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臣妻乃是长公主 第56章 第五十四章 万寿

作者:四只碗 分类:其他类型 更新时间:2024-05-04 06:10:39 来源:文学城

度支郎中,从五品,隶属户部度支司。

其职责是掌天下租赋,物产丰约之宜,水陆道涂之利,岁计所出而支调之,与中书、门下省议定上奏。

近来圣人“度田”一事令户部一跃成为六部里最忙碌的存在,而隶属户部的度支司更是因其职能一下子成为了当今最炙手可热的政府机构——贿赂的银子每日可谓如流水般哗啦啦地往他们这些官员身上灌。

可前提是上司不让他们受贿,银子如流水般往身上灌又如何?只能看不能收,被银子淹死了都没他们的事!

现任户部尚书乃是当朝长清长公主李安衾,坊间近来流传其“玉面阎罗”的称号。只因她最近联合刑部尚书太子李玱杀鸡儆猴,连续处置了十多名谎报的地方官员,那鲜血淋漓的人皮草包至今还整齐地排排挂在明德门那边风干。

殿下对外狠,对内则是刚柔并济。

早在圣人下令“度田”之初,公主殿下就已经差人在户部的衙门上贴上亲笔写的榜文,简明扼要地帮户部的官员们明确了“度田运动”中的要务与禁令。

总结一下,就是以下三点:

一、各司官员需相互合作协调,积极对待工作,将“度田”一事认真落实到位。

二、拒绝贪污,拒绝受贿,拒绝懈怠!

三、违反第二条前两点者,根据银两数目与物品市场估价而定。轻则衙内公开通报批评、克扣当月俸禄;重则取消官职,交由大理寺量刑处理。而违反第二条第三点者,那么很遗憾,您的俸禄虽照常发放,但官衙为您免费补贴的餐钱、茶汤、添支钱将一律取消,年终奖也将与您无缘。

陆询舟和一众人读完榜文,第一反应是:这个女人纯属是把我们拿捏住了。

第二反应是:公主殿下写得一手好楷书。

榜文发布之初,还有不怕死的官员违反了条例,下场可想而知。公主殿下雷厉风行,眼线遍布天下,那几位都是早上贪的污,中午就被金吾卫用绳子捆去大理寺“喝茶”了。

六月初,李安衾又差人在官衙内设置了几个“清廉框”,专门用来投放外人贿赂进来的财物。

今日下了早朝,陆询舟与同僚们打着哈欠迈入户部的官衙。陆询舟昨夜细查某县账本到子时,今日又上早朝,实在是困得不行,进了自己的衙斋倒头就睡。

辰时四刻,衙里的差役负责叫醒补觉的官员们起来当值。

陆询舟揉着惺忪的睡眼,甫一进到度支司的文室便差点与抱着一叠高高的案牍的沈奢撞个满怀。

陆询舟眼疾手快,接住那份从顶部滑下来的案牍,而后放回沈奢怀中。

“沈郎,早安。”

陆询舟歉意地笑了笑。

沈奢莞尔,点头示意

“陆娘也是。”

忙碌的一天就此开始。

户部四司要早朝的官员不似那些高级官员们需要早朝到中午,故而可以享用宫廷御膳房提供的“廊下食”;他们这辈子的自律勤奋也全都献给了当年的寒窗苦读,如今当了官,为了多睡一会儿通常就是前夜穿着朝服入睡,凌晨洗漱后早膳都来不及用就直接离家上朝。

巳时整,闲汉[一]们准时将东市金门酒楼准备的晨炊送上官衙。

陆询舟一边咽下炸菜煎饼,一边强打起精神批阅公文,批到一半抬头询问对面正端着一碗馎饦欲食的沈奢:“沈郎中,您那有荆州江陵县的田产文书吗?”

沈奢匆忙点点头,而后吃了口早膳,扭头叫住一个清闲的差役,语速极快地吩咐:“肆号文室陆号柜,那叠公文全都取来。”

这样的场景,这样的对话,每天无时无刻不在户部官衙的各个官员之间内上演着。

他们对话的内容包括不限于:

“算盘算盘算盘!”

“诶,陈郎中,劳烦通州的案牍递几份过来。”

“王三,你去找钱侍郎确认一下这份江州税收度支单。”

“五佰肆拾贰万亩除以三仟零玖户约是……”

“喏,你看一下蓟州四月的人口申报能跟你手里的对上吗?”

“你!去隔壁工部再借几块砚台!”

“噼里啪啦噼里啪啦”(算盘高速运转中)

“借过、借过!”

“陆郎中,这是郑员外郎查完的账本,您再过目过目。”

“啖狗肠的!范阳各县的亩产量与人均田产明显就对不上,你瞧瞧,伍拾万仨仟柒佰玖拾壹乘以……”

午时二刻,长清公主的华贵马车准时停在户部官衙的门口。

几匹高头大马前额上昭示着身份不凡的鎏金当卢在夏日的阳光中熠熠生辉。

李安衾近期下朝后都会来户部官衙办公,一来“度田”一事责任重大,凡事多盯着点总是好的,二来也能多陪陪她的小山。

故而每当她走进吵吵嚷嚷的官衙时,总能看见一群绯袍金带的官员们坐在案前纷纷操着流利的官话,用标准的金陵洛下音[二]语速飞快地各说着什么,嘴皮子麻利张合的同时手上动作不停,或写或拿或指或递,身侧是半人高的公文。研墨、喝茶、拨算盘、抱公文、对账目,官员们各司其职,衙内还有相互奔走的跑腿差役。角落的几个清廉框里堆积如山的金银财宝在窗外洒进的阳光中闪闪发光,引得某个差役偶尔漫不经心地路过捎走几片金叶子,一片喧闹里偶尔还会从何处蹦出几句方言或是怒骂。

然后官员们看见了她。

自从李琰出生后,她的辈分也就跟着大了一级,成了长清长公主。

长清长公主殿下气质清冷疏离,着紫袍玉带,不怒自威地出现在文室门口,负手而立,神情淡薄地目睹着官衙内闹哄哄的场景。

原本热闹的官衙瞬间静止,众人纷纷起身作揖,毕恭毕敬,陆陆续续道:“某(仆)见过户部尚书。”

一般公主殿下来了,这才意味着午休开始。

陆询舟每逢此时总是会被叫去李安衾休息的衙斋汇报工作。众人理解,毕竟是过去的伴读、现在的心腹、未来的接班人,肯定要多栽培栽培,顺便充当衙里的眼线,监督大家工作。

陆询舟每次进去约莫一炷香的时间,全衙上下包括差役在内将近四十号人在门外提心吊胆,门内李安衾一边批阅公文,一边听陆询舟汇报各司的工作进度,全程不到半柱香的时间。

之后便是两人每日真正意义上为数不多的相处时间。

李安衾开了一上午的朝会,身子自然疲倦,她通常在衙斋休息前会先挑一些重要的公文过目批阅,而后才开始午憩。

她解衣上榻,依偎于那人怀中,陆询舟大多数时候会吻她,从下颔开始,逐渐上移,从朱唇到高挺的鼻梁,从勾人的桃花眸到白皙的额角,最后是散落的三千青丝。

今日也是如此,不过陆询舟又缠着她多说了好些温柔话。

李安衾看了眼不远处的铜壶滴漏,又将目光对上那人笑意愈盛的双眸,淡淡道:“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

陆询舟轻咳了一声。

“微臣休沐日想玩新花样。”

李安衾睨了她一眼,冷冷地问道:“陆询舟,你每天脑袋里除案牍以外就只剩折磨本宫了吗?”

陆询舟正色:“还有读书和种菜。”

真不知道这人为何总能一副谦谦君子的态度说出最无耻的话。

李安衾拉上被子背过身去,不想搭理她。

半晌,她才用勉强的语气闷闷回答:

“可以。”

陆询舟看着公主殿下别扭的模样一阵好笑。犹记她没开窍前向来都是殿下主动撩拨她,自己从前单纯,总被欺负到面红耳赤,未曾想开窍后逐渐无耻,倒是让殿下成了被动的一方。

“那你穿上次那件衣裳好不好?”

陆询舟真诚地恳求道。

“不行。”

那件衣裳是李吟霁送给她的众多新婚礼物中最不正经的一份。

衣料薄得可怜,半遮不遮的,穿上去比坦诚相待还羞耻。

“皇姐,穿上这件,管她陆询舟有多正人君子,见了您肯定把持不住!”

当时,李吟霁还一本正经地为李安衾解说这件衣物的用途。

可怜的信阳公主,殊不知现在的陆询舟只是看着像个温柔纯粹的正人君子,私底下却是有辱斯文的败类。李安衾光听着李吟霁的虎狼之词就已经受不了了,索性就把这份礼物藏进了藩屏衣柜中。

不料上个休沐日的前夜,陆询舟夜宿公主府,上榻前帮她取衣物时意外发现了它的存在。

结果可想而知。

一炷香的时间很快就到了。

陆询舟虽然嘴上功夫不饶人,但动作上还是克制守礼的。

温柔地吻了吻公主殿下的额头,而后起身下榻,整好官袍,抚平几处多出来的褶皱,她同她的恋人笑着告别:

“午安,姐姐。”

李安什么也没说,只是用纤细白皙的手指在她的掌心处挠了挠。

两人相视一笑。

出了门,陆郎中一脸云淡风轻。方走进文室里,正值午休时间,本来还在用膳或闲谈的同僚们看见她进来便瞬间蜂拥到她面前。

为首的钱侍郎正值花甲之年,官场沉浮许久,早已混出了一身的圆润的气质。他亲切地将闲汉们刚刚送来的午膳递给她,然后笑呵呵的,白须一颤一颤地问道:“四娘呐,公主殿——啊不,尚书那边可还满意四司今日的上午工作呀?”

陆询舟挑了挑眉,同众人比了个安静的手势。

大家屏息敛声,连忙又凑得近了些。

她笑了笑。

“皆大欢喜。”

众人无声狂欢!

.

景升十年,七月初,“度田运动”正式落下帷幕。

其间虽多有挫折,各地偶有小规模的起义事件爆发,但大多都被血腥镇压。李促凭借“度田运动”中的铁血手腕,给予了世家大族致命一击,再一次向世人证明了大晋天子力除世家的决心。

“度田运动”的成功,也象征着大晋皇权的进一步加强,士族门阀日薄西山,再无把握国家政治命脉的能力。

与此同时,户部尚书李安衾参政有功,李促赏赐黄金万两,增食邑至一万户,下旨赐下名号“镇国公主”。

一时间,李安衾风光无限,对公主府趋炎附势者更是前赴后继、不计其数

但只有她知道,无限风光的背后是深不可测的深渊,她已经被她的父皇推到了权力的风口浪尖。

七月廿二,万寿节。

天子生辰,万国来朝,普天同庆。

金碧辉煌的大殿内人声鼎沸,宫廷舞者舞姿蹁跹,水袖轻扬。席间觥筹交错,皇亲大臣、四邦使者举杯畅饮,无不庆贺着龙椅之上那位真龙天子的生辰。

李促望着大殿内盛大的场景,面色欣然。

他笑了。

母皇,您看到了吗?

儿臣做到了!这盛世如您所愿!

李玱望着对座的妹妹,眼帘微垂,渐渐攥紧了酒盏,目光看向金樽之内的酒液,液面上倒映出他脸上那张无形的虚伪面具。

他本不愿走到这一步的。

酒过三巡,众人意兴正酣。

太子起身整整衣冠,突然走到大殿中央长跪不起。

随后,几乎半朝的文物百官也都早有准备似的纷纷起身离席,恭恭敬敬地跪在李玱的身后。

“玱儿这是作何?还不快快起身。”

李促明知故问。

“儿臣恳请父皇——”李玱挺直了身子,大声道,“立皇长孙为皇太孙!”

他伏拜下去,额头贴于地面,大殿地上的冰凉沁入他的额头,太子长拜,许久未起。

李促看着太子身后的一众朝臣,笑容寡淡了几分,继续明知故问道:

“那你们呢?”

他的语气依旧那么和蔼。

“臣等——恳请陛下,立皇长孙为皇太孙!”

群臣的声音铿锵,气势排山倒海,就连跪拜叩请的动作也是那么得整齐划一。

卿许晏自斟了一杯酒,对身边的陆询舟和陆玉瞻低声道:“太子殿下终是耐不住心气。”

其实论贤,长清长公主殿下会更适合这储君之位。不过自古“立长不立贤”的道理在那,何况太子只是稍逊于公主,又与公主一母同胞,而且皇后还健在,陛下除非昏了头,不然绝不会做出废太子一事。

可惜太子年轻气盛,虽明白圣人有意制约他的权力,但也耐不住心气,火急火燎地逼迫圣人速立皇太孙,以此来巩固他的太子之位,这实在是不可取。

如今他此举就是在要求他的父皇给予一个答复。

不过这台阶,圣人给不给是另一回事。

李促从龙椅上背手起身,明黄肃厉的龙衮之上是腾云驾雾的五爪飞龙,他一步步走下御阶,走到他的太子身边。

“李玱,起来。”

李促低首看向他。

“恳请父皇给儿臣一个答复!”

李玱闭上眼。

这一幕落在李安衾眼里颇不是滋味,冷不防李吟霁扯了扯她的袖子,低声担忧地问道:“皇姐,皇兄这是怎么了?”

李安衾摇摇头,苦笑:“他在试探父皇的底线。”

身侧的李琼枝则是笑而不语。

上位的母后与对面的皇嫂皆向她投来眼神暗示,希望李安衾赶紧帮忙救场。

然而不等李安衾起身救场,李促已经敷衍了事:“朕乏了,玱儿你退下吧。”随后这位大晋天子便一言不发地拂袖而去。

后人评价这次事件是“由此窥之,为君之道,工于心计,敬平太子不若长清公主,生子睿宗而为公主所教,固为国祚之幸”。

次日,李促并未对昨日参与事件的人员有所处置。他只是罢朝一日,赴皇陵祭祖,只是晚间归来就寝,却梦见了先帝与先皇卿。

梦中是当年阿娘杀死阿耶的场景。

末了阿娘忽然转过头,朝他莞尔,语气却是森冷的:“你也想跟着你阿耶走吗?”

这一次他没有像当年那样逃走,而是愣愣地待在原地。

阿娘一步一步靠近他,掐住他的脖子。

他突然意识到自己现在的身体并非年幼时期。

他还穿着明黄肃厉的龙衮。

阿娘要掐死的,是现在的他。

不是六岁的李促,而是四十有三的大晋天子。

梦里李促就这么释然地笑了。

阿娘,不,应该是母皇。

你杀了我吧。

[一]古代外卖员的称呼。

[二]唐朝官话的标准发音。

文言文中常把公主简称为“主”。

最近要开始进剧情了!下一章开头应该会接楔子那边的剧情——十年后的重逢,而年少这边会有重要的剧情推动。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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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6章 第五十四章 万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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