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包吧。”唐礼站起身,将手机收起来,“走吧,送你回去。”
侍应生很意外,这里的客人几乎没有人提过打包这样的要求,可他们很快就拿来了食盒,打包好放进保温袋当中。
打包其实是沈君歌的习惯,他从前从来不会这样做。
沈君歌十五岁前的生活算不上安逸,养成了这样朴实又可贵的习惯。
她以为唐礼所说的送她回去是送到学校就行,没想到,他提着食盒,一路将她送到了宿舍门口,运动会期间,学生奔走互相窜访是正常的事,宿舍楼管也同时放松了一些管理,允许男生进女生宿舍,不过需要登记,停留时间不能超过半小时。
唐礼执意要送她上楼,不肯在楼下将食盒交给她。沈君歌在学校里本就是惹眼的存在,生怕被更多人注意到,便匆匆报备了楼管带他上了三楼宿舍,跟在她后面得逞的唐礼露出一抹笑。
宿舍门口有一个快递盒,是她的手机。
沈君歌拆着快递想尽快恢复正常的通讯,顺便让林笑笑替她给辅导员请个假说很快就去,免得记了旷课,她低着头专注摆弄手机,下载软件,没注意到唐礼也打开手机,拨了个号码。
他倚靠在衣柜上“喂”了一声。
她闻声抬起头来,便看见他将手机从耳边撤下,按了免提,听筒里传来沈翊平静客气的声音,“喂,哪位?”
沈君歌:“……”
唐礼笑的温柔,淡淡回了一句,“我是唐礼。”
“你怎么会有我的号码?”沈翊语气很不友好。
沈君歌大囧,刚才她给他输入的号码,就是她同父异母的哥哥沈翊的。
唐礼饶有兴致的看着沈君歌的表情,“沈君歌给我的。”
沈翊的语气更是凌厉,“唐礼,我警告你……”。
他想警告唐礼什么沈君歌没机会知道了,他果断的挂掉了电话,留沈翊在电话那头无语暴怒。
果不其然,不过片刻,沈君歌的手机就响了起来,新买的手机还没来得及导入通讯录,可屏幕上的那串号码还是很眼熟。她懊悔不已,早知今日她该记一些外卖小哥的电话。
“我替你接吧。”唐礼很热心的伸手。
她轻哼了声,转过身背对着他按下接听键,“喂,哥。”声音瞬间乖巧了不止一点。
唐礼扬了眉梢,小姑娘还有两幅面孔。
“嗯。”
“嗯。”
“呃…”
转过身,她又将手机递给了唐礼,“我哥叫你接电话。”
唐礼接过来放到耳边,就听到沈翊咬着牙的声音,“唐礼,别去招惹她了。”
他眸子一沉,看见沈君歌目不转睛的看着他,本来滑倒到嘴边的嘲讽变成了,“知道了。”
沈翊在电话那边一阵颇为意外的沉默,这厮这般配合倒让他准备了一肚子的数落无处可说,只好憋出一句话,“多谢。”
唐礼不置可否的笑了笑,将电话挂断,一边慢条斯理的在沈君歌的手机上操作,一边好笑想,谢什么,他只说知道了可没说没问题,他和沈君歌之间,只有他有资格说停。
这么多年,沈翊这个妹控还是好糊弄的很。
顺手打了自己的电话,唐礼心安理得的保存了沈君歌的号码,她皱着眉想,绝对不会接他的电话。
“要去体育馆吗?”唐礼将手机还给她,很自然的询问。恍然间,好像他还是她的男朋友。
沈君歌生了异样的感觉,忽然展眉一笑,“去啊。”她站起身,看到他额头处有涔涔汗意,顺手打开了空调,走到他的身边开了衣柜,随口问,“唐少爷不准备赶回唐家吗?”她其实没想到,唐礼下了飞机会直接来找她。
也许有那么一种微小的可能性,就好像斯德哥尔摩综合征的另一种打开方式,也许唐礼真的在游戏当中存了些许的真心,可她不想重蹈母亲的覆辙。
唐礼结婚了,这是沈君歌三年前得到的答案,他是她固守于心的特洛伊城,而那场在伦敦圣蒂斯教堂中虔诚浪漫的婚礼,就是屠城的木马,将她彻底毁去。
“你知道我不喜欢那里。”他仰靠在衣柜的另一侧,偏了头看沈君歌,懒洋洋的样子让她不禁怀疑他真的很困。
沈君歌拿出一套衣服,短袖和A字短裙,准备换下身上带着饭菜香气的衣服,“出去一下,我换个衣服。”
他眉心敛起,黑眸扫过那条裙子,忽然开口,“我不舒服。”
沈君歌歪了头,不消片刻就明白了唐礼所谓的不舒服是真的,空调开了屋内温度已经很凉爽,可他额角的汗越冒越多,脸色也渐渐有些发白,她放下手中的衣服,伸手探向他的额头。
冰冰凉凉的。
女孩的手温软无骨,瞬间就缓解了身体大部分的难受。唐礼望着她忽然伸手,揽住那纤细的腰肢,搭在她腰上未曾用力,若有似无的亲昵之态。
一向强势的一方一旦流露出些脆弱,有的放矢,其作用往往会像蚀骨毒药一样致命。
沈君歌身子一僵,顿时就有些慌乱的收回手来,唐礼顺势就将她一捞贴进怀里,头堪堪抵在她的肩头,嗓音浮游有些虚弱无力,“老毛病了。”
她控制不住心底的担忧,就好像身体内的基因觉醒,一只手徒劳的去掰他覆在腰上的手,又看他真的难受不敢推他只上下打量着问,“哪里不舒服?中暑了吗?”
即便胃痛的厉害,唐礼还是忍不住笑,中暑能是老毛病吗?
“胃痛。”他低低回答。
便听到头顶传来她轻嗤一声,“不好好吃饭就这下场。”
闻着她身上淡淡花香,唐礼忍不住手臂用了几份力将她圈的更紧,手机就在这时恰好响了起来。他暗骂了一声,直起身子拿出手机来。
“M?Sheren”三个字如针一般刺入沈君歌的眼底。
莫希瑞。
她似是被腰间的手掌烫到了一样,瞬间挣开了唐礼的手臂,他被这一下推得踉跄了一下,手臂甩了出去打在衣柜门上,一时自己都没反应过来。
沈君歌,你在干什么。
手机的另一端已经传来了莫希瑞温婉优雅的声音,“唐礼,你到哪里了?”
他抬眸看向她,沈君歌脸色发白,但神色很平静,指向门外,无声动了动嘴唇,“出去接。”
唐礼没有说话,他再次挂掉了电话。
于是她转过身,拿起搁置在一旁的衣服,“出去,我要换衣服了。”
他没有辩解,转身出了门,靠在门外的墙上,再次想用抽烟来缓解胸腔里的各种不适,手指隔着裤子的布料无意识的摩挲着烟盒的边缘。
她从前对莫希瑞没有表现出过这样大的敌意,实际上,唐礼也未曾注意到她们之间有过交集,莫希瑞那个时候……对沈君歌的充满来自骨血里的厌恶。
高中德胜是个泥潭,充斥着像唐礼这样的人,高二插班进来的沈君歌成绩优秀的同他们格格不入,甚至被刻意无视,但不是因为她的成绩优异,而是因为她令人不齿的出身。
沈君歌,是沈氏集团总裁,沈宏涛的私生女。
在她转来之前,这个令她后来深陷地狱的谣言就已经甚嚣尘上。她的母亲是沈家商业联姻的第三者,酒店迎宾爬上了老总的床,插足了沈翊父母的婚姻。
错的不是沈君歌,错的是那个女人,但是富家少爷小姐们并不这样想,上流圈里的丑闻向来让人津津乐道,大人们暗地里鄙夷表面上却无限迎合称赞,孩子们私底下听多了成人的好恶,用最直接的方式表达了出来。
莫希瑞从小受的是精英教育,对欧洲宫廷礼仪常常信手拈来,琴棋书画样样沾边,对沈君歌,她骨子里带着厌恶,表现出来就是刻意的远离,孤立,后来是无视,她这样的行为影响了所有人。高二上半年,除了老师嘴里和成绩单上会出现沈君歌的名字以外,班上52个学生,很少有人叫这个名字,甚至有极其恶意的人,在其他班的学生来问时,会若无其事的说,“我们班没这个人。”
没人对沈君歌动过手或者骂过她,他们家族传承的那股傲气,让他们选择遗忘她。
唐礼深出了口气,叼着没点燃的烟仰头,他记得沈君歌对他说的第一句话是,“你在和我说话?”
他烦躁的抓了抓头发,想这些事让他说不出的难受,无法挽回的时光,无法弥补的伤痕。
身边的门开了,沈君歌走了出来,她精心打扮了一番,长发松松的扎起马尾,描了淡淡的妆,A字裙下的小腿纤细白净,斜挎了一个粉色的小皮包,整个人洋溢着可爱的青春活力。她似乎心情很好,没有受到方才那个插曲的影响,看到他嘴里叼着的烟只皱了一瞬的眉头很快展开。
“走了。”她边说边关上宿舍门,便率先踩着运动鞋轻快的下楼。
唐礼收起烟,跟在她的身后,就听她说,“先送你去停车场,身体不舒服就好好去看医生,司机不是说唐老太爷在等你吗?一回来不去看老人家还让他等,你也太不孝了。”
他伸手去拉她,却虚握了一把空气,那一瞬的感受是无法描述的,好像他瞬间就明白一个她一直传达给他的信息,她不会回头了。
沈君歌,不要唐礼了。
她脚步很快,好像有什么急事一样,直奔停车场,也不管唐礼有没有跟上他,到了唐家的车前时,很有礼貌的对司机说,“他胃病犯了,请快些送他去医院。”
司机有些惊讶的应了下来,去给唐礼开门,他兀自站着,深不见底的瞳仁看向女孩,她乖巧的挥手笑,“照顾好自己哦。”言罢,利落的转身头也不回的跑出了身后人的视线。
转身的一瞬间,沈君歌的眸子是冷的。
像是逃离命运的锁链一样,用她在体育考试时都不会有速度跑向体育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