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哟,小禾,你来啦。”陈青禾钻进厨房,住在竹林旁边的李嬢嬢正乐呵呵地对着她笑。
厨房里现在有五六个女人围坐在火炉旁,瞅见陈青禾过来,笑得更大声了。
“怎么了?各位嬢嬢大姐,你们又说我什么小话了?”陈青禾一语道破,杀过年猪,女人们凑一块不就是把每家的八卦捡起来谈嘛。
几个女人只管笑,嘴上说着没什么,脸上的表情还算诚实。
陈青禾看向安平平,安平平也跟个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一样,“姐姐,她们就说了镇上谁谁谁年后要结婚啥的。”
别人结婚关自己啥事,陈青禾只觉得这几个女人在故弄玄虚,直到何瑞依吞咽完口中的酥饼,跟个大喇叭一样喊,“她们说的是镇上开花圈店的那家的小儿子,叫什么朱友的人要结婚了。”
陈青禾稍稍愣住,朱友不就是以前经常与班上杀猪匠的女儿合伙欺负自己的那个小混混吗?
陈青禾高一上学期以后就没再遇到过他,他结婚与自己有什么关系。只是哪个倒霉催的的小姑娘,居然看上了他。
在陈青禾看来,朱友就适合与猪肉铺老板家的女儿天长地久。
说不定,还真是这俩凑一块了,年底结婚。
不过肯定不可能。
“大姐姐,你不介意,不难过吗?”何瑞依好奇地问。
陈青禾木讷地摇头,“我有什么难过的,他要结就结呗,关我屁事。”
“但他不是你的初恋吗?”
陈雪丽这时候端了一盆干净的大碗过来,吼道,“什么初恋不初恋的,就你知道的多,快给我上外面扯点葱回来。”
何瑞依不屑地说:“我喊何瑞嘉扯了,已经切好放碗里了。”
陈雪丽:“……”
这鬼丫头真的是一个缝都不给她露。
陈青禾算是反应过来了,虽然澄清了蹲大牢一事,但是她与混混的事还没扯明白呢。
“他算什么初恋呐,不是。”
陈青禾还没说完,半开的木门随之打开,进来一个与她一般年龄的女生。
女生绑着精炼的高马尾,围着一身粉色格子围裙,又高又瘦,脚踩棉布鞋,与陈青禾此时的装扮如出一辙。
就是陈青禾比较懒散,只绑了个低马尾,头发松松垮垮的,跟刚从床上爬起来一样。
虽然装扮随意,但女生还浅浅化了个妆,看起来精神气色碾压陈青禾。
“哟,新娘子来啦!”几个女人揭开铁锅上的木盖,你一言我一语地起哄。
陈青禾拿上筷子过去捞面,陈雪丽负责在一旁调面汤底料,回转头喊了一声,“小娜来了,刚好赶上汤,咱早上吃面。”
话落,陈青禾这才记起来的人是谁,她的小学同班同学,也是唯一的童年玩伴,杨娜。
“还记得她吧,小娜。”隔壁的李嬢嬢朝杨娜的方向推了陈青禾一把。
陈青禾有点尴尬,杨娜倒是个自来熟,顶着陈青禾的脸全方位打量了一圈,“有点眼熟,不太记得了。”
“她是青禾啊,你们俩小时候的时候不还玩得好得很嘛。”
陈青禾尬笑回应,杨娜惊讶的合不拢嘴,“哇靠,陈青禾,你变白变好看了耶。蹲大牢能蹲出这个变化,这种精气神儿,我也去蹲蹲。”
不知怎的,听完这句话,安平平的心里好受得不是一星半点。
姐姐的精气神儿确实很好!
陈雪丽开玩笑道,“她哪有蹲什么牢嘛,人是去大学里养的。”
“哎哟,雪丽姐,我开玩笑的嘛。”杨娜凑到火炉边,“青禾以前学习好,能考上县里的高中,自然是去读大学咯,怎么可能去蹲大牢嘛。我就知道是那几个大喇叭瞎传的。”
“咦?那你呢?这些年如何啊?”陈青禾学着杨娜的口吻破冰,杨娜伸手在火炉上方烤,“
我能干嘛,考上个破高中,在镇上混了三年,勉强考了个大专。现在,在社会上要饭呢。”
“要什么饭,今年过完年,嫁了人,就不用去劳苦卖命了。”其中年纪最大的一位妇人端给杨娜一碗面,杨娜硬着头皮接过,“嫁什么人,我还要回去上班呢,姨妈,你就知道听我爸妈瞎说。”
“这不都是订了婚,定好日子了嘛,说是正月间就办事的呀!”
“呵呵。”杨娜没好气地笑了笑,“我妈她们订的,反正我是不结,谁订的谁结去。”
李嬢嬢说:“这是你堂大爷给你挑的人,可好着呢。朱家在镇上有头有脸的,生意好的很,房子都有两套,还是三四层楼高的大房子。”
“别提我堂大爷。”杨娜出声打断,“他那个人平常做事就不着正调,也不知道以前村里的人的眼睛都是出了什么问题,偏偏把他的话当圣旨一样。他介绍的人,能有什么好货。”
提起杨天林,杨娜就一肚子气。这老家伙在自家家里耍耍家主威风就得了,还把恶风吹到她家去。
一天天的,生了病躺在床上都不消停。说着是挂念小辈,其实就是对晚辈颐指气使,耍长辈威风。
好端端的,担心她的婚事干嘛,她自己都还没松口呢。偏偏自家爹妈耳根子软,又爱听杨天林的话,老家伙嘴里放个屁都是香的,一提起说亲就恨不得把女儿嫁过去。
杨娜上午在家的时候,父母就一直催她去镇上逛逛。明面上逛街,实则是去和朱友见面。杨娜当着父母的面,简简单单化了一个妆,把俩老人糊弄过后,衣服都没换就跑出家,到陈雪丽家躲风头。
杨娜对于杨天林的评价,陈青禾同意得不得了。
虽然多年不见,感情淡了,但是她也不好看着小伙伴嫁给朱友。朱友的德行一直没变过,前几天去镇上,她还撞见那家伙与猪肉铺家的闺女在KTV门口拉拉扯扯的。
“就算你不同意,但是这亲都说好了,听说彩礼都数给你爸妈了。”又有一个大妈说:“听说有十好几万,是不是真的呀!”
杨娜不说话,陈青禾已经看出来她有点生气了。端着一碗面条,半天只见拌,不见吃。
陈雪丽岔开话题说道:“哎哟,三嫂,说这些干嘛,人家得了多少钱还能数给你听着。现在的年轻人主张的都是自由恋爱,什么说亲,她们压根烦得很。”
“哎哟,那小禾你自由恋爱了吗?”大妈话锋一转,盯上了陈青禾。
陈青禾哈哈傻笑道:“自由着呢,就是男朋友现在在北京四合院里当王爷,不太自由,出不来呢。”
安平平扑哧笑出声,有点尴尬的局面随之被打破。
大妈笑着说,“这小禾的嘴就是厉害,就知道瞎掰。”
“哟,那掰也没有村子里的有些人掰得厉害啊。”陈青禾偷偷瞟了眼杨娜,看她吃面吃得津津有味的,随口说:“我被朱友那小流氓在大街上欺负,被拉到巷子里面去打的时候,都能给掰成我们俩在谈恋爱,要说扯,谁能扯得过你们啊。”
听见陈青禾说自己被混混欺负,杨娜吃面的动作顿住,周围起哄的人一时无话,沉默得可怕。
陈雪丽停筷,“朱友打你?什么时候的事?那小子听说人浑得很,你怎么会被他盯上啊?”
“因为我倒霉呗。”陈青禾暗沉了一口气,无所谓地说:“读初中的时候,课间操请假去上厕所碰到他女朋友在厕所抽烟,她女朋友被巡逻的老师逮住了,硬说是我告的嘴,所以缠着我不放咯。”
安平平心疼地望着陈青禾,这姐姐到底都经历了什么事啊,怎么在哪都被人针对。
如今说起来,陈青禾依旧感到气闷。那对狗男女在她读书生涯里,无疑是沉闷压抑生活中最痛苦的存在。
时间无法疗愈,只能自我麻痹。
“那也不能打人啊!”李嬢嬢手拿筷子敲响碗边,“那小子看来人品不怎么好哇。”
“能有什么人品。”陈雪丽说:“在街上都浑出名了。”
“也不知道你爸妈为什么要把你嫁给那小子。”刚才只知道吃瓜的大妈心疼地看向杨娜,“他们是不是不清楚啊。”
“他们就没清楚过。”杨娜吃完面,放下碗,“就只知道听我大爷瞎吹,一辈子他说啥,他们信啥。”
猪在外面嘶声力竭地哭喊,别人去端热水,厨房里只留下陈青禾与杨娜还有安平平洗碗。
“你在哪上班啊?”陈青禾问杨娜。
“在四川。你呢,怎么突然回来了?”
陈青禾把碗端进柜子里,“想回来了就回来了呗。”
与杨娜没说上几句话,屋外就嚷起了女人的呼喊。
急冲冲的脚步声传进屋,杨娜被她母亲拽着胳膊肘走出门了。
当着陈青禾的面,杨母丝毫不给女儿留脸面,说骂就骂。
母女俩离开时,陈青禾还能在厨房听见她们争论的内容。大概是母亲想让女儿过完年结婚,留在老家,但是女儿不愿意这种事。
杨娜表面看起来有主见,但是碰上一个寻死觅活,不讲道理的母亲,她也只有被逼迫顺从的份。
“杨天林这老东西真的是害人不浅啊!”陈青禾一边擦桌子一边感叹。
安平平不解地问,“姐姐,那个朱友不是很混蛋吗?为什么那个姐姐的妈妈还逼她嫁给他?”
“想把孩子栓在身边。”陈青禾摇摇头,叹道,“又或者是给儿子凑彩礼。”
陈青禾记得,杨娜还有一个比她小一岁的弟弟。她曾经还在杨天林家的门口遇见过,据说,高中毕业后就一直在家里干农活,有活得话,就去镇上跟大叔一起给别人家里装地砖。
比起这种窒息的亲情纽带拉扯,陈青禾觉得母亲与自己只有金钱利益的关系还算过得去。至少上次的事过后,这么久了,她还没打电话催过自己结婚。
让自己自生自灭也挺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