尘碎弥香 第14章 第六章 自误

（六）自误

电话铃声响起时，芮珏正窝在暖暖的被子里，睡得昏天黑地。

她从医院出来的时候，已经是傍晚时分了，回到家，梳洗完毕，才感觉到有彻骨的疲惫，这两天一夜的经历，令芮珏感到似乎比一辈子还长，而且太富传奇色彩了，此刻，她已经没有了思考的能力，去他的清心苑，去他的采访稿，芮珏什么也不想再想，她要睡觉！

到底是年轻，芮珏这一觉睡下去，就睡了十几个小时，要不是电话响，她还能继续睡。

芮珏接起电话，是王子安。“果然是知名企业家，重承诺，有效率”，芮珏暗暗在心里想。

“芮小姐，您看什么时间方便过来，淳于先生交代过了，我这里已经把清源方面能够提供的清心苑项目相关资料都准备好了，您随时可以过来查阅”。

“哦，好的，谢谢你，那…,”芮珏看了一眼时间，上午九点四十分，“那我今天下午过去好吗？”。

“好的，我会在清源等您，下午见”。

芮珏挂断电话，却坐在床上沉思起来。

最近自己一直在跑外联，都没关注一下社里的情形，还有，主

编既然已经回来本地，是不是也该和他好好谈一下，关于淳于澈，

芮珏相信，主编不会没话可说的。

芮珏渐渐理清思路，便又恢复成了往日那个自信又干练的新闻人，她梳洗完毕，装扮整齐，打开窗帘，哇，原来天气也这么配合，一直延续到昨天的恶劣天气，已经被艳阳高照所取代！多日的阴雨和泥泞仿佛只是一场恶作剧，如今又何处去寻踪影，那么接下来的事情是不是也会像这天气一样，预示着一个好的开始呢？

芮珏在中午前先赶回了报社，组里的人见到她都格外亲切，因为系列访谈录就该上她采访的淳于澈专题了，要是她再不露面，大家就是到家里去挖也得把她挖出来。

“放心吧，资料已经很充裕了，只是还需要再系统整理一下，”芮珏信心满满，大家也就松了一口气。

“哦，还有，主编在吗？有些资料还要他审核一下，看能不能用”。

“主编？”大家一听芮珏这样问都不禁面面相觑，“主编不是去做广州那个访谈节目了吗，还没回来呀”。

这个回答令满血复活的芮珏心里一沉，刚刚经过的那段日子，那种阴郁又混沌的感觉仿佛又回来了，仅仅几天前，在死巷杨光的住处，她明明看见过主编！怎么社里并不知道吗？但是她又瞬间转念，决定不露声色。

“哦，对哈，我都忙忘了，”芮珏敷衍着，回到了自己的办公室。

她拨通了主编的手机，可是手机那端一直是留言状态，“霍主编，我是芮珏，还有三天，我采访的淳于澈专题就该播出了，我的资料已经准备好，希望您能帮我最后定度”，芮珏留了言，她相信，主编一定会很快联系她的，因为三天后也是新清源召开新股东大会的日子。

下午一点半，芮珏已经出现在清源集团的会客室里，王子安迎出来，依然是那种不卑不亢的客气态度。

“芮小姐，我们到这边的资料室吧，因为资料比较多，而且都是我们公司的重要资料，所以请不要携带有复制或者拍摄功能的工具”。

芮珏按要求接受了女秘书的检查，然后在王子安的陪同下一起走进资料室，在一个长形桌上，芮珏看到摆放整齐的大宗文件卷册、录音甚至影像资料，芮珏于是细细的翻看起来。

从决议参加清心苑项目竞标，到后来的决定退出，再到市政府多次协商希望清源集团接下养老院项目，所有的股东会议纪要，董事会决策资料，办理各项手续的程序性文件，相关政府部门的审批资料，以及历次会议的现场录音、录像，详尽又完备，而且，所有的来龙去脉，都和淳于澈之前告诉过她的情形一模一样，所有这些资料，只是让淳于澈的话得到了更加真切和令人信服的印证。

尽管如此，芮珏还是非常详细的看着每一个细节，她不会放过任何可疑的地方，但是，当她走出资料室时，已经是晚上七点多了，她并没有发现任何破绽！

“是不是，他们掩藏的太好了？是啊，人家自己准备好的资料，当然不会对自己不利了”，芮珏思忖着，依然将信将疑的微锁着眉头。

王子安倒是非常敬业，整个下午都耐心陪同，不时还要负责讲解，放录像，搬材料，倒茶，都是毫无怨言，此刻他锁好资料室的门，只对芮珏说了一句话：

“这是我们公司最完整的资料了，可不是随便什么人都能看的”，他声音平和，看似无意，却又意味深长。

“非常感谢”，芮珏礼貌的向王子安致意。

离开清源，芮珏从皮包里拿出手机，由于进资料室前她按要求把随身物品都放在了储物柜，所以这时才发现手机上有主编的三个未接来电，按主编的个性，“事不过三”，可见事情已经非常紧急了！芮珏赶紧拨通了主编的电话。

“喂，主编，我刚才…”

“你现在到我家前面的茶社来，带上你要报道的资料，我刚刚赶回来的”，还不等芮珏说完，主编已经下达了指令。

“好的，我马上过去”，芮珏回答着，她心里翻江倒海般一幕幕翻过关于淳于澈、主编还有杨光的画面，但她还是无法料想，即将到来的会是怎样的景象。

芮珏以最快的速度回到办公室，拿上她这段时间以来通过各种途径得到的与淳于澈有关的资料，粗略整理了一下，就赶去了主编所说的茶社。

这是一个静谧的所在，楼上的雅间尤其适合谈事情，主编看来早就到了，正一边喝茶，一边翻看着什么东西。

“霍主编”，芮珏走进包间，轻轻叫了一声。

“哦，来了，坐吧”，主编很随意的示意芮珏在他对面落座，多年的师生关系已经让主编和芮珏之间有一点情同父女的熟络和亲切，所以到目前为止，虽然芮珏也有很多疑惑，但却一直站在主编的立场上想问题，能拥有和主编相似的缜密逻辑以及另辟蹊径的思维方式，恐怕也是芮珏得以成为主编得意门生的重要原因。

芮珏放下手中的资料坐下来，这才发现，主编正在翻看的好像也是一大堆资料。

“主编，您刚从广州赶回来吗？”芮珏试探的问。

“嗯”，主编答应着，但目光并没有离开他所看的资料，显然心思并不在芮珏关注的问题上。

“您前两天也回来过吧？”

“嗯？”主编终于抬起了眼睛，看向芮珏。

“怎么了？”

“哦，没有，有人说前两天看到您，我还以为您已经回来了，可能是看错了吧”。

芮珏的提问依然没有引起主编的关注，“芮珏，这个给你，你回去抓紧整理好，补充到你的采访资料里”，说着，主编把自己正在看着的一大叠资料推到芮珏面前。

芮珏看到正翻开的一页是几张旧简报，其中一个简报的标题是“朝气蓬勃的龙翔地产缘何没落？”，芮珏迅速浏览了一下内容，里面虽然没有指名道姓，但明显是映射清源集团在负责人的策划下，通过恶意竞争搞垮同行企业云云，另外一篇，是关于清源与市政府合作开发养老院项目的报道，字里行间也颇多对清心苑项目始末的怀疑之词，芮珏疑惑的抬眼看主编。

“您，不想看一下我查到的资料吗？”

“哦，”主编这才意识到，自己竟忽略了芮珏拿来的资料，他接过资料大致翻阅了一下，很快把其中仅有的几页：诸如赵海生的指证，一些对清源集团或淳于澈本人有模糊微词的调查材料挑拣出来，然后一并交给芮珏。

“这些，补充进去应该够了，你现在就回去整理，三天，我相信你可以拿出我满意的作品”。

主编从来没有像今天这么主观又急切过，他甚至不给芮珏表达意见的机会，如果是这样，那么自己这么辛辛苦苦查找的“真相”又有什么意义呢？

“主编，您认识杨光对不对？”芮珏终于忍不住了。

主编闻听，不禁脸色一凛，几许意外，又有些吃惊。

“…你，查到了什么？”，良久，主编才沉沉的问出这句话。

“主编，其实，不是别人，看到您的人就是我”。

主编的表情继而变得深沉又不动声色起来。

“我，在郊外杨光的住处看到过您，我也向淳于澈本人求证过当年清心苑项目的始末，我猜想，就像您这些资料所要证明的，龙翔是被清源用不正当手段挤垮的，您是当年唯一帮龙翔主持正义的媒体人，是这样吗？”

主编深深的看着芮珏，越发的深不可测。

“可是，我并没有找到可以证明这个论点的客观证据啊，我们不能妄下结论，否则，我们是在帮龙翔伸张正义？还是让清源蒙受不白之冤呢？！”

芮珏的情绪有点激动，可是坐在她对面的主编的脸，却冷静得让她感到陌生。

“芮珏，”主编的声音阴沉又凝重。

“你的猜测其实就是真相，可是，我现在来不及向你解释太多，你只要记住，如果你还是我看重的好学生，就先去整理我交给你的这些资料，三天后，三天后等你完成了你的报道，我会给你一个详细的解释的！”

“可是主编！”，芮珏深深的疑惑了，到底有什么真相？！

“我还有急事要处理，得先走了”，主编说完，就这样匆匆的离开了茶社，最后还用力按了按芮珏的肩膀，那凝重的感觉就立刻传遍了芮珏的全身，芮珏望着这厚重的两大叠资料，心，陷落在狠狠的挣扎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