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没 第95章 这边喧嚣，那边寂寥

医院出来五点多钟，方案一个字没谈。

医生叮嘱，伤口尽量不要沾水，最好也不要吃劲。又问家里有没有拐要不要从医院买一副？

路菲想着，妈妈当年骨折的时候留下一副应该不用买，就说回家找找看，今天先凑合一下。

单脚蹦出急诊还想继续蹦，之前攥过她的那只手，又一次温柔制止了她：“这样跳到外面已经开线了。”然后不由分说将她打横抱起。

路菲觉得不好意思，虽然自己极其清瘦，但被精干躯体抱在身前，感觉像是立刻覆盖了全部。然而实际体感是对方体力相当富余。随着轻盈的步幅她体验到结实的支撑。原本有些顾忌周围目光，挣脱几下便乖乖不动了。惊讶于自己竟然享受此刻充满安全感的包裹。

车子再停下来，眼前是一座橘色灯光的小饭馆。

这家小饭馆她见过多次，只是从来没有光顾，因为隔壁就是想入酒吧。她曾经无数次有意无意经过这里，连同周边环境熟悉如同发肤。

见识了廖红的霸气，路菲不敢再有质疑。对方是有分寸的。这一次，他扶着她的胳膊小心翼翼坐在靠窗边一张沙发座的双人小桌旁。

“想吃什么？”廖红仅一个眼色，服务员将菜单拿过来，没在旁边留守放下便转身走开了。

“廖总，要不要先谈方案？”路菲受之有愧，一下午正事没说，除了吃吃喝喝，就去了趟医院。

“忘了我们的主题是围炉夜话？”

“是。可是……”

“马上有你提到的综艺节目的回放。”他指指墙上的电视。

“那好吧……”路菲又一次顺从。

廖红看菜单也让她看，路菲的目光下意识从窗户眺出去，偷偷瞄向隔壁的想入酒吧。貌似这个时间，不是酒吧营业的黄金时间。那边门前的情形，眼见着比这里冷落许多。

挑在这里吃饭，廖红是故意的。

小饭馆确实是想入酒吧的配套。华灯初上时这里承载了一部分客流。待到夜色阑珊，餐后不舍分手的男女，或许有兴致再去隔壁坐一坐。

故意让她看到，这里的喧嚣，那里的寂寥。人生不止一个选择。可与热烈相生相伴，亦可清净中独守空城。无论怎样选都不存在对与错。

“选好吗？“廖红打断了她。

“哦，吃鱼吧，我喜欢吃鱼。”

“什么鱼？怎么烹？”

“清蒸鲈鱼，原汁原味。”这是今天到现在为止，路菲唯一坚持了自己。好像不那么诚惶诚恐了。

鱼上桌的时候，电视也打开了，路菲的注意力自然转移到节目上。廖红并不打扰她默默把一块鱼肉的刺挑净放入她面前的碟子里。

起初她想也没想就吃，后来发现白吃好几块不好意思说：“哎呀，廖总，您怎么为我服务呢？”

说话的时候，廖红手里正擎着一块鱼，颤颤巍巍举在半空中，险些一个踉跄掉下来。路菲扑哧一声笑了，笑他笨拙也笑他可爱。

路菲不再看电视而是专注于吃饭。两个人都不说话耳朵猫着电视各自构想方案竟也达成一种默契。只有吃鱼这件事成为唯一交流。他们不厌其烦用夹鱼和吃鱼这两个动作反复考验自己在对方心里的地位。彼此有感觉的两个人都愿意不由自主配合对方。

这条鱼吃了好久好久。

中间他们偶尔耽搁一会儿，为一小块从筷子缝里漏下去的鱼肉，先是感到窘迫后又感到有趣，甚至连鱼有刺都忘得一干二净。仿佛那是一种幼滑细腻没有丝毫渣滓的肉质，咀嚼在口中的感觉就像对方给的吻。

刺破这一刻暧昧的是手机急促的铃声，两个人下意识地检查自己，最后确定声音来自路菲的手包。瞥见来凯的名字犹豫片刻还是接起来。

“老路，实在不好意思，我姐还是得麻烦你。我知道你有伤不方便，但实在没其他人可以委托了……”

“不是说好回来吗？”路菲尽量将语气调试到廖红听来就像她不舍得对方。

“你听我讲，院领导说外省有一个重要的合同，让我从此地直接赶赴现场，明早九点签署，仅此一个时段。谈了好久的一个项目，直接决定我们院今年的业绩，你说我敢不去吗？”

路菲心里鄙夷了一下，他领导就只有左安一个人。见她没有应答，来凯追加一句：“我在机场了。明天无论如何拜托，专家号已经挂好，信息全在我姐手机上。这边要过安检了哈……”

说着，竟然把电话挂了。

路菲侧过头去，耳朵扣住听筒一侧背向廖红，延续设计好的软绵绵的口吻，冲着无人接听的对面，空说了一句：“好吧，那你自己注意安全，到达之后给个信息，我等你回来。”

佯装淡定收好手机回来看了一眼廖红。对方注意力全在墙上的电视，适时避开这一小段尴尬。

路菲借口去洗手间，无奈之下向新嫂子求援，心情大好的高兰很痛快答应了：“放心吧，手术签字咱不行，问诊把脉绝对没问题。”路菲惊讶于自己再也不似以前那样在来凯各种自私面前因为没使劲为难自己而心中有愧。

回来时，廖红结过了帐。笑问：“要不要去隔壁酒吧坐坐？”

“抱歉，今天有伤，不能喝酒。”

廖红当然知道，于是接着又问：“送你回去吗？”

路菲忽然不想回去便主动提议：“我知道附近有一条河，如果晚上没有其他安排我可以陪您去那里看看，夜晚的景色非常迷人！”

廖红微笑点点头。

本来不远的距离走得漫长。路菲脚上的伤仿佛给了她一个借口类似于生病时放纵自己多吃几口饭。

起初并排慢慢走。后来不知什么时候廖红开始扶住她的左臂。可能觉着这样走路不得劲她反过来拽住他的胳膊。转换得了无痕迹。

因此，当他们停在路菲熟悉的一处栏杆前两个人之间几乎失去了刻意保持的距离。路菲背靠栏杆，廖红面朝河水，默契如一对情侣。

“你一定来过这里很多次。”

“算是吧，心里来过的次数，比实际来过的多。”

“喜欢这地方还是怀念什么人？”

“或许，都不是……”

路菲的确因为夏平爱上了夜晚的外金水河。他们的第一次和最后一次，都与这条河息息相关。

原来，他们都只是过客，只配在夜色降临时偶尔与之擦肩。后来，想入酒吧让这里拥有了记忆的地标，原以为可以沉浸其中两人却自此天远地隔。

她可以随时冲过去找他，像过去那样想见就见毫无阻拦如疾风闪电。可她把自己圈在了原地。爱或不爱都可随时，唯有犹豫只能放下。

不知此番流连意味着什么？无数次独自驻足寻不见答案，潜意识里也许希望另一个人帮她破译谜底。

他们沉默了好一阵子，不说话也没觉得冷场。

“今晚不回去了，好不好？”隔了好久，廖红转过身来与她同方向，想握她的手又控制住了。只是说出的这句话，让路菲错愕不已。

多年职场生涯，了解有些男人就是不含蓄的，而他们越是不含蓄，她的拒绝越具有杀伤力。

于是，本能地调换了频道。

“我们第一次见面。”

“这跟次数没关系。”

“那和什么有关系？”

“眼缘。”

“我又不是天姿国色。”

“可你有初恋的感觉。”

路菲猜想，对方一定听出了老公今晚不在身边的意思。但她聪明地避开这一层轻描淡写说：“脚疼得紧，今晚想回去好好休息。”

廖红追问：“此时此刻，怎么能好一些？”顺势又凑近了些。更有将脸和嘴压上来的意思。

路菲轻抚了一下发梢。故作镇定地问：“有烟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