解雨声想起曾在明日山洞中许诺,若是吴常平安无事,便要捐万金修庙宇,诵经书供神像。她在心里盘算一番,认为这是个邀请徐文前来的好点子。
徐文这人,其实也不全如外界传言般不堪,他身为医者惯是见死不救不假,但他不救的从来都是富豪权贵,膏粱子弟。若是平头百姓相求,他不仅尽心尽力,而且分文不取。只可惜谣言在外,他也从不争辩,才导致大家对他有所误解。久而久之,没钱的不来,有钱的来了也请不动,这传言就算是被坐实了。
旁人不知徐文对穷苦百姓有怜悯之心,解雨声还不知道吗?她预备捐修完工以后,挑一座大一些的佛堂,内设一医室,请上七八位医者,开展一个为期七天的免费看病活动,专治穷人,不收富绅。如此,还怕徐文不来吗?到时候只要在他面前演一场戏,让他知道四足钩虫的用法,一切便水到渠成了。
解雨声心想,毒药都提前制出了,再让墓尘提前知道真相,那她回到现实世界的日子不也就跟着提前了吗!
这还等什么?说干就干!解雨声特地打听到了龙门镇外十里处,有座善缘寺,从不收香火钱,寺内僧人简食苦修,严守纪律,弘扬佛法,大慈大悲。实在是一座便于捐修的好庙宇!于是她以还愿和祈福消灾的名义向姜家人筹集资金,很容易就有了足够的银两。再以姜家的名义捐修,寺庙的修缮工作马上便动了工。至于设医室一事,住持慈悲为怀,自然是再赞成不过,佛堂随便挑。
涉及到能早日回到现实世界,解雨声对捐修寺庙的事可谓是上足了心,除了日日关心修缮进度,隔三岔五还要去庙里看看。而每次到善缘寺,她都要在佛像前跪上一跪。不为别的,就因为佛前檀香香味弥漫,鲜花香味绕身,只消跪上片刻,内心就会平静下来,双手合十,磕几个头,再走出佛堂,通身都会变得清爽。虽然这种平静清爽在她多走几步路,见到几个人,意识到身处武门世界后就消失殆尽,但她还是很珍惜。
有一回刚走出寺庙几步,便遇上了位和尚,他举着右手躬身行了一礼,面上带着平和的笑容,年纪轻轻,却是慈眉善目。解雨声双手合十回了一礼,正欲离开,和尚开了口,“我佛慈悲,普渡众生。”
解雨声停下脚步,一头雾水地又朝和尚行了一礼,和尚依旧满脸笑意,“众生皆烦忧,诚心向佛解忧愁。”
解雨声虽有满腹忧愁难解,却总是有意舒展眉头,隐去眼中的忧虑,尽力在人前做一个不谙世事的大小姐。她自认为藏得很好,不曾想竟被人一眼看出,心下一惊,但随即便坦然一笑,“多谢大师指点。”
“小僧道微德薄,万不敢称大师。”和尚说罢躬身行了一礼,径直进了寺庙。
朝霞晚霞跟着解雨声一道来的善缘寺,她们看着和尚离去的背影,晚霞嘟囔道,“他指点小姐什么了?”
朝霞瞧了一眼解雨声,“他是看出小姐有烦心事。”
晚霞不解地望向解雨声,解雨声叹息道,“二嫂的病治了这么多天,也未见成效,不知医我时,又当如何。”
晚霞道,“徐老医官医术高明,定不会有问题。”
解雨声自然知道,她皱起眉头,做出担忧的样子,“但愿如此。”
李馨儿的病确实不好治,原文里徐进光是把引路娘子种到其腹中,就花费了近一个月,再加上后面取出来,调理身体,前前后后得有两个月。好在引路娘子种入腹中以后,徐进便不用日日守在李馨儿身边。到时候寺庙修缮完工,解雨声就把徐进请过来,借他的口告知徐文四足钩虫的正确使用方法。
所谓好事多磨,种引路娘子的这一个月急不得。二月的比武摸排大会在即,解雨声除了督促寺庙修缮进度外,每日的练功习武比以往更加刻苦,如今与张婉婉对打,已经明显占了上风,张婉婉不止一次地感叹,“怎么换了一把剑,跟换了个人似的!”
不仅是武力值见长,身体素质也有所提高。从明日山回来以后,解雨声吃回元丹的次数可谓屈指可数。对于自己的进步,解雨声意气扬扬,“过去的我和剑都被一起丢在吃人谷了!”她摆好架势,攻气十足,“婉婉,看招!”
张婉婉会陪解雨声练功,也会跟她八卦。得知解雨声捐修庙宇以后,便问她,“可是明日山中走了一趟,鬼门关前走了一遭,得遇佛祖显灵了?”
解雨声也不否认,只补充道,“还为还愿。”
“你许了什么愿?”
“许大师兄不要死。”解雨声将当时的情形同张婉婉说了一遍,然后笑道,“举头三尺有神明,岂敢不守信?”
解雨声说得坦然,张婉婉却有自己的理解,“师姐,你果然还是心悦大师兄。”
CP粉永远不可能拆自家CP!解雨声义正言辞地道,“完全没有,只是还愿。况且捐修庙宇的是整个姜家,不是我一人,为的是祈福消灾。”
可惜不管解雨声如何解释,张婉婉都心中存疑。不止是她,墓尘也是如此,解雨声在山洞里许愿的时候,他就在现场。
自打从明日山回来以后,墓尘日日都要来找解雨声,还会旁敲侧击地问她,“不知善缘寺修缮得如何了?”
纵使一起经历过艰难险阻,解雨声心中还是对墓尘有成见,也不习惯跟他单独交谈,只敷衍地道,“没有完工。”
“真羡慕大师兄。”
墓尘说出这话,解雨声一点也不意外,心道,不是羡慕,是嫉妒吧?嫉妒使人变态。
见解雨声不接话茬,墓尘接着道,“若是大师兄知道师姐是为他还愿,定会非常开心。”
“也不单为大师兄,家人病重,爹娘有意祈福消灾。”
“听闻师姐每日督促工期,师姐身体尚未康健,莫要太过辛劳。”
墓尘在解雨声心目中是标准的反派形象,什么衣冠禽兽,人面兽心,似乎所有不好的形容词都能往他身上放。现在这么一个人,说一些关心解雨声的话,看起来还很诚恳,她自然觉得有些别扭,急忙岔开话题,“可是有事找我?”
“没事就不能找你吗?”墓尘笑了笑,懒懒地吐了句,“师姐。”他站在树影里,夕阳穿过树叶间隙打在他的身上,看上去就是一个天真烂漫的孩童,连解雨声也有那么一瞬间的晃神,她怔怔地道,“可以,当然可以。”话刚说出去两秒,她就后了悔,回过神来的她忍不住在心里骂道,怎么可能没事,个混账绝对没安好心!
然而墓尘真的没什么事。
在无量山,解雨声大多数时候都跟张婉婉在一块,但是每天上完最后一堂课,她便会独自离开。最近每次从课室出来,她都能碰到墓尘,然后和他一起走到无量山门,再坐上早已在山门外等候的马车回姜府。
这段距离说长不长,说短也不短,解雨声实在不想和墓尘一起走,有的时候故意晚一些出课室,还是能碰到。然后一路上,就听墓尘翻来覆去说一些没营养的话,不是说天气,就是说温度,最后再问一嘴解雨声的身体状况,典型的没话找话,实在让人难受。
有次带张婉婉回家,仍然碰到了墓尘,三个人一路尬聊。解雨声不想再继续探讨当天的风向了,便对张婉婉道,“明日假期,一起去善缘寺吧。”
张婉婉显然也不想再讨论风向的问题,满口答应,“说定了,我早就想去看看了。”她挽着解雨声,一脸如释重负。
解雨声想起和尚说的话,便道,“我还想抄些经文供在佛前,以示诚心。”
张婉婉道,“我同你一起抄。”
解雨声开心地点点头,“太好了,多抄些,多显诚心。”
墓尘道,“我也抄些,再多加些诚心。”
解雨声心道,你?你若真信佛祖,真有诚心,哪还会做出那些伤天害理的事!不过她又转念一想,抄写经文是好事,也算是提前赎罪,便笑道,“明日来姜府,一起去善缘寺。”
墓尘满口答应,急忙问道,“何时?”
“午时过后,我们等你。”
“好。”
约定好后,无量山门也到了,解雨声便同张婉婉坐上马车向姜府去。
张婉婉掀开帷幔往回望,见墓尘还站在无量山门外朝这边看,他的身影越来越小,直至消失,张婉婉也没有见他离开。她怔怔地放下帷幔,“九师弟这么想去善缘寺吗?”
解雨声此时才觉得奇怪,墓尘现在应是一门心思扑在协助徐文制毒和二月份的比武摸排大会上,怎么还会有心思去抄什么经文?也不知道这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张婉婉托着腮,若有所思地道,“九师弟许是有事想求佛祖。”
难道是求佛祖让徐文早日制毒成功?解雨声觉得不无可能,墓尘此时还只是个十四岁的小娃娃,可以理解,便笑道,“人人都有事想求佛祖。”
张婉婉笑起来,“我也想求佛祖,让我的功力精进些。”她双手合十,有些哀怨地道,“不要落后师姐太多啦!”
两人又说笑几句,张婉婉道,“云师姐,你刚刚有没有发现,九师弟很帅气?”
解雨声中肯地道,“他一直帅气得很。”
“我是说他刚刚,格外帅气。”
解雨声看着张婉婉,真是恨铁不成钢,“小心好看的皮囊下,是颗恶毒的心!”见张婉婉不以为然的样子,便语重心长地道,“婉婉,看人光看外表,是会吃大亏的。”
“我知道啦~”张婉婉捧着脸笑嘻嘻地道,“师姐,你最近也越来越帅气了~”
解雨声难以置信,“我?帅气?”
“对啊!武功越来越好,懂得也越来越多,超帅气的!”
“是吗?”解雨声正准备得意,张婉婉又道,“可惜喝完了药,还是要马上吃糖~”
“好啊,婉婉,你取笑我!”
解雨声和张婉婉打闹起来。本身她是能吃苦的,刚成为姜碧云时,还干喝了几次药,只不过后来为了做好姜碧云,又改了口,迫使自己一切都按照姜碧云的习惯来,以免节外生枝。
当晚解雨声和张婉婉抄了好些经文,墓尘也不例外。只不过张婉婉和解雨声都猜错了,墓尘不是想去善缘寺,也不是想求佛祖什么事,他只是想见解雨声。
第二天一早,墓尘就准备妥当,换上了干净的衣服,收拾得整整齐齐,在屋内坐到中午,草草吃了午饭,立即快马加鞭去了姜府。
解雨声和张婉婉也早收拾好经文,墓尘一来,便一起去了善缘寺。
解雨声去询问修缮情况,张婉婉则和墓尘将经文摆到供桌上。墓尘忽然发现有张经文很薄,打开一看,是熟悉的字迹,抄的《大愿经》。
张婉婉凑过来看了一眼,惊道,“师姐怎么把这个也带来了?”
墓尘捏着经文,笑问道,“大师兄也抄了吗?”
“没有。”张婉婉道,“这是上次师姐身体不适,告假在家,大师兄抄的。”
“哪次?”
“饭堂那次,你也在场。”
“抄这个干什么?”
“还能干什么,当然是祈求师姐早日康复了。”张婉婉捂嘴笑道,“而且师姐看到这个,有益身心健康,能好得快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