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默少年 第32章 第三十二章

在一系列数据分析结果出来之前，各科老师已经把联考卷子仔仔细细、举一反三地讲了一遍。除了班主任，其他老师都没有过多地苛责大家，语文老师甚至笑着说：“又不是高考，作出这副如丧考妣的样子干嘛？来，谁来解释一下‘考妣’的意思？”

唉声叹气一节课接着一节课，数学老师最镇定，讲完卷子就开始赶复习进度，他对这次考试的结果一句评价也没有，对学生们的低迷情绪也视若无睹。上午的最后两节课，他让学生把窗户开到最大，沐浴着阳光吹着秋风，兴致勃勃写了满满一黑板漂亮的板书。直到铃响，他收拾东西下课，见大家好像连吃饭的兴趣都没有才说了一句：“干什么？明年才高考。”高考，高考，一天一天地迫近了。

陶居然一门心思学习，不敢让自己空下来。一空下来他就想靖如风，想个没完没了。他在桌子里摸了一会儿，没找到笔记本，弓腰钻到桌子里找了一圈也没看到。他心里一惊，把书全都掏出来一本本翻找，依旧没发现。

教室里亮堂堂的，空气凉爽。他蓦地惊出一层汗，他绝对没有带回家，怎么会不见了？

“找什么呢？”闻清翻了下自己的书堆，应该没有再借他什么没还了吧？

“没什么，就一个笔记本。”

“哦哦……”闻清有点心虚，转过头趴着休息，没一会儿又转回去偷偷看他，心里越猜越离谱把自己猜了个大红脸！

陶居然颓丧地坐了一会儿，起身去洗手间洗了把脸，从镜子里看到宋言恩倚着门框似笑非笑地望着他。他把头一低想走出去，被堵住了去路：“你刚在找什么？”

“没找什么。”

“是吗？我看你很着急，丢了什么重要的东西吧？”他笑眯眯的，猫逗耗子一般，眼睛里闪着精光。

“别急着走啊！也许我知道东西在哪儿呢？”

陶居然不欲理会，想强闯出去。

“是不是一个笔记本呢……”宋言恩压低了声音，凑到他耳边说：“里边有什么秘密啊？写了谁的名字？”

陶居然猛地抬头，听见自己剧烈的心跳声：“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宋言恩收了笑脸，曲腿抵在门上：“还在这儿装呢？靖如风今天没来吧？你猜他明天来不来？你觉得他有没有兴趣看看你的笔记本，毕竟上面写满了他的名字……”

陶居然两腿一软靠在冰冷的水池上，脑海中呼啸过一阵乱流，耳边嗡嗡嘶鸣。

见他一副要昏厥的模样，宋言恩满意地笑起来：“别找啦，本子在我这儿呢！”

他知道了！他都知道了！那些不能见光的秘密……陶居然感到一阵天旋地转，心中有什么东西轰然崩塌，脸上的血色也褪得干干净净。

“别激动啊！本子可以还你，我也不会往外说——”宋言恩话风一转：“不过嘛，你得帮我一个小忙！”

宋言恩躲在拐角，盯着校门，他听到程祎祎要去文具店买资料，一下课就拽着陶居然蹲守在这儿，生怕错过机会。他靠在墙上，难掩激动，冷不丁给了陶居然一肘。陶居然被搡到墙上，面无人色地抬头。

“我说你至于吗？我让你杀人放火了？帮忙送个礼物都不行？”

陶居然扯住他的胳膊：“你、你……我的本子……”

“过两天还你，我要你破本子干嘛？！”他继续盯着门口：“你放心，只要你帮我我绝对不会多嘴……其实我对你没什么恶意，以前那都是误会，现在误会解除了，没什么好计较的！”他对陶居然亮出一口大白牙，友善的笑容也充满强迫和威胁的意味，就像闻清背地里评价他：就是穿上警服也像小混混！

陶居然惶惶不安：“你要送她什么？为什么不自己送？”

我送的她能收吗！？宋言恩不爽地啧一声，拿出礼物，是一朵精心包装的水晶玫瑰花。

陶居然心乱如麻：“你为什么不自己送给她，太贵重的礼物她不会收的。”

宋言恩摸摸包装盒，满不在乎地说：“不贵啊，她要是问起来你就说随便买的五十一个！”

“那她要是问是谁送的呢？”

他有点羞恼：“不许说我！”又凶巴巴地补充道：“也不许说别的名字！”

“总之你的任务就是让她收下！至于其他的，不该说的别多嘴，不然我也会多嘴的！明白了吗？”

陶居然低头，宋言恩满意地转身，看到程祎祎就立刻把陶居然扯出来，礼物放他怀里：“注意点，别弄坏了！”

陶居然捧着礼物忐忑地立在程祎祎身前，她有点惊喜：“这是什么？送我的吗？”

“嗯，有人叫我转交给你的……”陶居然捏着包装纸，担心她不收也忧心她会收。

程祎祎接过礼物：“好漂亮的白玫瑰！谢谢啦，能不能告诉我是谁送的？知道我生日的人可不少！”

陶居然摇了摇头，用力攥着衣摆，脸白得像一张纸。

程祎祎愣了一下，又看了看玫瑰，底座上一行烫金的英文字，意思是愿你生命中的每一天都有玫瑰盛放。

“是我们班的同学吗？”

陶居然点点头，没法再开口了。

程祎祎笑一笑：“那拜托你替我道谢呀！不管谁送的，我很喜欢，我会一直珍藏的！谢谢！”

宋言恩贴在墙上，咧开嘴笑起来。

程祎祎走后，陶居然终于控制不住，当着宋言恩的面吐了。

“卧槽你差点弄我身上……“

与宋言恩的春风得意不同，陶居然心如火焚，生怕宋言恩将他的秘密公之于众——那时候该怎么办？我该怎么面对靖如风？我没法面对他了，再也不能见他了！他还愿意跟我做朋友吗？当然不了，他一定不会再理我了！

我怎么这么笨！为什么要写他的名字！本该是死死压在心底不可泄露的东西，怎么能让人发现？怎么会这样？我怎么能喜欢靖如风？大家会怎么议论靖如风？也会用异样的眼神看他吗？不可以，我不能这样害人！

陶居然蜷缩着，眼泪顺着脸颊浸湿床单。风吹开窗帘探了进来，月光皎白一片，深秋的夜里冷得人发抖。他下定决心：不能让人知道，哪怕付出可怕的代价。

他彻夜难眠，头重脚轻地起来，顶着一双红肿的眼睛到了学校——靖如风没有来。他怔怔地盯着空座位，一时也弄不清是不敢见他还是更加急迫地想见他……他很难过。他知道，要是见到靖如风，他的难过会少一点。

宋言恩趴在课桌上摆弄手机，桌面上什么也没有，不知道他把笔记本藏哪了。

陶居然麻木地坐在教室里，窗户上空荡荡，除了他就只有一小块亮光。他艰难地抬起眼皮仰望太阳，却被照得一阵刺痛，终于还是低下头去。教室冷冰冰的，各种声音刺耳又难听，他不想待在这里，随便哪都好，任何地方……他想家了，想妈妈和姥姥。

整整一天陶居然魂不守舍，下午大课间他没去吃饭，跟在宋言恩后头。没走几步，宋言恩猛地转身，倒把他吓了一跳，不停地打起嗝来。

宋言恩把他拉到隐蔽的角落，笑道：“正要找你呢！”他从宽大的外套里掏出笔记本：“你一天看我八百回就是为这个吧？”他自己是偷拿的，也防着别人再偷回去。

陶居然瞪大眼睛，伸手去抢——宋言恩岿然不动，手一举就是他跳起来也无法够到的高度。

“你、嗝……呃？”陶居然控制不住地打嗝。

“宋言恩哈哈大笑： “你也太搞笑了吧！别急，我正打算还你呢！”他掏出手机：“你加我微信，再把我推给程祎祎——如果她问是谁的号……你就说是你小号吧！”他有点不情不愿，但程祎祎不会加他也不可能跟陌生人聊天，想来想去也只有这个办法了。

“不、嗝——不行！”

宋言恩眼睛盯着他：“你说什么呢结巴！”

陶居然躲避着他的威吓，拒绝道：“不能骗人——嗝！我是不会帮你的呃！”

宋言恩哼笑一声，抓住他的衣襟往上一提：“我没听错吧？我是请你帮忙了还是求你帮忙了？我说什么你就做什么，一声都不要吭！把手机拿出来，不然我就让全校的人都知道你是个同性恋！你还嫌自己不够出名吗？”

他伸手掏陶居然口袋里的手机，陶居然趁机去够笔记本。

“你不是喜欢靖如风吗？我帮你啊！我给你拉个横幅怎么样？我帮你告白啊！你还暗恋人家是吧？恶不恶心！”

拉拉扯扯之间，陶居然攥住笔记本的一角，也顾不得手机了，死死往手里拽，跟着身体一歪，往墙上滑倒。宋言恩放弃手机去抢笔记本，被他的力道带着一块歪下去，连忙稳住身形，一脚踩在对方脚踝上。

陶居然痛叫一声，手一松，笔记本又回到宋言恩手里。宋言恩看他捂着脚倒在地上，连忙转身离开，还不忘放狠话：“你别装啊！明天中午带好手机我就把本子还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