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默少年 第35章 第三十五章

休息一天，陶居然做了三套卷子。中途吴晓若回来拿换洗衣物，陶敬国回来做好了饭带去医院，陶居然没出房间，没人注意到他在家。

第二天他有气无力地爬起来去学校，一瘸一拐地走在路上。如果来一辆车把他撞倒多好，如果掉下一颗陨石把学校砸毁多好……什么都好，只要不用去面对那些糟糕的事就好。

路上出奇地顺利，连红灯都没碰到。陶居然忐忑不安地走进教室，读书声已经响了好一会儿了。班主任抱着手臂站在讲台上，冲他点点头，他捏着书包带子安静地穿过教室。宋言恩竖着书挡住老师的视线，周围的同学都老老实实地背语法和单词，虽然今天是语文早自习，但在班主任走之前大家都很有默契地复习英语。

陶居然打开英语书，机械地念了两段词组，目光转向窗外，梧桐树轻轻摇晃，玻璃反射着晶莹的晨光，靖如风没来。

一整天安然无事，晚自习前班主任把陶居然叫去办公室，看了看他的脚，打开保温杯喝茶，很随意地问：“好点了吧？怎么弄的？”

“就是不小心崴了一下。”陶居然攥着袖子小声回答。

班主任啧了一声，热气源源不断地从茶杯里升出来。他大马金刀地坐在小小的办公位上，担心茶水弄湿试卷，收回胳膊一手握杯一手捏杯盖，膝盖也缩在一块儿。

他浓眉大眼，是个凶恶的长相。大学是师范院校，选了英语专业，经过四年的熏陶，兰花指也翘习惯了，说话也啰嗦起来。学生背地里说他“娘”他也不在乎，跟女生谈话时他能“娘”则“娘”，跟男生说话时态度又十分冷硬，整个高三年级没人不怵他。不过对着陶居然他总是拿捏不好情绪，语气生硬了又觉得他怪可怜的，态度温柔吧又觉得别扭。

“这么不小心？家里都还好吧？昨天晚上看你没来就给你爸打了几个电话，都没接……”

“家里有人生病了，所以比较忙。”

班主任知道他家的情况，也没多问：“好，那你好好休息。遇到困难要跟老师说，你现在最大的任务就是学习，其他的都不重要。”

“嗯，谢谢老师。”

“回去吧。”

陶居然出了办公室，走到教室门口就听到自己的名字，他缩回脚靠在墙上不敢进去，惊慌在心底疯长。

这会儿是大课间，一半的人都在外边散步放松，剩下一些做题的做题、聊天的聊天。

“啊？他真的是同性恋？”

“真的，我听别的班的说的！”

“哪个班的？他认识陶居然吗就瞎说？我跟他一个班呢我都不知道！太不可信了！”

“连别的班的都知道了你还不信！”

“诶诶，你们是说陶居然？他是GAY吧？我也听我朋友说了，这么说是真的了？”

“我听听我听听，怎么个事？”

眼见教室炸开锅，闻清鹌鹑似的缩在座位上，心里把刘思雨骂个狗血淋头！

“其实我早就听说了。他跟那个何啸不是一对吗？他老上来找他，还挺般配的！”这是一个深藏不漏的腐女。

“你是腐眼看人基，我觉得他们挺正常的啊！”这是一个因为地理位置被卷入讨论中心的直男，他也无心学习了。

“他高一不是还为陶居然打架吗？这事总是真的吧！”没有人反驳，毕竟就是教室门口发生的事。

“欸？那他跟齐凉州的事也是真的了？齐凉州也是？不是吧——”

“什么！？还有齐凉州的事！我怎么不知道！？”

“我的天！难道赵岚那时候说的是真的？！我以为他瞎说的呢？“

“齐凉州不是好吗？你造谣造到自己人头上了！”一个长发女生气愤地说。

“我那不是听说的嘛？而且他确实跟陶居然闹翻了嘛大家都知道啊！还有他跟何啸也气场不合，不是争风吃醋是什么？”这人越说越觉得有道理：“没想到啊齐凉州居然比不过何啸？我记得何啸家里挺困难的呀……”

“你可闭嘴吧！齐凉州好好的，是陶居然扒着他不放好嘛！同性恋就去找同类啊，不要骚扰别人，多恶心啊！”

“欸，你这话有点过分了吧！陶居然人蛮好的，他又没喜欢你你跳什么脚啊？！”

长发女生站起来，鄙夷地说：“他哪里好了？他就是恶心，高一元旦晚会的时候他摸我屁股，他不是变态是什么？！”

陶居然紧抓着墙壁，仿佛受到迎头一击，血液全涌到脸上又骤然褪去。那些话一字一句狠狠打在身上，将他的脸皮都剥得干干净净。

这一刻，他觉得有什么东西正在坍塌，尽管那只是虚妄的幻想，可它坍塌得那么真实、不可挽回，让他浑身战栗。他转身往外逃，却一头撞进人怀里，被对方拉着胳膊阻住脚步，他愕然抬头，对上齐凉州的眼睛。

陶居然大惊，不知哪来的勇气和力气，猛然推开他狼狈地跑开了。

“够了！”教室里，程祎祎忍无可忍，站起来对那个义愤填膺的长发女生连声发问：“他什么时候摸你了？有谁看见了？当时大家挤在一块玩游戏你确定是有人故意摸你？你确定那个人是陶居然？他站在你左边还是右边？他的手一直停在你身上吗？停了几秒？”

“我哪还记得啊？谁能记得这么清楚？！”

“好，这你不记得，那你说说当时你周围只有他吗？还是说你转过头恰好看见他就认定是他了？你空口白牙就判他一个有罪？证据呢？敢跟他当面对质吗？”

她气势摄人地站在那里，莫筱薇拉了拉她的衣角，小声说：“好了一一，别生气了。”薛铮捡起被她雷霆一掌振落的笔，想抖个机灵，看到她气得通红的脸后便心虚地坐着。

长发女生顿了一下，不甘示弱地喊回去：“又没监控我哪来的证据？！”

“没有证据就能随便说吗？你没证据就去指责别人？如果不是在学校是在外面，如果不是老师打圆场大家嘻嘻哈哈过去了，你知道你一句‘别摸我’会让他遭受什么吗？！你知道什么叫诽谤吗？”

长发女生激动起来：“你什么意思？你是说我说谎了？我会拿这种事说谎？！我是没证据证明是他干的，你又有什么证据证明不是他干的！你也是女生啊！你这么维护他干嘛？”

“对，你说对了，我就是维护他！我就是相信他！我相信他的人品，所以我绝不会让你们诋毁他！”她喊出这句话，近来莫名起伏的心绪尘埃落定。她绝不允许他们欺负陶居然，绝不允许他遭受这样的侮辱。明明他那样地小心，就当自己是刺猬一样地躲开人群，生怕会伤害会打扰到别人。可伤害和打扰却从来没有顾忌地向他而去，拔掉他的刺扎在他身上还笑他不够强壮，这是世上最不该有的事！

“谁诋毁他了？！你什么都没搞清楚就护着他，难道你喜欢他？！”

尖利的声音一下子点醒了程祎祎，对方强装镇定，脸上的表情却有些慌乱，目光往一个方向瞟。程祎祎恍然大悟，其实她是喜欢齐凉州的吧？

她看向带着耳机始终一言不发的齐凉州，语气缓了下来：“你遇到不好的事应该想办法查清真相替自己讨回公道，而不是让一个无辜的人也遭遇同样的事。”

她坐下不再理会对方，莫筱薇探头跟她说话：“你对陶居然又不是很了解，干嘛替他出头？知人知面不知心，万一他真的……”

程祎祎打断她，气哼哼的：“薇薇你怎么说这样的话？我要批评你了啊！你忘了上回是谁从小流氓手里把我们捞回来的吗？陶居然多好的人啊，你看他们说的！哼，也不怕嘴里长疮！”

“好啦好啦，我错了。我不是那个意思，只不过……”她咬咬嘴唇，很想问程祎祎是不是真的喜欢陶居然。但她瞟一眼蒋兆成，还是将话咽了回去，小声说：“哎呀，其实他们爱说就说呗，我们不听就行了，你没必要跟姚佳茜吵的，我们跟陶居然也没那么熟……”

“怎么不熟？我们以后会越来越熟的，会是很好的朋友！”她瞪着那些说陶居然坏话的人，恨不得跟每个人都吵一架，说得他们哑口无言才好！

薛铮闷声听了半晌，不自在地说：“你跟他交朋友干嘛？他成绩又没你好，又不能帮助你进步。“

程祎祎撇嘴：“交朋友也要这么功利吗？他是好人，我就是要跟他做朋友！”

莫筱薇听见这话，心中暗喜。但蒋兆成只是专注做题没半点反应，她一时又不知该喜还是该忧。她推推程祎祎：“好啦，该送作业了，快去办公室吧。”

尽管程祎祎把姚佳茜说哑了，教室里关于陶居然的讨论却越来越激烈。齐凉州摘下耳机走了出去，片刻后班主任跟着进来，在教室巡视一圈后稳稳坐在讲台上，离上晚自习还有好一会儿，但没人敢说话了。

宋言恩顶着班主任的严厉的目光走出教室大门，在走廊上找到交完作业的程祎祎。他心里紧张，语气也**的：“我有话跟你说。”

程祎祎奇怪地看了他一眼：“我没什么跟你说的。”就要从他旁边走过去。

宋言恩下意识伸手又赶紧缩回来：“是关于陶居然的，我知道他一个秘密，你要不要听？”

程祎祎板着脸说：“我没那么八卦。”

宋言恩急了，一个跨步挡在她跟前，展开笔记本：“陶居然他真的是同性恋，他喜欢靖如风！”

这天晚自习一下闻清就火急火燎地去找刘思雨，结果扑了个空，回到家手机也被爸妈没收，她辗转难眠，一大清早就赶去学校，在校门口的手抓饼摊上抓到了人——“刘思雨！”

对方吓了一大跳，又被饼给烫到，一阵跳脚：“干神马干神马，叫魂啊！”

闻清拉着她走到树下，恶狠狠地问：“是不是你说陶居然是同性恋！啊？是不是你传的？！你怎么可以这样？！你要害死他啊！这种事怎么可以往外说！”

刘思雨推开她，翻了个大大的白眼：“不！是！我！我一个字都没往外说！我还是听别人说的，我跟你讲整个年级都知道了，我昨天上厕所还听不知道谁在说这个呢？他跟程澄可是出了名了！”

闻清觉得脑子要炸了：“程澄又是谁！？”难道三角恋变四角恋了！？

“你脑袋秀逗啦？就是三中转学过来的啊，他男朋友为了他跳河你不记得了！”

闻清拍了下头：“记得记得！我以为又来了个谁呢！传来传去越传越离谱！”

“不管离谱不离谱，他俩在咱们学校算是公开出柜了！欸，我跟你讲，这个事可是你们班传出来的，我以为是你呢！”

“当然不是我啊！我也想知道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