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如勋没想到沈君歌真的会来,他不过是随意在发球的空隙忘了一眼恰好在他视线正对方向的大门,就看到女孩打扮的极其精致气喘吁吁的推门进来。
一个晃神,他发球失败了。
中午他检讨了一番,不该叫她学姐,女孩子谁喜欢被叫的年龄大呢,尤其是沈君歌这样看起来就很讲究的女孩。
再去看向门口的方向时,又不见了她的影子,体育馆内人山人海,他还有比赛,只草草扫了一眼看台就专注在比赛上了。
沈君歌走进洗手间,站在镜面前,望着镜中的自己,神情有几分迟滞,心里却开始谴责自己:
你真恶心。
一边不齿于母亲的行为,一边又贪恋一个已婚男人的留恋;
一边恨他曾经的利用,一边又妄想在心底为他辩解;
她浑身颤抖一动不动的望着镜子里的自己,身边洗手的女生察觉到了她的不对劲,伸手拍了拍沈君歌的肩膀,“同学,你还好吗?”
“我…?”眸底渐渐清明了些,沈君歌低下头,声音很轻,“我没事,谢谢。”
女生递来一张纸,她顺手接下了,听到她的关心,“馆内有校医队,天气热容易中暑,你可以去找他们拿一瓶藿香正气水。”
“好,谢谢你。”她很诚恳的再次道谢。
将纸巾撕开沾湿了水,在两边的太阳穴上揉按,感觉舒服了些。她去拿了一瓶藿香正气水,刺鼻的辛辣涌上来,感觉就通透了许多。
她坐在看台的最上方,拿出手机,才看到舒晴发了一条消息链接过来。
“君歌,啥时候的事,你怎么瞒着我呢,我太伤心了!”
点开链接就看到一张沈君歌在宿舍楼下俯身登记信息,唐礼提着食盒单手插兜漫不经心看向某处的照片。她低头看了一会,眼睛有些酸,这竟然是他们之间第一张合照,出现在校园八卦论坛上。
校园BBS是以学生信息创建账号的,都是实名交流,外网和非学校师生也登入不了,于是她接在下面疯狂揣测评价的楼层下现身说法,“外卖小哥,别猜了。”她不喜欢那些评论,更不喜欢他们就此照片展开的各种甜蜜幻想,她和唐礼之间,从来没有这种东西,这些旁人的猜测,更像是讽刺。
沈君歌的回复立刻引发了更多的楼中楼评价,多的是问求小哥的联系方式,她翘了翘唇笑容落寞,挑了最上面的楼层回复,“多点几次外卖说不定能碰到哦。”
唐家*
这里是一座江南园林风格的私宅,一花一草一山一水皆暗含风水之道。是唐家所有不动产中,历史最为悠久的一座。
唐礼跟着管家身后穿过石径,心不在焉的听老管家念叨,“小少爷啊,你可算是回来了,老太爷等你等的连午饭都没好好吃,王叔说你胃病犯了,立马打电话刘医生叫了过来,眼下都在南厅等着,晚饭叫人准备你最爱吃的……”
“我不吃晚饭。”唐礼打断老管家的话。
老管家一愣,“怎么不吃呢?少爷你这病可不能多一餐少一餐啊。”
“约好了朋友聚餐。”唐礼悠闲应道。
老管家犹犹豫豫还是开了口,“就不能改明天?小少爷你这一去五年不回来,老太爷不知道有多挂心你…”
唐礼闻言不明意味的笑了笑,老管家也拿不准他的意思,就换了个话题,“莫小姐也来了,眼下正在陪老太爷闲聊哄的老人家很开心。”
男人脚步一滞,眉心敛起雾霾,连带着眸底也有了危险的光。老管家看了唐礼一眼,心底戚戚然,这位孙少爷听到未婚妻来了表情怎么反倒是更吓人了。
五年没见,孙少爷的脾气看上去没那么多戾气,但好像更难以捉摸了。
南厅之中坐满了人,唐礼走进去时,脚步一顿,又若无其事迈了进去。眼风淡淡扫过一圈,他基本了然了到底来了哪些人,又有什么目的。忽然,眉眼之间一扫清寒蕴满了后辈该有的温润笑意,几步迈到了坐在正中的唐老太爷的面前,半跪在他膝前暖声叫了句,“太爷爷。”
离开的太久,他没想到走时还精神矍铄的老人衰弱的这样快。年迈的老太爷一头银发,笑容满面,颤颤巍巍伸出手来摸了摸唐礼的脸,咬字并不算清晰叫了声,“知节啊,回来就好……”
“不是早上的飞机到吗?”坐在唐老太爷下首的父亲唐曲开了口,语气不无生硬,一听便知道是语犹未尽,压着怒气。
唐礼揉按着老太爷的手,慢条斯理,“去见了朋友。”
“哼,五年里逢年过节叫你回来你都不回来,一回来就去见朋友,什么朋友比家人重要?”唐父声音愈大,怒气也蹭蹭蹭的往外冒,说到最后,不解气的拍着手边的椅子。
唐老太爷叹口气伸手拍了拍唐父的手,“教孩子不要急。”
“爷爷,他不是孩子了!”唐父恨铁不成钢的咬牙道,“五年前为什么要送他离开?您问问他今天一来又去见谁了!”
唐礼低了低头,沉静了一瞬,似是压下心中怒气,片刻后又抬起头来,“我以为去英国是去深造学习的。”态度彬彬有礼,不徐不疾。
唐父冷冷哼了一声,“今天最后一次,我可以不追究,唐礼,今后你给我安安分分的,不要再去见沈家那个女的!”
唐礼不言不语,站起身来,理了理衣袖,这才面无表情的说,“我和朋友约好晚饭,没什么旁的事就先去了。”
南厅内一阵难堪的窃窃私语,唐家旁支的几位叔叔婶婶都不愿得罪唐礼这个日后唐家唯一的继承人,所以在有关唐礼的教育上向来是不多言,亲大哥是个秉正且眼里揉不得沙子的人,尤其是事关唐家的家风名声,容不得任何人在其中作祟。
果然,看见唐礼这般似是而非的态度,唐父拍案而起,“跪下!”一声下来,屋内立刻静的其他人连大气都不敢喘一口。
唐礼歪着头揉了揉耳朵,笑容有些挑衅,“爸,你对五年没见的亲儿子未免太不讲情面了。”
“唐礼,你别以为现在翅膀硬了就可以为所欲为,唐家还没交到你手里!”唐父指着唐礼气的脸色都变了,转头吩咐老管家,“把家法拿来!”
老管家为难道,“这…使不得啊大爷,小少爷还病着呢。”他转头又看了一眼老太爷的脸色,老人家耷拉着眼皮好像睡着了,实际上便是默许了唐父的管教。
“病着?在国外花天酒地把自己弄的乱七八糟我就不说了,回来又去找那个女的?啊?唐礼,如果她沈君歌家世清白,我唐曲未必不能容她!可她什么来历?学了自己母亲的手段去插足别人的感情?!”唐父越说越气,抄起手边的茶盏就掼在了唐礼的身上。
他不躲不避,眸子却随着唐父的话越来越暗。
茶水不算烫,名贵的白茶淅淅沥沥的顺着水流挂在黑色衬衫上,像是茶色的点缀。
他看着肩上的茶渍,有一瞬悲哀划过心头,压抑着怒气继续用平静的口吻说,“唐家以礼治家……原来,堂堂家主无凭无据空口白牙污蔑一个女孩清白就是唐家的家风。”
“啪!”
“唐礼!”莫希瑞惊叫出声,便看见那张英俊的脸上,缓缓浮现一个掌印,唐礼的唇角有了血痕。他偏了头,却意识到,自己并不觉得痛,更多的痛楚,来自于短短半天来,他封存了五年的这些记忆,有关于沈君歌的这些事。
偏见深入人心,自她闯入他们这个圈子时,就一直伴随着她。
她好像从来没有试图为自己辩白过,也没有反抗过。
“逆子。”唐父咬着牙怒骂,“她明知你和希瑞已订婚,却和你纠缠不休,是好女孩该做的事?不是从她妈那里继承来的?!一个没名没份的私生女,沈老太太从未公开承认过她,还敢肖想我唐家…”
“爸。”唐礼打断他的话,眼底已然有了森寒之意,“是我在纠缠她,是我派人调查她的行踪她的学校,查了她的课程,然后有目的的去找她的,如你所愿,五年来她从来没有联系过我。”话毕,他勾唇笑的冰凉,“您满意了了?对了,你说她插足我和莫希瑞是吧?”
唐礼冷笑一下,进来以后头一次瞟了一眼在老太爷右侧身后的莫希瑞,摊开手道,“我们一年前就解除婚约了,这事没告诉你们吗?”
“你们…希瑞…?”这才轮到唐老太爷震惊了,他偏过头去,向莫希瑞求证,她低了头紧咬下唇,解除婚约是他一手策划的,由不得莫家不接受。
满屋子人皆是惶然面面相觑,这么大的事,唐礼就敢背着家中长辈在英国悄没声息的处理了。
“去祠堂跪着。”唐父怒极反而平静了下来,这个儿子他是管教不了了,只盼着唐家祖宗们能让他清醒些。
唐礼擦去嘴角的血渍,低头慢悠悠的用手帕擦着手,“爸,还是算了吧,托您的福,沈君歌把我赶回来了,我心情不好。”在这么多唐家重要长辈面前,他坦然承认了沈君歌对自己的重要性,说罢,他随手将帕子一扔,轻软的丝绸在一片静默中无声落下,唐礼往外走去,沉了眼,嗓音蕴满寒气,“您了解我的,这会去跪祠堂,怕是明天你们要重建一个了。”
唐家上下无不震惊时,就看到让连唐家大爷都束手无策的孙少爷面色阴郁,开着自己昔日里最喜欢的跑车一骑绝尘,潇洒的离开了老宅。
这一遭着实闹的无论是唐曲还是老太爷都有些下不来台,屋子里的所有人心知肚明,无人能管得了这个少爷了,尤其是现在,唐家产业里,有大半都被他接手,在唐家看不到的地方,他还有自己的生意和产业,谁也不知道,这个从来纨绔的唐家少爷,有怎样的野心。
布加迪疾驰在车道上,唐少爷很不爽。
嘴疼,胃疼,胸腔里也是阵阵窒痛,他将车停在路边,左臂搭在车门上,食指修长,毫无章法的敲着方向盘,终究还是忍不住,点了一根烟,用尼古丁来压制体力无处发泄的郁结。
手机响起来,叶之南的电话来的正是时候。
“唐礼,你也太不够义气了,”叶之南笑的前仰后合,“怎么赚外快都不喊上兄弟我!”
唐礼心情不好,也就没有耐心和他说些有的没的,“你在说什么屁话?”
“火气这么大?外卖单子不好接吗哈哈哈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