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嘴够严的,这么大事情,还是从妹夫那儿听说,不信任我啊?”李重开着公司的车过来接她。
一天轮休,两天周末,路菲回来上班了。李重的质问,她不接招。他们之间这样说话习惯了。
“他现在怎么样?”
“周末出院,需要我去接吗?”
“可以,接一下吧,说我最近很忙。”
“你行不行啊……”
“这件事,没跟Zoe说吧?”
“要说自己说,轮不到我说。公司规矩我知道,甭说女朋友了,换作老婆也不必事事报备。”
“接下来做好思想准备。”
“妈呀,还有更劲爆的?你吓死我们算了。妹夫那么傲都怂了,吓得急吼吼出院。”
“哥,帮他安排一下吧。下周总部述职,不少东西准备。”这一声“哥”,喊得李重发颤。
“你要干嘛?做什么思想准备?趁早透个底哈,到时候说了不该说的,再给你惹麻烦。”
“时间过得快吗?”路菲忽然伤感文艺。
“这个嘛,说快也快,春节到现在没多久似的。公司搞了两次活动,忙前忙后一眨眼过完了。你三天闭不出户,我倒觉得时间有点长。”
小表哥说话永远舒坦。幸好有这样一个人,可远可近,可亲可疏。允许你走,也盼你回来。
“弹性太大了,万般不由人……”路菲感慨得到失去皆在一瞬间。
“净说些听不懂的。反正,公司的事听你的,家里的事也听你的。吩咐我干啥,照办就是了。”
“你和Zoe怎么样?”
“她呀,黏的受不了,巴不得多派出车任务,我想自个儿出去逛逛。”
“这个不难办。但是,别和她离得太远。”李重完全被绕糊涂了。
说话间,车子开到公司楼下。
复工第一天,路菲亲自上阵,撰写“纽约百货业监理史密斯亲临正舟集团秋冬新品发布会”的现场花絮。随后交由公关公司,分发配合活动的主要媒体。规定,一周见报,一天见网。
雷霆操作的直接后果,撤销了张副总团队递给公关公司的另一脚本。看都不用看,Zoe牵头企划的采购商阵容,肯定是大吹特吹的对象。
“路总,什么意思啊?您几天没露面,完全无视我们劳动成果!”Zoe气哼哼冲进来。
“交给公关公司的脚本,按规定提前交我审核了吗?
“张总负责的项目,为什么要您过目?”
“此言差矣!项目是公司的,分工不同而已。”
“所以,我们负责新闻通稿啊!”
“新品发布面向全球市场,目标秋冬米兰国际时装周,国内采购商不过是陪跑。”
“重点不同,那就应该两稿并发。撤一个,换一个,未免厚此薄彼了吧?”
“年内打通海外市场,阶段重点非常明确。一个时期,两个目标,不觉得摊薄力量相互削弱吗?”
“行,厉害,集团总结大会见!”说完拽拽地走了。
路菲预感不错。小表哥提前打过招呼,只得一旁默默注视。想着,流掉孩子的女人,心里一定在流血吧。
事情过去两周,她没有主动给夏平电话,也没接到他打来的电话。这么久没联系,她想他一定生气了,就事论事只能火上浇油。
每天下班,路菲躲进南城小别墅。无事发呆,有事处置,日子过得流水线一样平淡。来凯晓得前段日子脾气不好,没脸要求路菲回家,也不敢问她去了哪里。任由一个人独处。
周三一早,终于接到了来凯信息,告知她周五出院,并且意外地提议:“周日陪你一起去郑州吧。”
早干嘛了?路菲心想。“不好意思,恐怕照顾不周。而且,不止我一个人……”态度极其不耐烦,对方立即知难而退。
离婚的想法格外清晰。手中有底牌什么东西都想要。不留神弄丢一张,剩下什么都不想要了,彻底破罐破摔的意思。
临行前,她找了一家律所,简单咨询一下。没感情,没孩子,没存款,典型的“三无婚姻”。唯一资产是来凯单位分给技术骨干的福利房,事实上产权尚未买断。这种情况离婚特别简单。
夜晚郑州,有一种别样的风情。前两次印象一辈子都忘不了。再次踏上这座城市恍如隔世。
北京来的几个年轻人好没出息,放下行李立刻心照不宣,钻进一家正宗羊肉烩面馆吃到满嘴流油。
第二天开会,大晚上不休息,又喊着去泡吧,号称除了北京三里屯,没见识过其他地方酒吧长啥样。
“想入酒吧”路菲推荐的,多少有故地重游的私念。曾在这里极其偶然撞见夏平,当时只记下这间酒吧的名字。
之前未注意,大堂有一处泰坦尼克专区,随口问了送酒单的服务员,小姑娘笑说:“您问着了,这是我家的招牌!”不知道哪里觉得怪怪的。
Zoe太能折腾了。仗着喜欢的人在场,借着几盏酒劲,不管真醉,还是装疯,整个变成“人形挂件”,吊在李重的身上,推都推不开。
路菲故意看不见,尤其不想迎合小表哥的目光。至少现在,不想让这层关系成为公开的秘密。
辛迪拉路菲,坐在离他们稍远的位置。Zoe几度伺机闹酒被李重拦下。还差一周出小月子,两个知情人拦着不让她喝酒,还生怕外人看出端倪。
多亏老爸电话进来,她忙借口溜出去。前日跟着老年团游三峡,路菲给他规定了硬性指标,每天至少两通电话,汇报当天饮食及健康状况。
难得出来透口气,收了线并不着急回屋。不得不合群,此时最想独处。欣赏宜人夜色,胜过声色犬马。
五月微凉。尤其小产这几个星期,身上一直寒浸浸的。走到房间外面,路菲裹了厚厚的披肩。小风一吹,把自己围得紧紧的。身量异常纤弱,躲在浓重夜色里,缩成不起眼的一小点。
与那天晚上一样,忽然一个包间的门哗的冲开了。男男女女一大帮,簇拥着从里面走出来。
女孩子个个精致。妆画得很浓,高矮胖瘦相仿,看上去长得差不多。吸引路菲多看两眼因她们穿得极少,黑色薄纱裹身短裙,妖娆曲线若隐若现。瑟瑟晚风撩拨下,没有一个不扛冻。
面前飘过时,一眼扫过去,仍然不自觉地在一个女孩子脸上,顿住了目光,不是格外漂亮,而是她瞟见了,一弯魅惑的睫毛。
“等一下!”路菲没有意识到,急切高亢的声线是从自己嗓子眼里发出来的。
前面的女孩,全都停下了脚步。半侧身回头望,不知道是谁在喊,也不知道喊的是谁。
“你是,洋洋吗?”循着路菲的疑问,“魅惑睫毛”完全转过身,冲向大厅透射出的光袒露面前,已经再清晰不过,看上去比一年前更加清瘦。
“暖暖,找你的。”有个姑娘嘟囔一句,众人留下她一个人。另一个姑娘边走边回头:“车里等你,快点哈。”
洋洋往回走了几步。距离路菲还有点远,停下脚步不再继续靠近,疏离发问:“你是谁?找我干嘛?”
“还记得我吗?”路菲有些激动,“去年7月,也在这个酒吧,你和夏平……”一时间不知道怎么把混乱的信息链接成对方能听明白的内容。
洋洋蹙了蹙眉头。路菲迫不及待接着问:“暖暖?你不是叫洋洋?”
“她们都这样叫,暖洋洋呗。”路菲反应过来,这是“栾洋”的谐音。
“哦,想起你了……可我不认识你……你和夏平,应该也不认识吧?”洋洋反问,路菲都懵了。
那天在包间门外,一把被夏平薅住,她的紧张和慌乱,一定被这个女孩儿尽收眼底。当时没戳穿,可能因为,没必要戳穿。
路菲尴尬笑笑,重回自己节奏:“见过夏平吗?最近……”
“我们一直没再见。”没再见?从没有分别,还是,再没有见过?
好像看穿她的疑惑,洋洋玩世不恭说:“我跟他,还有再见的必要吗?”
“孩子半岁了吧?”路菲换了方向。
“嗯,差不多。所以,养活两个人,得出来工作啊。”说到孩子,洋洋的脸色柔和了许多。
“可以冒昧地问个问题吗?那天你说会给他一个答案。后来解释清楚了吗?孩子是……”
“这个问题,我好像没必要回答你。”驳回理直气壮。
冷场10秒钟。眼前的洋洋比以前还让路菲妒忌。可能没了夏平,但是她有孩子。现在的自己什么都没有了。
“我得走了,他们在等我。”洋洋说着就要离开。两个并不熟悉的女人,因为同一个男人产生短暂交集。此时此刻,相互客套的必要都没有。
“可以再联系你吗?”路菲最后争取。
“我没有电话。”
“怎么可能?”
“老板不允许私下联系客人,都是这里统一牵线,有缘再碰吧……”说罢一溜小跑找同伴去了。很快,单薄的背影消失在清冷的夜色中。
“没说,真的什么都没说……”临跑到车子跟前,洋洋匆忙接了一通电话。挂断之后电话那头的指了指中型包厢,吩咐服务员给其中一桌送酒。
外面耽搁太久,回到包间完全换了一个人,她放开前面的禁忌,胡乱抓过桌上的一杯酒,仰脖一饮而尽,辛迪面不改色说:“还好,老板送了一杯无酒精鸡尾酒。”
坐了不一会儿,推说准备明天述职报告,让他们继续尽兴,路菲提前回酒店了。临走,留了一张前台名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