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伤难愈 第1章 再回那一年

夜晚是不见天光的黑，高耸的乌色山脉围绕着这里，山间是极致的静。没有声响，没有活气，无不彰显着这是座毫无生机的小城。

窗外冷光透进玻璃窗，落在地面成了一片白霜。走廊尽头站着一位身披墨色大衣的瘦削男性alpha，散落的发丝被轻轻勾动，光映衬的他脸色更加白晰，只是那白看上去不太健康。皮鞋落地声贯彻空间，似死神取命的倒计时。他缓缓走过一间间病房，光在脸上不断交织，也许光明在与黑暗斗争，偶尔他也会驻足抬眸查看房间号。

现在是秋末，马上要立冬了。

贺源山呼出白雾，也遮盖了他的眼，一下子就无法看见尽头了。手插在大衣兜中，却没有变暖的迹象，曾经有人对他说，“如果你的手冰了，我来当你的暖手宝。”可是暖手宝也有时效，并不是永恒。他被定在了病房B-20前，从门上的一小方玻璃凝视着病床上的alpha，迟钝已久的心也在悄然刺痛。

枯瘦人影是他爱人父亲，叫夏冬林。七年前，夏冬林用一把尖刀捅死了两个青春年华的少年，一个已逝多年，一个在无尽痛苦中消磨生命。这件事是他痛苦一生的开端，他恨夏冬林，恨到没有言语形容。贺源山靠在墙上，细细摩挲着手指上的一枚银戒，它并不繁锁，是普通的一款，他垂眸嘴唇轻覆上银戒，似乎还能感应到风信子香气，睫毛微颤，随后将它摘下放入包中。

痛苦不应侵入美好。

岁月的洗礼让门发出回应，病房中只有淡淡呼息声，充斥着舟形乌头味道，这是病床上alpha信息素的气味，它的花语是死亡和诅咒。蓝白条纹构勒出的身形不安的翻了个身，便又陷入了梦乡，只是今晚，他将永远看不见梦的结尾了。

他们之间的因果关系该有结尾了。

因是夏冬林的一己私欲，经是贺源山七年的计划，果便是初升的太阳只会照在他灵魂消散时，有因就注定有果。

贺源山拢了拢散发，逆光背着身，光被挡了个严实，雪松气味渐渐压过舟形乌头，他讨厌这个味道，他摸索出便携式折叠水果刀，神情淡然，“你好。”如死神的宣判。夏冬林喉管动脉被割穿，滚烫、腥红血.液顺着贺源山脸颊流下，被大衣吸收，他逆着光，享受仇人死亡过程，“这一刀是我的私心。”夏冬林面容因缺氧逐渐发紫，双目瞪大，他张大嘴想要呼喊，可却只有血.沫从伤口冒出，床四角延伸着束缚带困住了他，贺源山用小刀撩开病服，指尖从上而下划过，最后停留在脾脏位置，尖刀刺入，血.液冒出，舟形乌头气味伴随失血不断加浓，夏冬林也因为失.血与疼痛不断颤抖。

“他那时也这么痛。”贺源山声音终于有了起伏。

这个精神病院最大的噱头就是隔音极好。血液流向窗口白霜，将它玷污。贺源山用纸擦拭着脸上血.污，“你应该感谢我，让你过了一段好日子。”

淡灰的云渐渐出现在暗色天空中，街道空无一人，他早为人生定了倒计时，从一开始这就是一条注定有结局的路，他花了七年解开了一个又一个困住他的锁，奔向所认为的自由，只是这一切没有他想象中轻松。风吹起思念，贺源山靠在水泥墙上，身旁是他能拥有的一切，屈指可数，一个黑色破旧帆布包就装满了，他还是回到了这个爱与恨交织的地方—一座旧楼天台。

他好像从来不曾拥有归宿。

贺源山从包中拿出了一本相册，它的边缘泛了黄，起了毛边。相片充满划痕，七年间它每天都消耗色彩，回忆困他每刻，再也无法拥有的人，带走了贺源山的所有情愫，相册的第一页，写着：

源夏山清众相伴，世世生生永不散。

曾经懵懂少年对未来的美好祝愿，如今却成痛苦讽刺，无人可知贺源山每时每刻都想梦回当年，他想再见一次鲜活着的爱人。

他们无法避免生活苦，也曾试图涅槃于不断尝试。岁月悠悠，25岁的贺源山依然喜欢18岁的夏清，他将最美好的夏清关在了曈孔中，睁眼时，他们还在一起。

贺源山细长指尖抚摸相片，眼尾浮红，泪水打破了他最后幻想，他挣扎着用嘶哑嗓音呢喃：“夏清，我们终于要有家了……”

这一切终于要结束了。

贺源山的人生早已以夏清为名。

风吹树动，他掏出火机点燃相册，火苗慢慢抹去一切，灰烬飘飘升空，也许成了明亮繁星，等待别人发现。

这一次他连飘渺的回忆都抓不到。

“我们的故事好短，下辈子长点就好了。”贺源山耷拉着脑袋，把脸埋在膝盖处，手指在地上绕圈，“我承认我爱撒娇了……”泪水再次从他酸涩眼眶中滑落，声音哽咽，“你骗人……夏清你骗人。”黑暗中手机屏幕亮起光，他的壁纸是一个清秀omega，眸光明亮，面容泛红，正值青春年华。

可却永远是青春年华。

“夏清，没有人等我。”

“我一直孤身一人。”

他跳转到后台，固执打开音频，omega声音带着哭腔，又隐隐有丝笑意的声音传出，“贺源山，我喜欢你。”

贺源山吸了吸鼻子，自言自语道：“我爱你。”

omega身影仿佛就在眼前，他挥着手，脸上扬起带着希望的笑容，银杏叶晃动，甚至有调皮的落在他头上，嗓音温和，“贺源山，我们要有家了。”贺源山还记得，他的心脏因为他而剧烈跳动，蝉鸣聒噪，也挡不住少年爱意。

那天高考结束，明明不久后，他们就可以逃离这个地方。

那是贺源山见到他的最后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