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没 第5章 路见不平

白换礼英语一般，泰语一窍不通。若想完成效果图式解说，离开辛迪的翻译几乎寸步难行。

辛迪负责的组和夏小叶负责的组，因为这层不得已的任务关系，自然而然地融合到一起。

辛迪平时说话，慵懒随意不积极的状态。天生美人坯子决定了，压根儿不必主动逢迎，自有前赴后继的护花使者。

可是她说起英语来，稍微有点儿不一样。腔调拿捏，极具表演张力。重点是表情，总有一种莫名邪魅的洋派作风。

不知道当年在酒店，是不是直接跟着老外学的英语。各种耸肩摊手挑眉的小动作，给她妩媚性感的面部表情，增添了俏皮可爱的韵味。

大师兄尤其善解人意。

以往他为了显摆，文思泉涌，字字珠玑，常拽艰涩生僻的词汇，使用复杂程度极高的套嵌式表达。总之，为了反衬听者文化素养的鄙陋而不遗余力。

这次一反常态。不知道是不是体恤辛迪的辛苦，不想看她与外国友人沟通面露难色，哪怕是偶尔的一点点尴尬。他收敛了肆意泛滥的表现欲，自觉使用朴实直白的语言，以及主谓宾结构完整规范的句式。

男女之间的默契有两种，一种是身体语言的默契，另一种是职场语言的默契。工作中打过漂亮交手战的，总是会多出几分旁观者不易觉察，当事者格外领情的亲近与友善。

成年人的暗通款曲，夏小叶恐怕看不懂。但是这一切微妙，瞒不过路菲的眼睛。

起初并没觉得，辛迪多一个崇拜者有何不妥。但是活动结束，返回公司的途中，辛迪略显兴奋地告诉路菲，白换礼答应给她一个出演广告女主的机会。

路菲懵圈了。

辛迪的已婚身份不假。纵使老板再喜欢，也达不到看管人身自由的程度。可是三角关系被挖角，比婚内出轨更要命。

婚内关系，除了感情以外，还可以靠其他东西支撑。婚外关系妥不妥，纯粹要看感情的坚硬程度。

刚躲过女副总的情感漩涡，难道又要卷入大老板私生活的谜之湍流？路菲不相信这么寸。

首先她就不认为，以辛迪不乏追求者的炙手可热，能看上大师兄这样的外形条件和财务状况。

其次尚佳老板，也是公关界屈指可数的青年才俊。除了白手起家的资金，依靠老婆娘家，这一点稍微拿不出手。论运营能力和创意发散，绝对业界翘楚。

在强势老婆眼皮子底下，偷一口腥，风险指数不是一般人能想象的。

好在辛迪无所谓，从没把老板偏爱插着鸡毛当令箭。比那些不知天高地厚，主动倒贴的小女孩，稳妥多了。

若因自己无心编排，把“合格的女伴”从老板身边抢走，路菲的职业生涯必然面临新的危机。

商务宴请，白换礼的表现惊艳。为了给他提供更大舞台，配合正舟集团的主营业务，搞一个“服装文化论坛”的想法渐渐成形。

路菲提议，从各行业找一位精英女性代表，作为论坛的主体嘉宾。事先围绕她们的职场业绩和着装理念，拍摄时长一个小时的背景纪录片。

这个部分，必须用到大师兄的资源。路菲犹豫，要不要跟辛迪说一声？

故意绕开吧，以人家两个人的交情，早晚都得知道。知道了，她俩也就掰生了。

思来想去，最好的办法是坦诚。

既要告诉她这件事，又要让她明白，有些关系只能短择。大师兄的才子佳人故事在学校里高频上演，多少小师妹曾泪洒校园，都是惨痛的教训。

最怕认真的遇上不认真的。

辛迪也很坦诚。她说自己就想拍广告，老板对她再好，也只是无所事事地搁在身边，风不着，雨不着。有时候看见路菲她们拎着公文夹，穿着板正的职业装，踩着八厘米细高跟，奔赴活动现场，很羡慕这种忙碌洒脱的样子。

辛迪比路菲大三岁，万事不操心保养得出水芙蓉。锁在办公室端茶倒水，伺候老板一个人。老板倒是很受用，就怕时间长了，辛迪的心要发霉了。

辛迪说了那么多，最后一句很关键：“你放心，我是结婚的人，儿子都五岁了，难道不懂分寸？”

路菲不相信，婚姻能给女人带来本质变化。但是她本能觉得，孩子可以让女人心智成熟。

好吧，就这样愉快地决定了。

背景纪录片的拍摄，辛迪广告女主计划，双轨并行。日后老板要问起来，就说帮忙拍片的时候，被广告导演相中，现场临时抓差的。

那段时间，夏平以监督进度为由，隔三岔五跑来探班。时常提醒路菲，注意辛迪和大师兄的距离尺度。

奇奇怪怪的眼神，欲言又止的表情，怎逃得过辛迪一双慧眼？

辛迪半开玩笑，给他俩搞了个组合，名字中各取一字，叫“路见不平”。

真别说，辛迪的小机智，小聪慧，若早些被老板发现，不是忙着金屋藏娇，而是给资源给机会地培养，肯定能成为他的得力助手。

偏偏男人打拼事业的时候，只肯把漂亮女人，当作华而不实的战利品，犒赏自己辛劳奔波的慰问品。

女人有互相保守秘密的义务。特别是两个为友谊陶醉的女人。更因为她们都是各自婚姻中暂时迷路的女人。

话说隔山相望的Laurence，也在紧锣密鼓地筹备着对抗路菲的B计划。

不出所料，他走明星代言路线。正舟集团的硬核是裤装设计，眼下正由商务向休闲转型，当红流量明星站台，消费前景确实可观。

论公众效应，大众消费品牌多年实践下来，至少这是万无一失的推广策略。而且明星代言的费用，与论坛的预算金额相差无几。

论口碑效应，文化论坛的形式更新颖。由此产生的前铺宣传和后期推广，给记者提供足料的新闻素材，借着行业媒体参与向社会各界渗透。

一定要分胜负的话。相比之下，论坛的未知世界和增值空间，不是明星代言所能企及的。

两个方案同时拍在老板桌上。单从资料信息图表分析的厚度，路菲已经胜出一大截。

或许，她毫无争议地输了，比较容易决断，直接砍掉即可。反而是她可能赢，倒不好决断了。

Andy知道，Laurence和女副总Maggie的关系不一般。但领导层是利益共同体，相互遮掩，即使如皇帝的新衣，也是一定要做给外人看的。更何况，Maggie是老板娘的亲闺蜜。

全公司征求意见，Lawrence眼见要输。Andy愈发举棋不定。即使否决这个方案，也不能亲口吐出事实，而要想方设法假他人之手。

最终倒霉的，无非是路菲。

夏平毕竟在圈子混迹多年，看得懂公平之外的利益之争。必要的牺牲，都是为了，舍车，保帅。

他当机立断，向集团打报告，谏言两个方案推动活动均有助益，任选其中之一，作为主推项目。另外一个，同期上马，费用由北京分公司承担。

不能更会做人了，一举盘活了两边。创意可以有，传统不能丢。再怎么推广，广告也是要打的。与其误打误杀，不如一手托两家。

路菲不无担忧：“万一集团那边选了论坛作主推，找总部其他人跟我对接，接下来怎么办？”

夏平听罢，露出胸有成竹的笑容，异常自信地摸了摸她的头：“你以为谁都愿意自找麻烦啊？”

因夏平出手相救，电视台录片的日子风和日丽。得到老板默许，辛迪很快融入了华丽的氛围。

既然是带她入圈的人，白换礼自然能找最好的导演让她绽放自信，本来在表演方面颇有悟性的辛迪，几个回合下来，已经欲罢不能。

两周以后，当夏小叶开始规律地出现在电视台，辛迪已经准备接拍她的第二支广告了。

第一支洗面奶广告，接的是国产品牌，因其家喻户晓，没必要请明星本尊，无谓抬高成本。于是，辛迪这张酷似许晴的俏脸发挥了优势。

尽管比明星的巴掌脸稍微大一点。但是当绵密的洁面泡沫，充盈着甜蜜的酒窝，恰到好处的饱满，反而为胶原蛋白，刷足了存在感。

很顺利的，第二支进口洗发水广告找上门来了。他们认为，她的空气感十足的大波浪卷发，能够极好地诠释这款洗发水标榜的蓬松效果。

凑巧夏小叶学校，要求周末积累作文素材，提交一份社会实践报告。暂时没有比电视台更合适的地方。夏平出差前，给她安排进来，委托路菲照应。

隔空相思的好处，容易展开想象的翅膀。一旦走到跟前，对方是坚冰抑或暖流，如人饮水，冷暖自知。

夏小叶再迟钝，大概也能看得出来，白换礼对辛迪鞍前马后的殷勤。心里憋了一口气。

不能说她完全没眼色。她很清楚，无论遇到什么事，朝着路菲发脾气，对方是不敢轻易反弹的。

可能天下所有的女儿，对妈妈以外惦记爸爸的女人，都有着天生的敏感和敌意。

但凡白换礼那碰壁，夏小叶掉过头来，对路菲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的。秒变问题少女！

路菲了解小女生心思，不想惹她不高兴，便在后台暗箱操作，把她从摄制组，转到了道具组。

想着，最多再有两周，等纪录片拍摄完毕，到时候，夏小叶何去何从，就看她自己的意愿了。

命运的安排，向来别出心裁。

辛迪是资深的“外貌协会”。早在夏小叶跟摄制组晃来晃去的时候，辛迪就曾悄悄跟路菲议论说：“她爸帅成那样，闺女咋这么残？”

“我小时候也没长开，谁都像你天生丽质？甭瞎操心了哈……”路菲设身处地帮夏小叶解围。

“拉倒吧……又不是没见过你小时候照片，顶多和现在不一样罢了……”

辛迪这话不假。

新员工联谊会上，有一个游戏环节，让大家把小时候照片拿来，洗牌一样打乱顺序，往桌面上随意一撒。被猜中的必须表演脱口秀，主要是给他们找个机会自我介绍。

路菲拿三岁照片混迹其中。结实的婴儿肥好似小肉团，那也盖不住秀美杏核眼，挺翘的鼻头，花瓣状的樱桃小嘴。加上一头浓密卷发，憨态可掬的模样，都说像极了秀兰邓波儿。

游戏进行到最后，仅剩下路菲这张照片没被认领。从此，路菲小时候是美妞，长大了是美人的事实，在公司传为美谈。经常被大家调侃：“不用开口说话，刷脸就能自我介绍。”

有一天，夏小叶快走到跟前了，辛迪照样旁若无人，跟几个窈窕时尚的女孩子，热火朝天地讨论此类话题。路菲当时也在场。空气凝固了！

眼前这两个女人，都是可以叫姐姐的年纪，但在她夏小叶眼里，顿时变成了惹人嫌的老阿姨。

一个和自己抢白换礼，另一个和自己抢老爸，换了谁也无法继续保持沉默。她怨怼地瞪了她们一眼，扭身忿忿地走开了。

之后，出了那一桩骇人听闻的事故，很难不让人联系到，这个15岁的愤世嫉俗的小姑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