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默少年 第22章 第二十二章

国庆节前一天靖如风没来上课，陶居然整天心不在焉。他没有他的联系方式，一旦他消失，他也无从寻觅。

晚上他照例去烧烤摊帮忙，却发现徐行也在。他穿梭在小桌子中间，身姿挺拔气质优雅，一手托着抹布一手背后，彬彬有礼地问何啸：“怎么样？”

何啸竖了个大拇指：“专业！”

徐行先看见陶居然，眯眼笑道：“前辈来了，请教请教你，有什么需要注意的地方？”

陶居然当然没什么经验可传授的，看他游刃有余便退到一旁帮忙穿花菜。他本来就不善于与人打交道，这样的活儿倒更自在。

何啸边烤串边跟他咬耳朵：“还真有模有样的，他是不是当过服务员啊？”

“也许徐老师是那种什么事情都能做好的人？”

“切~”何啸道：“上次他给徐阿姨做饭把锅烧糊了，还是我江湖救急的！”徐行的母亲也姓徐，常年卧病，徐行回到蒲城也是为了照顾她。

“他以前在美国读书，说不定要边打工边上学，所以攒下经验了！”何啸手上不停，觑一眼剩下的食材，乐呵呵地蹭了一下汗珠。

有徐行在客人明显增多了，竟然比平时早一个多小时就卖光了。还有一桌年轻女孩逮着徐行问个不停，好不容易摆脱了，何啸调侃着：“然然，你说是我的烧烤好吃，还是徐老师秀色可餐？”

陶居然笑起来：“那应该是各有千秋吧……”

徐行顺手拿起一串烤好的鸡翅咬上一口，点评道：“比不上它色香味俱全！”

“诶，这可是特地给然然留的！”

陶居然连连摆手：“没关系没关系我不饿。”

“那给你烤串面筋？奶奶做的！”何啸握着他的手腕教他如何辨别火候：“你看，变成焦黄色的时候就要翻面儿了……”

徐行静静地看着，初秋的夜晚高深暗淡，风里飘散着烟火气，金红色的炭火映照着他们年轻的面庞，一切都那么美好。

他笑叹一声，虽然青春不再，但能独享两只鸡翅也算乐事吧。

最后陶居然把面筋烤糊了，何啸眼疾手快地抢过来，又重新烤了一串。徐行就笑他烧烤的手艺顶好，教人的技术不够，何啸怒向手边生，抢走了鸡翅。

收拾得差不多了，陶居然拿着火腿肠在墙边找小狸花，可惜等了好久也不见猫影。何啸安慰他：“别担心，说不定是被领养了。”

陶居然勉强打起精神：“那最好了……”

何爸爸催陶居然早些回家休息，嘱咐道：“以后不能穿这么少了，晚上凉，你上完晚自习都九点多了，冻感冒了可不好！”

何啸还说：“这点凉算什么？白天还是热死人了，你看现在还好多人穿短袖呢！”他一贯怕热，可中秋一过何爸爸就把外套拿出来，说什么也要他套上。

“然然没你抗冻，你也赶紧穿上，火都熄了！”

“知道啦知道啦！”何啸自己套上衣服，又帮陶居然拉上外套拉链：“路上小心！”

陶居然独自回家，在小区楼下徘徊了一会儿才上楼。屋里还没熄灯，陶敬国和吴晓若前两天就带着陶星星从四川回来了，也不知道陶星星是水土不服还是吃不惯辣，在四川就一直上吐下泻，回来后已经发展到发烧了。吴晓若天天带着儿子去医院打针，家里的家务都是陶敬国在做。

他手劲大，袜子两个洞搓成一个洞，陶居然看他龇着牙把袜子倒进洗衣机，赶紧上前阻止：“爸，我来吧，袜子单独洗。”

陶敬国讪讪地把裹满泡沫的袜子丢回去，让开位置：“你来你来，我是不行的。”他看了看乱糟糟的厨房，叹了口气：“女人不在，家就不成样子了。”

陶居然低着头问：“星星还是没退烧吗？”

“是啊，都三天了，也没查出什么病来！唉，早知道就不去四川了！”

“别担心，小孩子是经常生病的。”

陶敬国点点头，想起什么似的：“你小时候就好带，很少生病，一点没让大人操心！”

陶居然动作顿了顿，点点头：“是啊。”其实他小时候也经常生病，都是妈妈和姥姥带他看病。有时候晚上不好打车，她们都是轮流抱着他去医院的。

陶居然想起陶敬国出去打工的第一年，那年秋天他得了肺炎，在医院住了一个多星期。有一天半夜醒来，姥姥伏在他病床上小声地哭，那时候他不懂，可如今想来，或许姥姥一开始就预料到后来那些事吧，有时候最坏的情况就是会发生。

陶居然沉默地搓洗衣物，陶敬国却像找到了一个满意的话题似的：“你小时候也不尿床，不哭不闹，不像星星，一出生就病歪歪，两个月的时候就生了场大病，我守了三天没睡才算把他的小命救下来。还有他三岁那年出水痘，也是高烧不断，住院半个月才好的，你吴阿姨因为这个事丢了工作。她性格要强，要不是为了照顾星星也不会当家庭主妇……”

“呲拉——”本来就破的袜子寿终就寝了。

“唉哟！”陶敬国拎起那截袜子，实在没有修补的余地了，只好扔到垃圾桶：“老伙计，走好。”

陶居然回过神来，冲干净手：“我那还有新的，我拿给您。”

“好好——”陶敬国的声音渐渐小了。陶居然走进房间，停在书桌前，望向楼下安静的小区，路灯照着一圃麦冬，有人叫它大禹草，长得像韭菜，它们的根茎是一味中药。这是他们刚搬进小区时祝慕贞告诉他的，她对这些植物如数家珍，就像老朋友一样。

陶居然把新袜子过水晾好，陶敬国已经累得睡着了，鼾声从门后透出来。看着厨房的狼藉，他叹口气，带上手套收拾了半个小时，零点才回房睡觉。

这晚梦境昏沉，梦里是什么、有谁，好像什么也分辨不出，只是醒来时枕头湿了，不得不拿出去晒。好在第二天是个大晴天，天上一丝云也没有，阳光充足得能驱散所有阴霾。

他一大早就去了何啸家，两人就着夏天腌的酸豇豆吃面，看何爸爸在小院里翻修一些旧物件。何爸爸还想传授他们这项手艺，他几乎什么都会做。不过何啸除了下厨对什么都不感兴趣，陶居然看见生锈的铁丝就犯憷。何爸爸就笑：“不想学也没关系，东西坏了都交给我，我给你们修！”

何啸夸张道：“那我这辈子还能用上新东西吗！？”

惠子阿姨从屋里走出来，给何爸爸端了杯金银花泡的茶，还摸了摸陶居然的头：“然然，要常来啊。”

她温柔的腔调让陶居然想起了祝慕贞：“我会常来的，您看起来好多了。”

惠子阿姨抿嘴一笑，何啸说：“上次医生说以后不用每周都去医院了，药量也减半了。”

何爸爸：“那药吃多了伤精神，能少吃最好。慢慢将养吧，以后的日子还长着呢！”

“那是，您可还要给我修一辈子坏东西，少不得妈妈端茶倒水啦！”

何爸爸笑呵呵地拧着铁丝，把一个断了腿的小板凳接好，惠子阿姨拿出一件毛线织的绿色座垫套在上边，小板凳一下子变得可爱起来。

何啸用力坐了坐，点评道：“挺稳的，爸你这手能变废为宝啊！”

陶居然看了半天，“把铁丝换成粗铜丝，再多绕几圈，看起来就像艺术品了。”

“这主意不错！”陶爸爸又拿钳子拆开铁丝，让何啸去找废旧铜丝。惠子阿姨也说：“那我在上面织几朵小花吧？”

陶爸爸拍拍她的手：“别累着。”

“不累，我陪你，一块儿晒太阳。”她瞥一眼陶居然，有些不好意思地别过头。

何奶奶的声音在屋里响起：“惠子别晒太久，一会儿太阳就大了！”

何啸把铜丝递给他爸，大着嗓门喊：“没事儿奶奶，你也出来晒晒吧！”

“我又不是被窝……晒什么？”话是这样说，何啸还是把她劝出来了，又从厨房搬出一大袋梅豆出来剥。

何奶奶动作慢，才伸手就被两个小的抢去，只好捧着茶杯小口地啜，絮絮叨叨地说：“嫩的都捡出来做成泡菜，然然就好这口！”

“奶奶放心，忘不了，今年我跟着您学，这可是咱们传家的手艺，不能断在我手里！”

何奶奶笑个不住：“一坛子泡菜还成手艺了？谁不会做？还传家呢！”

“话可不能这么说，您做的比别人的都好吃，这就是技术！等我把您这手艺发扬光大，传个几百年，那就成了艺术！然然你说是吧？”

陶居然点点头，由衷地说：“奶奶您做得最好吃了，真的！”

“好吃奶奶就多做点，让你们天天都能吃到……”

说说笑笑一袋子梅豆就剥完了，陶居然和何啸被何爸爸赶去做作业，一上午下来眼睛都花了。何啸咬着笔杆哀叹：“太难了，我还是当个出厨子吧，应当饿不死！”

陶居然任劳任怨地做着完形填空，正面看文章翻面看选项，幽幽道：“当厨子也要高考。”

何啸扼腕叹息，把英语卷子丢给他：“你看我的吧，翻得人抓狂了！真是，哪个脑残出的卷子！数学给我看一下！”

“在那边，我有好几道不会。”

“我空得更多！”何啸一一比对，把不同答案的题再算一遍，后边空着的大题就不用管了，总归是做不出来的。

清风从窗外来，桂花的香气隐隐约约，天气好得让人不忍辜负。何啸验算着式子，又卡在一步简化运算上，烦恼地瞅着稿纸……忽然，他在一众阿拉伯数字中间发现了三个方块字，是一个人名。

“然然，阿啸，吃饭了！”

“诶，来了——”陶居然率先收拾桌子，把卷子、稿纸都收好：“发什么呆呢？吃饭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