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微微垂下睫毛,季般般那双眼可怕的叫人心慌,进也不是退也不是,顾司宜说道:“琼露殿有一暗道,没想到是通往公主的居所。”
季般般微微侧了下脑袋,眼睛仍未离开顾司宜半分,她缓缓将手伸到顾司宜面前,“既然来了,不准备上来瞧瞧?”
这台阶离地面且有上半米,顾司宜抬眼,犹豫半分,才将手递了过去。
季般般的手无茧,手上沾的水渍未干异常冰冷,她一下便将顾司宜拉了上去。
顾司宜环视着四周,脚底湿漉漉,这屋子闷的很,水雾环绕,屏风的红梅甚是好看,和这屋子的主人一般,没想到琼露殿的暗道通往的却是隐仙殿的浴堂。
但季般般不像是第一天知道这条密道,不同的是,这木板上粘黏的是石砖,盖下时与地板砌合,让人丝毫瞧不出,季般般捡起地上的铁片,随手扔到了一旁。
季般般走到她的身侧,将手中的梳子递给她,“诺。”
顾司宜呆滞地接过,问:“可是要我帮你梳头?”
季般般轻挑了下眉,算作是回答。
她赤脚走在地上,到梳妆台前坐了下来,顾司宜手触碰到她的头发,那镜中印出二人的面颊,发梢的水甚是冰冷。
她轻轻为季般般擦拭着头发,忍不住说道:“我梳的不好,你可想好了。”
季般般手指摩挲着发簪,“顾家的女儿娇贵,梳的不好也无妨。”
顾司宜长这么大,从未自己梳过头发,这半年跟着学了点,但也就只会梳那一种发髻。
青丝垂下,她撩开季般般的头发时,看到了她脖子上那一道浅浅的疤痕,疤痕不深,若不凑近了看,倒也看不清。
她忍不住伸手碰了碰,“你这疤痕乃利器所伤。”抬眼看着铜镜中的季般般。
季般般转动着手里的黑玉簪,微微轻笑,透过铜镜对上她的眼,“这都能瞧得出来。”
“可是,纪家人所伤?”顾司宜忍不住问,季般般神色淡然,“哪只眼睛看出来的?”
纪恒想来也不会做此等之事,顾司宜垂下眼帘仔细的帮她梳着头。
这屋里焚的香,门窗又紧闭着,水雾弥漫,顾司宜的额头已冒了汗,她梳了两次,才将季般般的头发盘好,“你瞧瞧如何。”顾司宜擦擦额头的汗水。
季般般照着镜子,她头上插着一根白玉簪,那簪子别致,刻着的花纹甚是别致,嵌着米粒般大小的宝石,不像是她的黑玉簪,无任何花纹雕刻点缀。
顾司宜说:“你那簪子攥的紧,且先将我的借给你。并非是我小气,一根簪子也舍不得送你,这簪子及其重要,你戴些日子记得还我,不要弄丢,你。”她目不转睛地盯着季般般头上那根白玉簪,话音未落,季般般已经站起身面对着她,一股清香扑鼻而来。
季般般将自己手中的黑玉簪戴进她的发髻中,“你说一声我不就给你了。”
她带着淡淡笑意,拿过铜镜,瞧着头上的白玉簪,“顾家的玉簪,嫡姑娘才有。”
她放下铜镜,看着顾司宜,凑近了些,声音放得极低,带着些许挑逗,“我怎么听闻,嫡姑娘的白玉簪只得带入夫君发髻中。”
顾司宜小脸涨的彤红,这也是母亲将白玉簪给她时说的,“你,怎么知道?”
季般般强忍着眼底的笑意,没有回答顾司宜。
季般般绕过她,朝着衣柜那边而去。
顾司宜顺手将黑簪拿了下来,对着季般般的背影结巴地说道:“过些日子我用这个换我的簪子。”顾司宜紧攥着。
“既然戴了哪有要回去的道理,你的簪子是你的宝贝,我的就不是了?”季般般回答的淡然。
只见她转身拿着匕首朝着她走来,季般般将匕首抽出,那匕首甚是锋利,一道银光闪过她的眼前,顾司宜不自觉地后退上两步,直到她将那匕首收回鞘中,递了过来。
她这才松了一口气,银色月牙状的弯刀匕首上嵌着红宝石,顾司宜接过,仔细查看了起来,“这是何意?”
季般般说:“拿着吧,这匕首抹了剧毒,关键时能保你性命。”
顾司宜说:“你想要什么?”顾司宜不擅长与人打太极。
这句话脱口而出时,季般般神色自若,说道:“自打你进了琼露殿,你的性命不过是挂在树梢的灯笼,谁都能摘,但是如果这棵树种在纪家,任谁也不能动。”
“太后垂帘听政已有半年,钟家却迟迟坐不上七处营统领之位,只因这黑牌不在手,倘若钟家拿到了黑牌坐上了此位,那第一个便要铲除纪家。”
顾司宜不等她说完便打断,“我并不知太傅在哪儿,这半年我还算过的安稳,至于你所说的灯笼,除了封家我暂想不到还有谁。”
季般般饶有兴趣地看着她,轻轻歪着脑袋,说:“就这么肯定只有封家?”
顾司宜除了这一派,暂且想不出其他的,她被困琼露殿半年,如今杀了她有何用?她无任何价值,对她下手的人,不像是国恨,更像是家仇。
顾司宜别过脸说:“我本以为你是太后一党,但如今看来不是,你为了纪家想从我嘴里套出太傅的下落,你要的太多,我给不了。”
“半年前将顾氏罪证交与你手的是太后,又给你设了特令能入琼露殿,都是为了黑牌,她不会动我,另外南璟王若不是因为顾家之事,也不会送幼子入宫,你知道谁想杀我,不过你不说,我便不会问。”顾司宜心里更加有了谱。
季般般微微一笑,“可我瞧你并不像不怕死的人,何不为自己寻个靠山,活下去才能办事,不是吗?”
顾司宜丝毫不动容,道:“要寻靠山也不会是纪家,你不必多说。”
她将匕首还给季般般,却不见季般般伸手接,季般般瞧着,抿着笑把匕首往她这边推了推,说:“别那么着急决定,拿回去想想。”
顾司宜没说什么,愣了愣,将东西放到了袖中。
季般般的目的太过清晰明了,反而让她觉着更为虚假,保住纪家似乎不像是季般般的最终目的。顾司宜想罢,她不会过问,她们二人要做的事并不冲突。
她背对着季般般说道:“我要回去了,你送我过去。”她脚踩着那块砖便就是那地道的入口,季般般微微颦眉,表情神疑,“凭什么?”
顾司宜语气生冷,“我刚刚帮你梳了头发。”她想到那两具白骨便觉得瘆人,季般般随手拿过外衣穿上,又带了两盏油灯,给了她一盏。
二人就此下了那黑黢黢的地道,季般般走在前面,顾司宜跟在她的身后,那地道太过窄,好一阵,又到了那两具白骨前。
季般般发现过这地道,但是应该从未来过,因为那两具白骨她来时未散架。
季般般垂下眼看着地上的白骨,她蹲下身,从尸骸上捡到两支步摇,“有什么好怕的,你拉着我这么紧做甚?”季般般侧过脑袋。
顾司宜有点尴尬,捏着衣角的手松了松,季般般把东西扔了回去。
顾司宜捏了一把汗,扯住她的衣角,只见季般般径直直接跨了过去,丝毫未在意,过了这儿,顾司宜挤到了她的前面,她苦笑道:“眼看着快到了,还是我走前面比较稳妥。”
季般般唇角上扬,无奈地笑笑,终于见着亮光,柳儿听到地道里传来脚步声,她探着脑袋唤着顾司宜。
顾司宜连忙回应,她停下拦住季般般,“我到了,家中柳儿在,便不留你上去坐坐了。”
顾司宜疾步往前走,未听到季般般跟来的脚步声,她忍不住回头看,那盏灯烛旁的人儿转了身,朝着反方向走去,那光越来越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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御书房,太后翻阅着今日一早弹劾司礼监的奏则,一缕阳光从窗外射进来,有了丝丝的暖意,站起身时,整个屋内只剩下金钗碰撞的声音。
“司礼监受众臣弹劾,常真借百官宴一事克扣银两,阁老觉着此事可有蹊跷?”太后坐到榻上。
池阁老穿着整洁,帽子端正,一丝尘土也不曾沾染,举手投足间散发着庄严,他说道:“多年来,常真任掌印一职,军事调动,密函皆过他手,依臣看来,此事六部故意为之。”
“哀家怎会瞧不出来,哀家还是皇妃时对这些个太监宦官便看的清清楚楚,当官的哪个不贪,哀家不怕,唯有那两袖清风的人才叫人忌惮。”太后手拿着暖炉,朝着外面走去。
光打在她的面颊,她微微闭上眼扬起头,迎着晨光。围栏下,一片金色砖瓦如此耀眼夺目,房檐上站着一只打盹的乌鸦。
池昌庭端站着,深吸一口气,看着脚下这一片土地。白气绕着他的鼻尖,官帽盖不住鬓角的白发,他转头看向太后,问道:“太后此话,倒让臣心中有了悔意。”
太后倒也不诧异,她睁开眼不去看他,“哀家是阁老推上来的,悔与不悔有何意义,这是一盘死棋,与其想别的,阁老不如多想如何将这棋局解开。”
池阁老心中所悔,她自然是明白说的什么,天下王土之大,坐这位置,她也累,但她没办法停下,停了,就没了。
池阁老未接话,许久,行了礼,说:“臣只提醒太后一句,景大帅的位置,动不得,偃台的兵权只有在她的手中才能成为太后坚不可摧的盾牌。”
太后面漏迟疑,池昌庭还未走远,她对着背影微微一笑,神色不屑,背道而驰离去。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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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浴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