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默少年 第47章 第四十七章

陶居然没让靖如风送他，两人在地铁站分开。他不急着回家，在小区花园徘徊了一会儿，忽然听见音乐，旋律意外地耳熟，在哪里听过呢？

他循声而去，一个穿白T恤牛仔裤的男生正坐在花坛上抱着吉他唱歌。他留一头短碎发，仰着头看哪一家的窗户，脖子上挂着一条细细的银链子，随着他的动作一闪一闪地反光。

他激情澎湃地唱：“Oh my love~~~~~”呜得直似狼嚎。

这不是在公交站纠缠程澄的人吗？他调头想走，却叫人一眼抓住：“欸，你别走！”

陶居然装没听见，想想也没跟他打过照面，应该不是叫他吧？

“就是你——别走！程澄的朋友！”

陶居然无奈回头：“你……认识我？”

夏野笑得露出一口大白牙：“我见过你！你跟程澄打一把伞来着，你叫什么名字？”

“陶居然。”

“居然之家那个啊？”

“嗯。”

“程澄的朋友就是我的朋友！朋友——”他把陶居然拉到单元门前：“你知道大门密码吗？”

“不知道。”

“那你住的那个单元密码是多少，应该差不多吧？”

“不知道……我用钥匙开门。”

“你的钥匙能开这个单元吗？”

“不能。”

夏野给了他一个“你一点用都没有”的眼神，陶居然缩了缩脖子：“没事的话我就先走了吧……”

“别——帮个忙啊兄弟，”他指着五楼阳台：“你帮我喊程澄下来我就放你走！”

陶居然连连摇头：“不行，小区禁止大声喧哗。”

程澄“啧”了一声：“喊个人怎么就喧哗了？又不是图书馆！你帮我喊一声就行，我叫他他不理我！”

“也许他不在家呢？”

“在的！你看他的房间，他要是出门会开窗通风，他就是知道我在所以才关窗户拉窗帘的！”夏野痴痴一笑，仿佛怀着某种甜蜜的心事。

陶居然瞠目，更打定主意不帮他喊人。

夏野把吉他一丢，拉住他冲程澄房间高喊：“程澄，你下来呀！陶居然在我手上！你看——”

陶居然惊恐地挣动手腕，无奈对方力大无穷，打定主意拿他当人质！

这招比坐在风里弹唱一个小时被路过的大妈骂难听被路过的狗狂吠奏效多了。

窗帘微动，窗户被从内推开，夏野终于看到了那张朝思暮想的脸！算起来已经一周没见了，他竟觉得眼眶有点发热，激动地挥手，“在这里——在这里——”咧嘴笑道：“你终于肯见我了！”

程澄看着手足无措的陶居然，气得大喊：“夏野你放开陶居然！”

夏野拍拍陶居然的肩膀：“还是你管用啊！”他嫌弃地推了下吉他：“侯煜这小子尽出馊主意，把老子当猴耍！”

陶居然唉声叹气，这叫什么事啊。

程澄很快下楼，挡在陶居然面前：“你想干什么？你怎么欺负陶居然？！”

夏野人高马大，弓着背低着头小心翼翼地凑到他跟前：“我没欺负他啊！他就是帮我个小忙——不信你问他！”

程澄胸膛几番起伏，眼里几乎要喷出火来。陶居然觉得他很想在夏野脸上来上一拳，这样的程澄与他印象里温柔沉静的样子完全不同。

程澄瞪了他好半天，转头问陶居然：“他有没有欺负你？”不等他回答又警告夏野：“你怎么认识陶居然？陶居然是我朋友，你不要烦他！”

夏野一个劲儿傻笑，目光就像狗舌头一样黏在程澄身上。

陶居然只好替他解释：“我是路过，他看见过我们一块儿上学。”

程澄更生气了：“你跟踪我？！你答应过我的！”

“我没有啊！我又不是变态！我只是碰巧在路上走，碰巧走在你后面！碰巧一条路走到底嘛！”

程澄被他死乞白赖的样子震到了：“你你你又不住这儿又不在一中上学，你走到这边来干嘛？！”

“想你了就走走你走过的路嘛，你又不肯见我……我多想你啊！”他幽怨地瞅着程澄。

陶居然忍住惊疑的目光，夹在他们中间不知该抬头望天还是低头找缝。

程澄捏着拳头，哼哧两声憋出一句：“闭嘴啊你！”

夏野不敢往他身上贴，只能小心翼翼地握着他的胳膊，撒娇似的：“你跟我约会我就闭嘴！”

程澄拽着夏野走开两步，低声骂道：“你到底想干什么？你答应过我不再来找我的！你想反悔吗？”

夏野只当他在和自己说悄悄话，心里暗爽一下，委屈地辩解：“那是因为你先答应了给我机会呀！你说你要专心学习，你说高考以后再说……我可以等啊，但是我等得好辛苦，我想你想疯了！你怎么能不接我电话也不回我消息呢？你不理我我怎么知道你过得好不好压力大不大心情愉不愉快？我怎么知道你是不是生病了难受了想我了？我怎么知道你是不是学懵了把我给忘了？没有你的消息我就胡思乱想，想得不得了！那我当然得来找你了！你说是不是？是不是嘛！“

程澄脑子都快冒烟了：“求你了，别这样！正常点说话！”

夏野哈哈一笑：“干嘛那么害羞~陶居然是咱朋友，不用这么见外啊！”

陶居然眼观鼻鼻观心，比花坛旁边的路灯还安静。

程澄只想赶紧打发他走，飞快地说：“我好得很我没时间看手机所以才没回你消息，你有空多想想学习，不要想我！也别再来找我，让我哥发现你又要挨打了!”

“打就打，打死我好了！总比想你想死要好受！”他整个人贴在他身上，热乎乎的气息刻意往他脖子里喷，毫不顾忌还有外人在场。

程澄咬咬嘴唇，又气又羞：“你非要我难堪吗？你非要我一个朋友都没有吗？”

这语气中夹杂着苦涩，让夏野一下子松开手，慌张道：“对不起对不起，我错了，你别生气！”

他别过身体，退开一步，讨好道：“这样好不好？你不喜欢，我不挨那么近！对不起嘛！”

他觑着程澄不耐烦的神色，心里打了个突。抓耳挠腮几秒，福至心灵般向陶居然道歉：“对不起，陶居然，我不该拉着你不让你走……”

陶居然连连摆手，无比尴尬：“没关系没关系……”

程澄眉间松动，却仍不肯看他。夏野想拉他的手再撒个娇又不敢，只好垂头丧气地说：“我走还不成吗？你别生气，晚上我给你打电话你一定要接啊！你要是不接，我就、我就一直打！”

待他走了，程澄才松了口气。他感到抱歉，也为方才的大发脾气而脸红：“不好意思把你扯进来，他、他可能热情了些，但是没恶意的。”

“没关系。”陶居然惊异于夏野如此热烈地表达他的感情，毫不顾忌别人的目光，只是像一个平凡人那样莽撞地表白……夏野对程澄就像他对靖如风那样，可程澄呢，他又怎么看待着一切？

见程澄叹气，他硬着头皮问：“他是你的朋友吗？他、他好像喜欢你……”他把句子尾巴吞进嘴里，头几乎低到胸前，面前的花坛里一直小虫子晕头转向地在他们中间爬来爬去然后被一阵风带走了。

程澄眨了眨眼，好半天才开口：“呃……我原来在三中，夏野跟我一个班的，我们一直是同桌。”他慢吞吞地说：“他可能，也许对我有点别的、呃——想法吧……”程澄有点讲不下去了，接下来的故事有点难以启齿，他和陶居然也还没亲近到可以分享这些故事。

两人都沉默着，但他看到陶居然绯红的侧脸和忽闪忽闪的眼帘，心里那点不自在忽然烟消云散了。

“我们一直是很好的朋友，做什么都在一块儿，形影不离的。我也不知道他怎么了，有一天突然就发疯了——”

这一切是怎么开始的呢？程澄回忆，高二那年春节因为哥哥在外地出差工作繁忙不能回家，他跑到北方陪哥哥过年，算起来也不超过十天。期间夏野一天三个电话地找他聊天，说些北方天气干你嗓子痛不痛、冬天下雪你冷不冷、寒假作业还写没写完这类没营养的话题，当然说得最多的还是问他什么时候回来。

哥哥程澈还笑话他：“挺大一个小伙子怎么这么黏糊？！”

程澄猜测他可能得了分离焦虑症，开学就好了。

程澈夹一筷子涮羊肉到弟弟碗里：“这不是宠物狗才得的吗？”

“哪有？小婴儿和小孩子也会得好吗！”

事实证明，夏野虽然脱离幼儿状态好些年了，却是属狗的。开学之后不但没恢复正常，甚至更黏人了，已经从叽喳跟屁虫化作牛皮糖，粘在身上甩都甩不脱。

打球要他在场下陪着，回家要跟他一道（他们回家的路正好相反），没事就默默盯着他。性格也变得阴晴不定，上午还高高兴兴，下午就拉着个脸还要人哄，简直叫人头痛。幸亏程澄是个好脾气的，不然早跟他绝交八百遍了。

他们本就是同桌，现在连上厕所他都要跟着站在旁边吹口哨，强词夺理地说女生都一块为什么男生不可以！被程澄骂了几次就收敛了，改守门员了，还被路过的同学调侃：“咋？怕你媳妇掉坑里啊？你也不嫌臭！”

夏野笑骂：“你才掉坑里！我媳妇香得很！”

程澄已经对各种称呼免疫了，哪怕他叫他青天小公主白雪大老爷他的内心也毫无波动，就当他是发神经。于是夏野立马单方面宣布程澄是夏野他媳妇，还广而告之，接受了诸多兄弟的祝贺。程澄就当他是在过家家，不过他呲着大牙羞涩且欢喜的模样倒挺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