承德三年,距月夕还有上几日。
琼露殿大门轻响,小安一脸笑意,手拿着包袱,汗水顺着鬓角直往下滴,他喘着大气说道:“姑娘,大帅的信,还托人捎了些东西。”他轻轻侧头朝着内里看了看。
小安问道:“柳儿姐姐不在啊?”他揉揉脑袋,见顾司宜抿着笑,立马开始解释,“我的意思是,怎么是姑娘来开门,天儿这么热。要不我给姑娘送进去,包袱挺沉的。”
“有劳了。”顾司宜挪了步子,让小安进了院内,柳儿正巧从屋里出来,跟小安打了个招呼,然后倒了杯水递到他的面前,说:“麻烦小安了,解解渴。”
“姐姐说哪里话,这几年我们哥儿几个奉命看守着院子,姑娘平日里待我们极好,这点小事,不算麻烦。”他扬起袖子擦着额头的冷汗。
顾司宜见状递了根手绢给他,小安双手在衣服上擦了擦,那汗渍似是擦不干净,白卷上绣着一朵小牡丹,与他格格不入,他不好意思伸手去接,说道:“小的是个粗人,习惯了用袖子擦,莫要脏了姑娘的手绢。”
“擦擦吧,无碍。”顾司宜将手绢又往前递了递,小安又在身上擦了擦手,小心地接过,轻轻沾了沾面颊剩下的汗渍。
“外面如今是何形势了?”顾司宜问道,她扶着桌坐了下来,拉出凳子给小安。
小安说:“听说关卫如今停了战,两边耗着,漠源人吃着之前在泗州,关卫抢的余粮,人撤到了关卫边境。这样耗下去不出一年,便能将他们彻底赶出大北地届。”
见二人未说话直盯着他,他拍了下嘴,反应过来,“瞧我说的,大帅每月都给姑娘来信,这事姑娘早就知道了,我说点姑娘不知道的给姑娘解解闷。”
小安挪了挪凳子,声音放得低了些,说道:“前儿个,我听一个在都处营当差的弟兄说,说太傅回宫了,是毛大人手下寻街时发现的。眼下朝中没几个人知道,太傅似是有些神志不清,都处营将人留在了府里照料着。”
顾司宜看了看柳儿,朝着小安问道:“可确定此人便是云太傅?”
小安摇摇头,“尚不清楚,不过,即然都处营留了人,应该是云太傅,我可帮姑娘打听打听。”
待小安走后,柳儿开口说道:“姑娘可是在想若此人确定是云太傅,那么顾家一事便有眉目了。”
顾司宜看着屋外,愣了神,回忆着那夜的事情,她没有看错,也不可能看错,那天虽暗,可云太傅就倒在她的旁侧,中了箭。
后来清扫战场时,太傅失踪了,许是被湍急的河流冲走,如今忽然出现,他中了箭没死,这时候出现的太傅并不重要,太后看中的不过是太傅手中的黑牌。
顾司宜说:“这到底是好事还是坏事,神志不清,恰好被毛大人见着,锦衣卫有权审问,却将人交给了都处营,三年来,都处营钟氏一直寻云太傅的踪迹,黑牌尚在太傅手中,人是他们寻来的,还是自个儿出现的还真是想不明白。”
“前些日子寻到的,到现在还没有动静,看来这黑牌没拿到手,钟家定是会想尽一切办法,没这东西,便名正言顺坐不上去。”
顾司宜一语说中,比起三年前,她更能稳重的去思考事情。
柳儿问道:“那接下来姑娘要怎么做?”
“不说这个了,过两日月夕,你教我做做月团可好?”她看着柳儿,挽着她的臂膀。
柳儿含着笑道:“好,姑娘若想学,我教姑娘便是,我做的不好,没想到你竟能如此喜欢。”
顾司宜语气轻柔,似像撒娇,“你教给我,以后我便能自己做了。”
柳儿笑笑,同顾司宜一起去了后厨,这三年二人竟相处成了姐妹那般。
自打顾司宜开始在琼露殿做吃的后,柳儿隔上几日便得去寻些粮食回来。
正到月夕那日,宫里更是热闹了,打前朝起,大家对这节变得格外重视,做月团,赏灯会,做天灯,家家供瓜果祭月神。
隐仙殿门前扫的干干净净,一早便在院内设了香案。顾司宜的斗篷遮住了脸,手提着食盒,她跟在小安的身后。
小安捏了一把冷汗,他看了看周围,好在今日只有他一人在这琼露殿当值,其余人皆已去吃酒赏灯会了。
允乔开了门,侧头看了眼小安身后的顾司宜。
问道:“你不在琼露殿当差,来这儿有何事?”
小安挤出笑答道:“今日月夕,姑娘做了月团让殿中的侍女送来,姑娘说与二公主本就挨得近,送些给二公主尝尝。”
顾司宜本想从那暗道进去,但从那暗道回来,时不时便会梦到床下的两具白骨,于是将那暗道又封了起来。
允乔观察着顾司宜,斗篷遮住了大半的脸,让她看不清到底是不是琼露殿的侍女,那侍女与她曾打过几次照面,她也记不太清了,她板着脸说道:“不用,公主殿中有,姑娘留着自己吃吧。”
看着门即将要被关上,小安立马拦住,“好在是姑娘一片心意,吃与不吃总得让公主自行决定,姐姐虽是贴身侍女,可也不是次次能猜准主子的心思,姑娘还做了虎头天灯赠予公主。”
听到这儿,允乔犹豫了一下,虎头天灯是每年月夕,季般般都会放的天灯,允乔假笑道:”姑娘还有心做了天灯,在此等等。”关门那一霎,小安瞧见她的脸如翻书那样快,一瞬间黑了下去。
隐仙殿院落正中央设了香案,这香案摆设不同于寻常摆设的那种,香案上无月团,只有瓜果,案桌为圆桌,此乃民间祭先祖所用之桌,檀香红木,桌上放置有虎头天灯,顾司宜见着不禁捏紧了手中的食盒,她做的灯和这比起来差的太远了。
隐仙殿与琼露殿截然不同,砖瓦石墙皆是翻新过的,她看的出,都是些上好的石料极难采买,小安候在了大门外,她跟着允乔进了正房,允乔打开了正门,“进去吧。”她的语气平缓,屋内传来一股清香,她提着食盒跨进了门。
顾司宜环视四周,允乔闭上大门那刻,她竟有些紧张,屋子摆设整齐,靠近窗边的梨花木桌上摆放着宣纸,一阵轻风扫起窗边挂着的纯色白纱,白纱轻打在那桌角上的黑色铜镜上,那铜镜背面做的格外精致,图案雕刻的复杂,顾司宜忍不住走了过去。
她边走边解下了斗篷,轻拿起铜镜在手中端详,可这镜子另一面却照不出人影。
“我这镜子可磨的好看?”季般般带着笑意站在她的身后,将她拉回神。
季般般站在飞罩之下,她敲了敲放置花瓶的小桌,顾司宜有些不知所措,季般般同一年前相比,长开了不少,她还是未佩戴任何首饰。
顾司宜此时才注意到,这房间除了窗边悬挂的白纱以外竟没有一点浅色。
窗外一缕金光照射进屋内,正好打在季般般的侧脸,她戴的还是自己的那只白玉簪,顾司宜咽了咽口水。
她察觉到自己有点失态,连忙放下了手中的东西,季般般眼神冷淡,径直走到桌前,朝着砚台里倒上了一点清水。
季般般看着她的发髻,淡淡一笑,说:“这几年我可一直戴着你的发簪,你不戴是不是不怎么公平?”
顾司宜手足无措拉开了话题,“我做了些月团,往年注意到公主月夕都会放这虎头花灯,闲着无事,也做上了两个赠予公主。”顾司宜咬着字,生怕舌头打了结。
季般般抬眼看了看她,将目光落在了书桌上的那盘子月团上。
顾司宜瞧着她的眼神,立马又说道:“你不必道谢,若是喜欢往后我可再做些送来。”
季般般擦手的动作渐渐停了下来,眼里夹杂着惊疑的光,但不似刚刚那般寒冷。
她的手白嫩纤细,提笔写字时让人忍不住将目光放到了她的手上。
那宣纸上的字被她写的灵动,字如其人,“我何时说过要谢,不过,若你想送,以后从地道过来。”她语气很轻。
顾司宜语塞,不知怎么回应,季般般身为女子,说起话来怎像无赖。
季般般打量了她一番,说道:“东西送到了还不走,站着做什么?”
她纸上的诗词已写完,放下笔那刻,顾司宜变了脸色,她严肃起来,望着季般般说道:“我想出琼露殿。”
季般般微微颦眉,半晌,她忍不住嗤笑,慢悠悠地说:“换,七处营统领之位。”
这像是给她出的一个难题,她说道:“你想要纪恒坐上七处营主统的位置?凭我一人怎么可能,况且,三年前你要的不过是太傅的下落。”
季般般抿着嘴,凑近她,“那是三年前的条件,如今太傅回来了,这条件不值钱了,你怎么这么笨,这点道理都不懂。”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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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交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