你记不记得，那一年，我们一起帮市日报社完成了关于打击黑生产网点的新闻后，曾经在这里喝酒、庆祝，”芮珏并不看褚瀚，她双眼死死盯着空旷的体育场，坚定、决绝。

“当然，那一年我们读大三，第一次觉得做新闻工作原来这么有成就感，这么能为老百姓伸张正义！你还说你要用你的眼、你的文字还社会一片干净的晴空”。

“是啊，那，你明天陪我去个地方好吗？”

“去哪儿”。

“清心苑楼盘”。

“小珏，发生什么事情了吗？”

“我还不确定，去了就知道了”。

褚瀚有点担心的看着芮珏略显苍白的脸。

“好吧，那明天一早我来接你，现在呢，你赶快回家，好好睡一觉，好不好？”

褚瀚故作轻松的拉着芮珏上了车，一直把她送进房间，看着她打开灯，才离开。他心里有点沉沉的，因为从芮珏那失神的眼光中，他已经大抵明白，一定是有什么事情发生了！

机场跑道上，一架飞往欧洲的国际航班缓缓启航，载着淳于澈一行人开始了新清源海外市场考察的行程。

此时的芮珏和褚瀚已经在“清心苑”项目跑了整整一个上午了。

这个地块做的是一个养老院项目，主体工期已经基本结束，只剩下场地前面的路政工程还没有竣工，建设期间的工人大部分都已经撤出了，留下的是建设方的一些管理人员，也不过在跑一些竣工验收的收尾手续工作。目前现场的工人都是后进场进行路政建设的，对地块竞标时期的事情自然不了解，建设方的经理不在现场，其他工作人员也都很谨慎，听说芮珏和褚瀚是记者身份，要么说“不清楚、不知道”，要么说“等经理来了再说吧”。

芮珏只了解到这个地块最后是由市政府竞标拿到的，由于养老院工程属于地方财政扶持项目，所以私人开发商很难取得建设资格，至于清源集团下属的清源房地产开发公司怎么最终得到市政府委托，开发建设这个项目，期间又有怎样的竞争经历，有过哪些竞争对手，当然无法从这些人的口中获得，他们只表示，因为清源集团实力雄厚，社会形象良好，是资深的大品牌，所以当之无愧是市政府应当选择的不二合作企业。

已经接近下午两点了，芮珏和褚瀚还没有吃饭，由于地处城市远郊，又是未完工的工地现场，周围自是荒凉，没什么可以吃饭的地方。褚瀚本来想开车带芮珏回市里，一起吃完饭就送芮珏回去休息，顺便趁吃饭的时候好好和芮珏聊聊，可是芮珏显然并不死心，她执意在附近简单吃一点东西，下午再另做打算，或者如果不是碍于褚瀚辛辛苦苦的帮忙，芮珏自己根本就不想吃什么饭。

两个人沿着“清心苑”前面还没修完的路，向前找着，一路坑坑洼洼、尘土飞扬，走了好久，终于看到一片像村落的房子沿着曲曲折折的小路向纵深延伸出去，他们顺势拐进路口，一个茶点摊儿便赫然眼前，门前挂着“茶点、小吃”的牌子。

“就这儿吧？”褚瀚试探的问。

芮珏整个心思全不在吃饭上，机械的点头说“好”。

两个人坐下来，里面出来一个脸膛微红的老伯，看起来就是当地的村民，由于过了吃饭时间，这里又是小茶点摊儿，所以除了芮珏和褚瀚，店里并没有其他客人。

褚瀚点了一些简单实惠的饭菜，要了一壶茶，那老人就进去里屋准备了。

饭食上的很快，褚瀚看芮珏心不在焉的吃着饭，一脸担心的神色，暮秋的午后，荒凉的小店面里，有点冷清，主人家的猫咪也懒懒的踱到屋前的窗沿下，找了一片阳光充足的地方，舒服的睡下了。芮珏也不说话，褚瀚也不知道该说什么。

“年轻人，看你们是从市里过来的吧？”那老伯忙完了手里的活儿，倒闲在的过来搭话。

“是啊大爷，我们是来看前面清心苑那片工地的”。

“哦？怎么，家里有老人要送过来？这个地方环境好，倒是很适合老年人住啊，你们应该看到了，那前面的大花园特别好，还有里面的活动站，可以打牌、唱戏、画画、锻炼身体，听说室内设施都是按照现在国际上最先进的标准配备的，医疗服务设施也很齐备，能来这儿也是老年人安度晚年的不错选择了，唉，谁让现在的年轻人都那么忙呢。”

老人自顾自的说着，颇有几分感慨。

“不是的，我们，我们是来考察这个项目用地的，”褚瀚解释说。

“啊？”老人不禁失笑，“小伙子，这工程都竣工了你还来考察地块啊,啊？哈哈，你可太有意思了，你要来也该三年前来，那会儿，地产商，政府都掺和进来，搞得鸡飞狗跳，人仰马翻的，才有意思呢，这会儿，一切都过去了，你还来考察什么？”

芮珏的眼睛忽然亮了一下，继而整个人都回复了往日的光彩，与此同时，老人的脸色也骤然一凛，“难道，又出什么状况了？”老人疑惑的看着褚瀚。

褚瀚和芮珏对视了一下，心里早已达成了默契。

“老伯，是这样的，我们听说这片地原本是用做普通住宅项目的，可后来怎么又改建养老院了呢？还有，听说最后拿下这个项目的地产商好像是用了不正当的手段？”

“哼，”老人给自己倒了一杯茶，呷了一口，“要说龙翔集团也是当时很有实力的一家地产商，嗯？你们没听说过吗？五、六年前在房地产行业红极一时啊，开发了好多楼盘，那是没少赚钱啊，没想到最后折在这个项目上，唉，都是有定数的啊！”

“您说当年是龙翔集团和清源集团在竞争这个项目吗？”芮珏赶紧跟进。

“什么清源，当时没有清源，那时候，这块地是我们镇政府一个重要的地块，市区里的地段都被开发的差不多了，开发商们就开始看好我们这些郊区的地块，这片地虽然地处远郊，但周围环境和地理位置都是可开发地块中最好的，而且，当时市交通部门已经决定要修建现在的高速路了，龙翔看好这片地，很多地产商也都看好了，可是，开标那天不知道出了什么状况，反正这块地就是没有拍卖成。”

老人看起来至今还为此感到可惜。

“我们这些在这里土生土长的住户，原本都盼着能有个好的开发商，建好了房子让我们安心的迁进去住，所以从一开始就都很关注。后来听说是龙翔集团在竞标过程中用了什么违法的手段，被人揭发了，所以地块拍卖才没成的，这些我们就不太懂了，反正，那次之后，这块地建设开发的事就没了下文。”

“后来呢？”芮珏有些急切的问。

“过了大半年，有消息传来，说这块地已经由镇政府卖给了市政府，用于市财政公益项目，修建养老院，这样一来，镇政府没赚到什么钱，我们这些老百姓也没有回迁的机会了，大家都挺郁闷的，不过市政府给了我们这些老住户一笔拆迁费，数额还挺公道，好多人都用这笔钱去市区里安家了，我因为舍不得从小长大的这块地方，就在这邻村租了个小店面做生意，后来这件事也就渐渐平息下来了。”

“可是老伯，这个项目最终不是由清源集团接了吗，您说的什么有定数，是什么意思啊？”褚瀚也觉得事情越来越复杂了。

“市政府买了这块地以后，也用了很长时间，据说考察了不少开发商的资质，但一直都没选好用哪家开发商，好像是支付拆迁费的预算太大，所以政府方面一直定不下来，当时我们这些住户也有一些去过政府请愿，表示不愿意搬走，政府一度也很为难，事情就迟迟没有进展。但没过多久，市政府那边突然派人来和我们谈拆迁补偿的事，一家一户的谈，而且价格很公道，于是我们就拿了钱陆续搬走了，再后来才知道是清源集团最后接了这个工程，但这些就都不是我们关心的事了，所以也没太注意。”

“您能再多讲讲这些细节吗？”芮珏的大脑飞速运转着。

老伯又喝了一口茶，继续说道：“不过，接下来有一段时间，关于这个地块竞标的事确实说法很多，”想不到这老伯还挺八卦，“有人说龙翔集团在搞房地产开发的这些年，做过不少违法违规的事，这一次失手也算是报应；也有人说，龙翔集团是得罪了地产商老大清源集团，是清源和政府方面联合要打击他们；甚至还有人说之前竞标中出的状况就是清源告发的，清源先不动声色，让市政府出手，之后再坐收渔翁之利，实在是手段高明。当然，这些事是真是假就不知道了，不过龙翔的那个小老板倒是从此再也没站起来，听说他为此赔得倾家荡产，一开始司法机关也介入调查了，他在逃走的时候还跳了楼，后来捡回一条命，而且他家里不知怎么帮他打点的，反正最终保全他没摊上官司，只是从此便销声匿迹了。”

回来的时候天已经黑了，一路上，芮珏一直沉默着。

“小珏”，褚瀚轻轻叫了一声，“你觉得，淳于澈到底是怎么样的一个人？”

有千百种情绪从芮珏的脸上划过，她没有回答，她无法回答，因为，这句话正是她这些天以来，无数次在心底问自己的话，她又想起最初主编让她接受这个报道任务时，让她隐隐产生的感觉，难道，主编也知道些什么，才会那样暗示她的吗？淳于澈，你到底都做过些什么？你又到底是怎样的人啊？！

那天之后，芮珏又查了一些资料，也寻访了一些可能知道些内情的相关人士，但是，都没有获得太有用的信息；报社方面给芮珏的时间还比较充裕，因为前一期访谈节目还在后期制作中，所以她还有一些时间，芮珏想要和主编谈谈，她相信主编一定是知道些什么的，或者是出于新闻公正的考虑，或者是想要让她充分发挥和锻炼一下，才没有告诉她内幕，可是，她已经好几天没见到主编了，问了助理才知道，他有一个新闻专题要做，所以出差去了，也没说什么时候回来，芮珏于是又陷入了谜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