洗了澡换上睡衣,迷你冰柜取出一小瓶威士忌,三口两口解决掉。这是房间能找到酒精度数最高的饮品了。酒吧没喝透,此时一个人不管那么多。
路菲鼓足勇气,拨通夏平的电话。铃声是接通一个缥缈线路,继而转换另一套线路的遥远陌生。
举着听筒,好一顿沉默。不需要开口,就知道是彼此。不需要说话,也知道对方想问什么。这种电话,好像只要拨通,已经完成了一部分使命。
“你在哪儿?”毕竟电话是路菲主动打过来的。
“英国,小叶子学校。抱歉走的时候匆忙没来得及告诉你。”声音听上去明朗,似乎旁边还有其他人。
“平,我想你!”接她的电话已是惊喜,路菲不敢奢求什么。
“小菲……”对方欲言又止。
“什么时候回来?”路菲及时打断他,生怕听到蓄意掰生的话。想把离婚打算告诉他,又觉不是这通电话的本意。
“还有一段时间吧,跟公司请了长假。”
“我等你,有重要的事情告诉你。”其实并不确定,她想说的这件事在夏平心里的分量还有没有那么重。
路菲有一个强烈冲动。她不愿意给来凯生孩子,她想给夏平生一个孩子。
不足五分钟国际长途,两个人语气时断时续,听不出接受或是拒绝。路菲始终压着节奏,没给他说狠话的机会。那边确在与人交涉只得匆匆挂断。
回到北京,照例每日住南城小别墅。中间没有再和夏平通话,想着再接到信息应该就是他回来的消息。
有天晚上,她给自己泡了一杯英式红茶,蜷缩在沙发上看电视,朱莉的电话打进来。选择这个时间,显然有些话不方便在办公室说。
朱莉宣布了一个决定,听上去是好事。说这件事公司高层酝酿很久了,直至史密斯空降秋冬新品发布会,大老板脑海中的轮廓真实成型。
“实施期限半年,你可以常驻纽约,公司负责衣食住行,生活细节不必担心。”
“不常驻可以吗?”路菲琢磨着国内这边还有要紧的事没处理完。
“别担心,中间回来一次,或者,每个月回来一次,都是你自己决定。”
什么事情,自己决定更麻烦。两套方案背后至少增加一次往返费用。作为项目实施者不得不考虑成本因素,否则这笔账早晚给你记着。
关键意思听明白了,项目不能不做,她也不能不去。此次赴纽约现场办公人选,据说是史密斯先生的钦点。
“我一个人吗?”
“原则上,前期筹备就你一个人。但是半年当中你要创造两次大老板在美国的机会,一次项目开工,一次新店剪彩。其余往来随机安排。”
“朱莉姐,什么时候启程?”
“最晚7月份,这样能赶在年底前回来述职。跟你说,这个项目可是北京分公司今年最大的业绩指标。”
路菲当然知道分量。她和张副总的“雄竞”仅一年期限。明年谁当一把手,胜负在此一举。
稍作思考,路菲约了来凯明天谈谈,希望看在自愿净身出户的份上,痛快放她一条生路。
没想到离婚的最大阻力就是他。
第二天下班,难得回了一趟家。来凯听完扭头冲进卧室,拿出一包东西扔路菲面前,当时她没看明白。
“什么东西?”面前一瓶白色药片,已被撕掉了瓶身上的说明书。
“男士安全措施!”来凯不卖关子直接揭晓,“春节从美国回来,你说想要个孩子……那时候我状态不好,又不愿扫你的兴,只好自己想办法喽……”
有一点可疑的地方。来凯也不是替路菲着想的人啊?结婚到现在,所有安全措施都由她准备,要不要孩子随遇而安。
这一晚,他们自觉分房而睡。第二天不等来凯起床,路菲一个人去公司了。
接近中午,来凯约她一起午饭,订好隔壁香格里拉包间,叫她直接过来就行。早晚都要面对,放下电话不到十分钟,路菲出现在来凯的面前。
“老路,我们不闹了,好不好?老夫老妻的,离婚让人笑话。”来凯给她倒了一杯绿茶。
“这样过下去,还有意思吗?很多事情我实在不想说。”
“你不说我也知道。”具体的他不挑明,“现在讨论这些没意义。”
“你可以有更好的选择。”路菲逼近一步。
“至少现在,不觉得我的婚姻,需要第二次选择。”
“那么,别的女人呢?”路菲想让来凯主动承认。
“我们都是成年人。”来凯无奈扶下额头,“多年保持对彼此的兴趣,已经很不容易了。你去打听打听,哪一对夫妻结婚五年以上成天如胶似漆的?”
“我们,结婚三年。”
“认识六年了。”说起这个让人惭愧。谈恋爱的时候,过着和结婚一样的日子,现在看来,早尝试,早厌烦。
“不懂你的逻辑!”
“这是人性!”见她半天不吭声,来凯猛然提起旧事,“雪天那晚,你不是一个人吧?”路菲措手不及。
不等回答,他紧接着又说:“我们都有值得推敲的地方,何必为了一块砖,推倒一面墙呢?”言下之意,对于他在外面干了什么,也是不提不问就好。
揣着这层隔膜,他还是打算过下去,离婚难度初步领教。路菲端茶饮尽,决绝说:“到底想怎么样?”
“你知道的,我们单位有个不成文规定,离过婚不在提拔范围。”说完,抬头扫了一眼面色,又给她斟了一杯茶。
沉吟半晌,路菲懒懒地说:“算了,先谈谈别的事吧……”短时讨论不出结果,她也累了,甩出后续安排宣布休战,暗想分开半年自见分晓。
“好啊,机会难得,我全力支持你!”来凯听完马上积极表态,这在以往也是少见的光景。原来甭管自己在不在家,他都希望路菲守在家里哪都别去。
“等我回来,离婚的事一定要个结论。”路菲不得已做出让步,也是觉得拿下纽约项目明年扶正有望。如果这半年来凯工作没有明显起色,不肯老婆风头压他一头,知难而退也未可知。
“咱爸去吗?”来凯自动避重就轻。
“提过,我爸不同意。”
“自由自在惯了嘛,怎么可能大老远跑去带外孙?”说到此处,来凯自信地往椅背上一靠,倒是蛮了解老爷子的脾气,“交给我吧,周末帮他打扫一下房间,带他出去吃顿好的,半年很快……”
想说不用了,可不用他用谁?老爸再硬朗,稍不留神也是容易出状况的年纪,来凯主动请缨只好不置可否。
路菲感觉站在“米字路口”,岔路太多无从选择,没有做与不做的纠结,只有什么阶段干什么的优先级。
与其留在国内心烦气躁,不如早点刷满工作期限。夏平杳无音讯的样子,接下来行程怕是没机会向他汇报了。于是,她在南城小别墅留了一封信,写下纽约地址就此不告而别。
路菲出发时间,比规定的最后期限,提前了半个多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