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夕前三日,京城已有万人空巷的味道。外地人基本都回老家了,真正留在这座城市过年的人并不多。
辛迪意外约她见面。路菲略微犹豫便答应了。只是约的地方出人意料是北京近郊口碑不错的一家卡丁车馆。这是辛迪当年出事的项目,断了许多心气和财路,多少该心有余悸吧。
辛迪说到时候带儿子一起去,问她:“要不要带上女儿?”路菲拒绝说:“算了她年纪太小。”
话是这么说,到了那一天小早还是跟来了不过有李重这位舅舅陪着。
小早回国这段日子电视剧看得不少,屏幕上认识了坨坨哥哥并迅速发展成铁杆小迷妹,非要过来帮幼儿园的小伙伴们要签名照。
路菲对女儿温柔至极,但凡小早提出请求只要不是特别为难总会想办法满足。倒是李重站在舅舅的角度提前下警告:“到时候矜持点儿,你是咱们家的小公主,走到哪都得高高在上的。”
“你懂什么呀,小舅舅,幸福要靠自己争取。”一家人听了哈哈大笑不知道在幼儿园学了些什么。
那次事故,辛迪的心理阴影集中体现在对长发的忌惮。这次见她依旧只超脖颈一点发梢处烫成不规则微卷,多亏这张脸历久美艳被短发衬得愈加妩媚。
当年事情闹那么大是绕不开的。见面路菲就问:“怎么选了这地方?”
辛迪撂下发捎,幅度很小昂起头像是将往事拂在脑后:“我儿子喜欢在剧组经常玩这个,儿子眼里妈妈是无所不能的更不可能有什么禁忌。”
签名照不过是小孩子的一个说法,可能觉得比较有趣就这样讲了,其实见了面之后只是大大方方拉着坨坨的手说要跟他一起玩。坨坨害羞脸都红了,反而不像见过世面的小童星。搞得两位妈妈笑得前仰后合。
辛迪逗趣说:“搭戏的小美女不少,你家小早这么漂亮的没见过。性格开朗活泼跟你可不太像呢。别看只有三岁多开放程度不亚于十三四岁少女。”
路菲但笑不语。李重听不下去了跳着脚解围:“我家小早那是情商高懂礼貌。知道坨坨平时众星捧月惯了,怕他心理落差太大……”
路菲推了他一把:“带孩子那边玩,我们有话要说。”
小早率先接收妈妈的指令,已经拽着坨坨往卡丁车那边跑了。李重也快步追了上去。
“辛迪,恭喜你又当妈妈了。”
“说起来惭愧,这一次当妈妈不是我想要孩子而是想要孩子成全我自己……”
“冯院,不是有孩子吗?”
“有一个女儿,大学快毕业了。所以啊人家想要儿子。”
“这样不是挺好嘛。”
“我真觉得只有坨坨就挺好。”
路菲侧头端详她:“你这是典型的产后抑郁症。”
“没法不抑郁,为了生这孩子,子宫都摘了。”
路菲簇了簇眉,不知说什么安慰,只能握住她的手试图传递一些温度。
辛迪长舒一口气说:“为了要院长太太的身份,差点儿搭上一条命。”
“毕竟多一个孩子不是吗?”
“跟没有差不多。你知道老冯的家世不错。他姐姐打理家族生意,而他走了学术路线。继承家业总是缺一个男孩子。二婚身份嫁进来不容易,没准儿将来还得托这孩子的福。”
“如愿以偿了,还长吁短叹,不带凡尔赛的啊……”路菲刻意活跃气氛。
“人家觉得我配生不配养,生下来就抱走了。除了月子里让喂奶,奶没了也就见不着了。”
“为什么呀?你生过孩子也亲自带过孩子。再生养一个不是更有经验吗?”
“说白了,他们不想老冯再带出一个书呆子。所以现在啊,基本上就算送给他姐照着商界精英的模式培养,说要赢在起跑线呢。”
“想开点,孩子毕竟是你生的,到哪也是亲妈。冯院对你怎么样?重要是你俩过得好。”
“能不能结婚还是个问题。”
“没结婚,没理由抱走孩子呀!”
“不让他们抱走,我俩将来更没戏。如今嫁个老头子都不容易。”
“你呢,还给坨坨当经纪人吗?”
“坨坨上初中了,想让他好好学习。即便将来真有兴趣搞这行,也得科班出身不是吗?”
“这个想法有远见。你可以安心在学校里读书慢慢会好的。”
“老冯那人你不了解,文化人的自私本性怎么可能让别人嚼舌头。留学校是不可能了。”
“那接下来怎么打算?”
“这不又要和你做同事了,提前出来联络一下感情。”
路菲一时没回过味被辛迪理解为不置可否索性说得更明白些:“当年的事情希望你没往心里去,命运兜兜转转咱们还不是要到一起。你依然是主角,我还是永远的配角。”
“怎么没听人力资源说起?”
终于听到她问细节,辛迪玩着指甲假装玩世不恭说:“我进来的渠道跟你们不一样呗。你们是真金白银的学历,我是如假包换的后门。”
“这年头,凭关系进单位也不算见不得光吧知根知底不是更放心?”
“还是有点区别的。有些关系在明处,有些关系在暗处,各有各的好处,各有各的难处。”
“你在明处,我在暗处……”
“聪明!”辛迪打个响指,笑得露出了梨涡,“社里都知道我的情况索性也就明目张胆特殊对待了。不信你等着瞧,春节后的新人培训和野外团建,我呢全都不必亲临现场……”
路菲被她得意忘形逗乐了:“请问御用班底您在哪个部门高就啊。”
“当然是核心部门,广告部喽。”
“嗯,蛮适合你的。”
“说真的,以后我们打配合吧。你的文笔加我的口才珠联璧合。”
“期待!”
识时务者为俊杰,辛迪在这方面绝对身体力行。她知道自己要什么,当然也知道别人想要什么。“有夏总的消息吗?”路菲摇头表示回答。
“那个叫春雨的小姑娘,我不知道她们长得有多像,但她和栾洋的心思却是惊人一致。”
“什么意思?”
辛迪瞄了一眼路菲。“听说她是**之后为数不多见过夏总的人之一,一眼万年的迷上了呢。多亏她记不得以前的事了,往前看未知的情路,总好过回头看伤心的往事。”
“她不是又有新男友吗?”
“你说那个外国帅哥啊?男的一厢情愿呗……”
不知为什么,听到这个消息,路菲反而有点高兴。
她不相信,栾洋多年未果的情事,仅和她长相酷似的女孩会有不一样的结局。但是有一点越来越清晰,那个失联三年的男人,不仅好好地活着,而且没有失去爱的魔力。
在deerfly见到英国帅哥,路菲真以为他就是春雨的新男友。春雨没有揭穿那个谎言因为她站在同情者的姿态看着另一个得不到夏平的女人。
自从她被送到英国接受“情景治疗”,夏平时常陪伴左右。他对这个无辜的女孩深感内疚,希望借助最好的治疗,让她彻底地忘记痛苦。
起初她在酒吧里,帮忙打理些生意,一方面为了转移注意力,一方面也是
假扮栾洋之后,春雨被送到英国接受“情景治疗”,他们帮她还原男友曾经的承诺将deerfly二层做了不小的改造,完全按照她描述的样子。那一年,春雨的房间里堆满了酒瓶,独自豪饮经常延续至下一个夜晚。
医生的辅导主要在心理层面。生理上的戒断全靠亲人朋友陪伴。最后只有夏平能制服她。他将自己灌得烂醉,醉到伤心欲绝流泪不止。男人的脆弱让人痛心,春雨终于停止自己的悲伤。
听他讲述与另一个女人生离死别,直到放下酒杯轻抚摸他的后背,反观自己的颓废早已回想不起缘由一心只想拯救眼前的男人。这个男人告诉她:“只要你不酗酒我答应你从此不再喝酒。”
正确的事情不会一直正确。放在不同的情景下随着心境的转变也有可能变成一个错误的决定。春雨戒断了酒瘾却无可救药地爱上这个男人。
这些年,夏平以为自己藏得很好不想再被感情牵绊,deerfly待不下去了夏小叶就是这个时候接手酒吧的。
那日,邀请路菲酒吧做客,夏平就在店里。事前他严肃警告夏小叶:“不许告诉她我在这里!”因此,夏小叶绝不会吐露半个字。
晚上,夏平食言了。
他躲在房间里,偷偷喝了一整宿,这是不能让春雨知道的。更不能让隔壁的路菲知道。
他和路菲的房间仅一墙之隔。这个危险的安排,他酝酿了很久,同时也推翻了多次,最后还是夏小叶说:“想住就住吧,我陪着你……”
那晚,三个女孩喝到尽兴,时而专注于音乐,时而放纵于杯盏。他最关心的人甚少露出笑颜。见路菲把玩那枚戒指,他胸口忽的一疼,心疼得差点冲出来把天真温软的她揽在怀里。可是,近在咫尺又仿佛远在天际。
夏平坐在大堂转角的楼梯上,独自举一瓶烈性最盛的洋酒,伴着酒精的灼烧咽下喉咙的咸腥。
第二天,路菲将小早的头发临下车交给夏小叶,恳求她寻找机会验明身世时夏平的车子就跟在她们的后面,不敢多靠近一寸。
夏小叶带她们去附近的西餐厅补过生日,邻桌小男孩儿单膝跪地向美丽的小早献上玫瑰花的时候,他就坐最远的一桌,视线躲在超大墨镜背后。
他想把这一切牢牢收进眼眶,安放在心底最柔软的地方,为日后不知深浅的岁月尽可能存下快乐的资本。
快了,一切快结束吧……
八年潜伏期,这个可怕的预言让他深夜里一次次不寒而栗。躲过了**,也能躲过另一劫吗?
最初的日子那样难熬,可他不想亲手结束。人生总要赌一把的。哪怕赌输了也并非完全无事可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