毯子松松的披在肩上,男人肌理分明的胸膛随着呼吸一起一伏,小腹之上,线条硬朗。沈君歌的脸轰然变红,表情还是平静的毫无波澜,“哦。”
门打开后,楼道的灯火很昏暗,唐礼高大的身体挡住了门外的人,只听到他说,“你好,X团……外送,唐……先生,这是您的物品。”
“谢谢。”唐礼的声音有了笑意,关上门以后表情像是遇到了什么好笑的事一样。
沈君歌皱眉,这声音……?
沈君歌狐疑的打量着他,他反过来冷了脸,“大半夜来敲门,你都不知道是谁就穿成这样去开门?!”
“好像是苏棠啊,你直接坐他车回去不行吗?”
唐礼摇头:“不行。”
沈君歌:“?”
“苏棠晚上下班后会兼职外卖,我也没想到是他送。”
“这么辛苦?”
“是吧。”
唐礼去洗澡时,她回到了卧室,躺在被窝里,一双眼在黑暗中闪着,已经一点了,应该很困的。可闭上眼耳边的水声淅淅沥沥的传来,不多时门外就传来唐礼穿着拖鞋吧嗒吧嗒拖着步子走来走去的声音,一趟两趟就算了,可他好像一直不停的在客厅和洗手间之间走来走去。
沈君歌坐起身来,忍了会,还是没忍住,过去拉开门,刚巧对上他穿着睡衣,头发丝湿漉漉的喝着水从门口走过时侧过来的视线,她努力让自己的语气听起来不要那么不友好,“你是在锻炼身体吗?”
“吵到你了?”
她微笑,“你说呢?”
“可我睡不着,陪我坐一会?”唐礼靠在身后的墙上,笑意慵懒。
沈君歌眯着眼看他,唐礼站直了身子,伸手拉着她走到客厅沙发前,按着坐下,“陪本少爷看会电视,太早了,这个点睡觉,是年轻人的作息时间?”
一点了啊少爷,一点了!这一刻,沈君歌想起了叶之南学生时代经常用来骂唐礼的一句话,“你是狗吧!”
她再次认命的靠在沙发上,连基本的姿态都懒得保持了,就斜着窝在那里,头耷在沙发背上,和唐礼一起看电视上的搞笑综艺。
电视的声音很喧哗,唐礼斜靠在沙发的另一侧,漫不经心的问,“刚才说你上学以后就不住这里了?”
沈君歌蜷缩起腿来侧着坐,像透过电视的光看唐礼此刻影影绰绰间有些温雅的眉眼。
想了想,点头,“因为姜阿姨知道我们在这里,发生了一些不愉快的事,外婆受了些刺激,我们就回外婆的乡下房子住了些日子。”她望向客厅空落的沙发,神色微微怅然,悠长的声音有隐约的哀伤,这些事没有什么难以启齿的,至少在唐礼面前是这样,“后来爸爸找来了,不希望我们住在条件不好的乡下,所以在那里上了一年学又去了另一个城市,在爸爸安排的房子里住了很久,外婆身体越来越差,老人家的脾气很倔,不愿意接受爸爸的资助,没办法,我得上学,但外婆死活不肯去医院。”
沈君歌低了眼眸,像是想起了那段时光,“住了大概有……嗯,到我小学快毕业的时候,姜阿姨还是找到我们了,那一次闹的很凶,因为爸爸刚好在这里,外婆被气的昏了过去,不得不住院治疗,也是在医院的时候,姜阿姨找了妈妈,说会一直给我们钱治疗外婆的病,维持日常的开销,但我们不能见爸爸,否则就会动用别的手段……大概是很严肃的警告,连对爸爸依赖极强的妈妈都不敢拒绝。”
“后来每上完一个学期,我们就搬一次家,你知道,沈家的势力不小,找我们并不是难事,所以妈妈就定下了这样的习惯,可我不知道爸爸是什么时候再次找到我们的,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决定接我们回去的。”
唐礼眉宇沉沉,一瞬不瞬的注视着她,“沈君歌,她们对你好吗?”
“嗯?”她抬眸,对上他漆黑的眼。
“你的母亲和外婆,对你好吗?”
沈君歌有些出神,想起考试成绩差歇斯底里骂她没用的母亲,喝醉了酒质问她为什么不是男孩的母亲,被恶劣的小男生堵在巷子里欺负,得知后先打她的母亲……“挺好的。”
“又骗我。”唐礼轻声点破她的谎言,倾身过来,伸手将女孩扯进了自己的怀里,她藏的很好,但他见过沈君歌被称为妈妈的那个女人,满眼的嚣张跋扈,美则美矣,脸上全是胜利者的骄傲,那样的母亲,独自抚养了十几年的女儿,为什么会是沈君歌那样完全迥异的性格,还需要他猜吗?
他在这个女孩的身上,从来没有看到过快乐两个字。
“真的挺好的,外婆最疼我。”她不觉难受,好像是安抚他一样,拍了拍他的背。
唐礼低头吻了吻女孩带着清香的发丝,“嗯,幸好有她在。”幸好有她的外婆在,才能让她知道温暖和爱,让她这样坚强。
也许是在这样的氛围使然,也许是久违的回忆了以前的事,沈君歌难得温顺,情绪有些起伏的感性,她坐直了身子,看着他的眼睛问,“唐礼,能答应我一件事吗?”
“你说。”
“不要抽烟了,也要好好的吃饭,胃病要治好,不要生病,要长命百岁。”她承受不起失去他的痛苦。
唐礼闭了闭眼,呼吸变得凌乱,嗓音渐渐变哑,沙沙地道,“就这样?”
“嗯。”
“好,答应你了,睡觉?”
“晚安。”
*
沈君歌是在琴声中醒来的,雨停了,外面的天空已经放晴,清透的光照亮了这小小的室内,在这样静谧的空间当中,琴声缓缓流淌,是她喜欢的一首钢琴曲《梦中的婚礼》。从老旧的木质钢琴当中弹出,有些音调已经走音,弹奏的人做了些改变,曲调则更显平缓悠长。
她从床上坐起身来,蜷起被褥下的双腿抱住,头侧伏在膝盖上,静静的听。
闭上眼,又想起德胜那个金色的下午,昏暗的礼堂中,坐在聚光灯下的男生。清冷的光落在他身上,将他细碎的黑发投下阴影,长睫低垂,乐符开始在骨节分明的长指上跳跃。台下是女生们欲罢不能的叫声,他则有些习以为常勾起一侧唇角,侧脸线条清俊,张扬的不可一世。
而沈君歌,坐在台下,被那光芒耀了眼。
那时她不曾奢望过可以拥有他,甚至连擦肩而过都变得小心翼翼。
在心底无人知道的角落里,青春时期的沈君歌,先喜欢上了唐礼。
他一定以为她后来对他靠近时的拒绝是理所当然,或者是厌恶的,所以才会生了些斗志在她的身上罢,其实她那时候生怕,从他的眼里看到其他人眼中的神色,生怕他会发现,沈君歌其实也就是这样。
琴声戛然而止,卧室门被打开,成熟的男人倚在门框边上,勾起一侧唇角笑的肆意,在沈君歌的眼中,好像同那时的少年重叠在一起。
这是一间窄小的卧室,放了一张单人床,刚好够她一个人躺下,唐礼看了一眼桌边斗柜上摆着的各种小玩意,唇角不自觉的勾起一些弧度。
都是很有年代感的小玩具,小女孩喜欢的东西,从这些物件中,他几乎能在脑海中拼凑出那个小小的沈君歌。
“早饭想吃什么,我去跑步顺便买回来。”他穿的休闲,一身清爽。
沈君歌看了一眼床边书桌上的闹钟,才七点钟,脑子里还有未散的懵懂,摇了摇头,“随便。”
“那我带走钥匙了,你再睡会。”唐礼走到客厅拿了钥匙,留下这句话就出了门,俨然一副自己家的模样。
沈君歌好半天才反应过来:“……”
走到客厅时,她看了一眼角落里许多年都没打开过的钢琴,上面的琴谱已经泛黄。
卧室内的五斗柜上,放满了幼年时期外婆买给她的小玩具,不知道在那个年代算是贵还是便宜的东西,沈君歌只记得,那时候,和外婆相依为命的她,主要的经济来源是翻找这附近垃圾桶里的塑料水瓶和易拉罐。
这附近的居民和商家都认得,一个老太太和一个小女孩,提着编织袋走过街巷,书报亭的叔叔很喜欢那个小女孩,天热的时候还会送个冰棍给她,而老太太也会在换了钱以后,买一张报纸作为回报,她记得每一个垃圾桶的位置,知道公交车站旁边的垃圾桶收获最多,知道踩易拉罐时怎样就能找准角度踩得扁扁的。
听上去很苦的日子,实际上,是沈君歌最幸福的日子。
直到爸爸知道了沈君歌的存在,带着抛弃了她的妈妈回来。
刚才唐礼看着这些东西的时候,她其实有些紧张,并不是担心他询问,贫穷不是难以启齿的事情,她怕的是他会看到其他的东西。
靠墙的地方,放了一个铁盒,盒子内放了很多杂物,有一个游戏币,有一个贝壳,有一张写着唐礼名字皱皱巴巴的准考证……她打开盒子,放进去一张便条纸和一张车票。
这个盒子,就是有关于她心事的全部了。
沈君歌想,等她死后,骨灰也要放进这个盒子里,就是她能期待最大的圆满。
昨天发生的所有事像是老式电影一样在脑中闪过,画面最后停留在蹲在身边温柔微笑的唐礼身上。离开这么多年回来后,她所有的情绪和恨意都涌向他,对命运安排的不甘,无力反驳的愤怒,他如所说那样照单全收,然后又若无其事的向她靠近。
林笑笑说哪有他这样执着的人,连沈君歌自己都不明白,唐礼的偏执来自何处。悲观如她,从未真正理解过他的想法。
只是觉得,那个一身璀璨的少年,和她一起蹲在雨夜无人马路边时的样子,有如从云端下来的神明。
门外传来了震耳欲聋的敲门声,将站在客厅中发呆的沈君歌吓得回了神,那声音不能称之为敲门,就好像是砸门。在这里偶尔居住,她从来没有遇见过这样的事,以为是早上唐礼弹琴的时候声音吵醒了邻居,立刻小跑到门前去开门。
打开锁的一瞬间,就被人从外面大力的把门扯开,险些将沈君歌也一起扯出门外。
她这才看到来人,是张素馨。
后者的脸上妆容因为愤怒已经显得扭曲,看到沈君歌的一瞬间,咬着牙说,“好啊,果然在这里啊!”
张素馨一把推开惊讶的沈君歌,踩着高跟鞋气势汹汹的冲了进来,像是来捉奸的正房夫人一样,浑身哆嗦,走进客厅时环视了一番视线停留在沙发上唐礼叠放整齐的被褥和枕头一瞬间,又用了十足的力道踢开了卧室的门,看着沈君歌没来得及收拾的床铺冷笑一声,声音气的发抖一个劲儿的说,“好好好,你可真有出息。”
“有事吗?”沈君歌揉着被撞痛的肩膀,站在客厅里冷冷的问。
张素馨像是忽然崩溃了一样将手里昂贵的包包往她身上狠狠砸去,歇斯底里的发火,“这是你和你妈说话的态度吗?!沈君歌,你还有没有人性?!”
她只来得及抬手去挡,手臂上结结实实的挨了一下,被刮出了红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