尘埃里 第41章 第 41 章

她的平静让女孩感到躁动不安，愤怒跃跃欲冒。

“你就算跟有主的人在一起，你也该知道他对你是什么态度。”

是陈细酌应该听不懂的话，他们的关系是绝对一对一的，她从来不会做前半句那种事。

忽然想到那天晚上在魏辛游家，他真正的未婚妻在走廊上喊出的那句。

陈细酌眉梢微挑，笑着上前一步，伸出手指抵在女孩肩上。

她要高出不少，还穿着高跟，一副要动手的姿态。

女孩被她脸上的恶毒靓女人的笑容，吓得分外紧张：“这都是有监控的。”

陈细酌点点头，故作恍然大悟，笑容却锋利似妖。

“看来你对这里很熟。”

她显然是意有所指，女孩伸手就要挥开陈细酌的手，却倏然被她抓住手腕，动弹不得。

“你……”

陈细酌向来不喜欢为难人，也从不叫自己吃没利益的亏。

这两点陈唤心中分明，却不妨碍被陈细酌处理问题的迅速闪到。

她是自己见到最会运作周边一切环境的人。

陈唤下了车，那女孩已经走出去十几米。

“前面的。”

女孩边走边在捣鼓手机，估计是想删录音，但陈唤根本没打算纠结她的录音，更没兴趣问她是谁找来的。

转过头见是陈唤叫她，女孩顿时不敢动了。

众所周知，陈唤从来不会因为是女生就多给脸，要不是那人给的太多，她绝对不会来招惹陈唤。

他扯唇笑了笑。

是熟面孔啊。

“跑啊，跑快点。”

语气堪称温和。

别让他逮着了。

……

争吵不知是从陈细酌无休止的沉默，还是她只要说话就是冷嘲热讽开始的。

太阳没晒成，树影斜斜，陈细酌回屋陈唤走在她身后，单看外表真的是很般配很美的一幕。

陈细酌去卸妆洗脸时陈唤靠在床头玩手机，把自己收拾好了她就开始收拾行李。

陈唤才终于抬头，过去抓住了她的手臂。

他嗓音有些沉：“没有话要问我？”

她如果开口……没有如果，陈唤如今并不知道自己的回答，陈细酌更不可能开这个口。

“问你什么？”

陈细酌甩开他的手，泄愤般把还没来得及取下衣架的衣服砸到他身上。

“问你什么？问你你身边的人有多看不上我，还是问你只要跟你在一块我就会被人羞辱，我还得谢谢你啊谢谢你让我体验到不同的人生么？”

两人的过去，高中时期陈唤带给她的巨大阶级差异，那种无力与不可抗的绝望，永远是沉在她心中的一根刺。

融进骨血，不成型也拔不掉。

只要她还爱陈唤，只要她还在这个人身边，那种窒息的，从头到脚的冰冷就一定会在某一时刻，再度爆发，提醒她自己有多愚蠢。

陈唤没动，他的手臂被衣架的钩子刮到，皮肤冒出红痕。

“我拜托你能不能滚蛋！别他妈给我找麻烦也别再刷新你有多烂的下限！”

陈细酌越说越难听，把他一推，衣服也不要了，反正都是陈唤买的。

她拿着手机就要走，陈唤挡在她前面，一脚把行李箱踢过去，在陈细酌伸手过来打他时没躲，让她一巴掌甩在手臂上。

他这才问：“出气了？”

她红着眼不吭声，气的。

“那你呢，你就有多高尚。”

陈唤脾气从来就压不住，但从不跟她大声，声儿还没陈细酌一半大，却字字珠玑。

“看不上别人又要跟所有人打好交道，你他妈就高尚极了！”

没等陈细酌开口他就甩了一串，显然也是在心里憋得久了。

“看不上我高中那帮朋友，觉得那些人不过是受了家里庇佑才有资格在你跟前高高在上，但你骨子里高傲又擦不掉自卑，高中时看不起那些人，就冷着脸一句话不理，装作寡言少语的性格维持你的体面，然后呢？有他妈什么用。”

陈唤抓着她的下巴，逼她看着自己，一字一句道：“高中之后你用得上他们了，又是赔笑弯腰，只要他们能给你带来利益。”

“陈细酌，你他妈贱不贱。”

非得放着他不用，去让人羞辱。

陈细酌偏头，陈唤这回却没放过她，下巴疼了，她把手机也砸到他身上，照着锁骨砸。

是了，果然。

他一直觉得自己所有的努力就像小丑。

俩人都破罐子破摔了。

“你不是早就知道么，我是什么样的人你早就知道啊陈三！你他妈到现在都没看清我，你眼瞎么你！”

“你现在来跟我说这些是为什么？证明我更卑劣还是……你是比那些人更好的选择？”

陈唤瞳孔骤张，眼睛都充了血，被惹怒得显而易见，捏着她下巴的手却松了力度。

他从没真对她动过手。

陈唤咬牙切齿，恨不得把她这一身假皮全撕了。

“陈细酌。”

“你他妈就是个瞎子，不仅眼盲还心瞎。”

陈细酌捡起自己的手机，火发出来，这会儿就没打算走了，还没到时候。

那股劲儿顷刻间忽然就散了，很可笑，两人从前也吵，恨不得翻天覆地，从她动手开始，陈唤把她收拾服帖结尾。

床尾能和不是因为感情多好，恰恰是两个人都年轻气盛，那股气没有被纾解，只是一次又一次地压下去，从来就没弄清楚过。

一样的。

陈细酌告诉自己，现在也是一样的。

跟他犯不着。

是她刚才没摆正态度，生什么气？收人钱财替人办事，估计再找不到比她脾气还大的小情儿。

她跟陈唤就像两个炮仗放在一起，有一点火星儿就噼里啪啦燃一段，总有一天会燃完的。

陈细酌冷声：“彼此彼此。”

撞开他，坐到床头陈唤刚才的位置开始刷手机，快了，那一天就快到了。

看她如此收放自如，陈唤气得不行，火没处发，转手拨了周鹏电话，让他找人。

“怎么做还要我教你？把她的料全收拾好她周边所有人一份，着重标红那份丢给男朋友，没有男朋友就暧昧对象各一份，能给的全都给了能不能懂？”

周鹏指指手机，向从桉无声询问，这人谁啊，唤哥怎么那么生气？

从桉不愧是从小跟着姑姑们长大的，对女生堆里这点事一联想，立刻就明白了，苦着脸摆摆手，顺着他！顺着他！

要真追究起来，这块区域是他管的，是他没装摄像头，也没及时找人。

哎呀。

从桉抢过电话：“马上就给你找黑料，你跟陈老师你俩好好的啊，千万别吵架，这都是误会啊我可以解释……”

陈细酌听到“陈老师”时就抬头，陈唤立刻挂了电话，从桉分外热情的声音戛然而止。

跟陈唤面无表情对视，陈细酌假笑扯了扯唇角：“你这臭脾气还真是谁都了解，但有人能不跟你吵么，自从认识你之后我嘴贱程度都直线上升。”

她阴阳怪气，比了个耶：“吵架都不怕吵不赢了呢。”

放他妈狗屁。

陈细酌在认识他之前嘴巴就贱的要死。

他笑着一巴掌抓住她的手：“别瞎扣锅。”

陈细酌狠狠抽出自己的手指，在他手上啪一巴掌，打得她自己也疼。

力的作用是相互的这一理论在吵架里不适用，明知疼也得打。

陈唤说她眼盲心盲其实是有据可依的。

陈唤高中时为她打过架。

他这人虽然狂，但从来不干校园霸凌的事儿，自己浪自己的，上课睡觉都不会吵人的那种。

他在外面野的没边，但在学校里，是唯一一次动手打人。

陈细酌至今不知道，当年她遭到的羞辱，其实始作俑者并不是陈唤那帮朋友。

那几个公子哥不过是习惯性嘴欠又无聊，看到陈唤身边头一次出现了还在学校里的新人，好奇又拉不下脸，只好用少年人自以为很有面子，却无比幼稚愚蠢的话挑拨。

试图摸清陈细酌的个性，评判评判陈唤真正喜欢的类型能打几分。

再说了，这次这个是真他妈特别啊，又冷又劲劲的，完全不是陈唤喜欢的类型！

陈唤高中时嘴上就没边儿，跟他混一块的除了一个周白予，都好不到哪去。

他们自以为惯常，却从来没思考过对于普通女孩来讲，会是怎样的羞辱。

事后被陈唤逮着挨个敲打，领头的那个还被单方面揍了一顿，最后是周白予从中调停。

那股气儿过了之后，大家都是好哥们，从他们的视角来看，自己对陈细酌是真没恶意，于是撺掇陈唤组个局，说要给陈细酌道歉赔罪。

当然没把她叫过去，那会陈细酌还在跟他别着，两天没说过话了。

陈唤有火正压着，结果过去就看见一个二个在卡上摆了一排的奢侈品包包，香水什么的，赔罪的态度在他们看来简直端正得不得了。

还特意选了酒吧，自以为摸清了陈细酌的喜好职业，压根儿不懂人就是一不太根正苗红的学神，落了句让陈细酌在熟悉的环境里找到归属感的大话。

果然，陈唤听完脸更黑，矛盾直接激化。

周白予完全没眼看，所以说他从来就不跟这些人玩，智商对不上不说，行事风格差异过大。

陈唤来者不拒什么人都认识都说得上话，他只用认识陈唤，这多省事儿啊。

他们冤枉的要死，周白予从中调停，几人把话说开。

陈唤知晓原委后立刻就去了高年级，把带头那人从教室拎出来。

真的是拎，他手劲大，校服衬衫的领口把那人脖子勒得呼吸不通，涨红着一张脸踉跄顺着陈唤出去。

陈唤像垃圾一样把一百多斤的人甩在地上，“砰”地就一拳头砸人脸上。

他下手有分寸，那人只是胳膊脱臼，看着吓人，躺在地上哇哇叫。

陈唤又在老师来之前，冷笑着给他续上。

接着毫不慌张地跟那不冤枉的倒霉蛋一起，被政教处的人带走，淡然自若地像回自己老家。

老家当然不是的，陈唤虽然不是什么好学生，但从来不在学校混，政教处也是第一次进。

众目睽睽之下陈唤是打人的那个，记了过，班主任比他本人还急，立刻就去联系木雯的助理。

陈唤趁她打电话的时候泰然自若地从办公室走出去，旁边的老师都在忙，也没意识到这人本该是在里头罚站等待处分结果的。

刚拐了个弯，陈唤就撞到跑过来的陈细酌。

他面上立刻就缓和了，笑意挺浓，看着更坏小子的样，单手拽着她胳膊，挡在她身前就要阻止陈细酌进老师办公室。

这丫头脑袋灵活的要死，即使不知道他为什么进政教处，看她急匆匆的样子，显然是想到什么瞎话打算编出来给他洗白。

他勾着陈细酌脖子，跟好兄弟勾肩搭臂一样，走了小路，把人拽到教学楼后面的花园里。

陈唤脸侧不知道被谁擦了一拳，他去的别人班，把人老大扯出来揍了一顿，不难理解旁的一堆看似拉架的人全往他身上招呼。

陈细酌以为他是跟人起了争执，来时听到班上跟陈唤平时一起打球的几个男生，在询问外班他的熟人，刚是什么情况。

陈细酌听到陈唤被打时只有一个人，现在在政教处，她就往那边跑了。

当时自认还算了解陈唤的个性，这人平时虽然欠了点，但绝不会没事儿找事儿。

问陈唤怎么回事，处分没下来之前都有转圜余地，那会她跟陈唤还没到后来那么熟，关心则乱也没想过这玩意对他根本没影响，而且处分能消，现在才高二，多得是时间。

陈唤不答，指了指自己嘴巴，意思是没办法开口，脸疼。

陈细酌一口气憋着，跑去医务室刷饭卡买了碘伏。

他看不见，陈细酌给他上药时动作挺轻，说话语气却挺重：“你是不是有毛病，那么多人不知道跑。”

他俩说话一直都夹枪带棒的，早习惯了。

但陈唤当时那个心情，别提多复杂，千言万语凝成冷漠的两个字。

“练过。”

陈细酌神色淡淡，哦了一声，反问：“没人教过你最重要的一招吗？”

“什么。”

她说的认真：“逃跑。”

“弱势时该避就要避，保护自身最重要。”

从来没人跟他说过这样的话，陈唤回过神时被棉签使了力气戳着，疼得他嘶了一声。

他那时还没告诉陈细酌家里的混乱情况，没说过父母的开放式婚姻，也没说过自己乱得要死的一堆亲戚。

在他小学一年级时被陈烨同父异母的亲弟弟绑架过，起因不过就是他把堂叔的一儿一女抹了满脸蛋糕。

他其实是大为不解的，明明都避开了关键部位，但他堂叔找来绑架他的人是一点不留情，用他来威胁他爸妈，真是一脚就把当时胖胖的他给踹进了港口。

木雯差点被吓死，从那以后勒令陈唤减肥，再也不夸赞他胖乎乎的可爱，也不带着陈唤在公司里吉祥物似的瞎逛了。

她从来没有一刻那么清晰地意识到自己没办法完全护住孩子，这个认知让她跟陈烨直接发疯，以几乎是宁为玉碎的迅速，将陈家的遮羞布完全撕下来，当然这是后话了。

从陈唤的视角来看，从他被捞上来以后，木雯教育理念就变成了，他要想不缺胳膊少腿地活下来，就得拥有超出同龄人的自保能力。

陈唤那段时间被饿的受不了，现在想想更觉得离谱，哪里有让一个七岁小孩减肥的。

他们家没有肥胖基因，木雯跟陈烨一个比一个靓条盘顺，陈唤小时候胖成吉祥物绝对是木雯跟陈烨的不科学喂养，还有每年暑期去国外高热量的垃圾食品摄入。

与减肥同时开始的是潜泳和搏击训练，请了私教，陈唤每天上完学回来就要开始锻炼，被水泡完被汗泡，短短不到半年时间陈唤简直脱胎换骨，从年画娃娃变成了整个看起来精神又很硬气的小帅哥。

白天唯一能坐下的时间就是上课，他上课睡觉的习惯估计就是那时候养成的，后来改不过来了。

第二年再去马赛时，他外公完全认不出这是自己最疼爱的外孙，一众舅舅也围着他转，众人皆十分愤怒地给木雯去了视频电话。

陈唤那时候已经是个很健康的小帅哥了，为了方便洗头，剃成了板寸，侧面烧包地划了三条杠，后来长大才留的头发。

他被围在沙发中间，对家里人随地大小演已经很习惯了，其中他亲舅反应最大，质问妹妹怎么把孩子养成这样，既然这么不会养孩子，那陈唤就留在马赛好了。

很显然勃然大怒什么都是假的，这是他们想要把小孩正式拐卖到这里的伎俩，木雯只有一个亲哥哥，至今未婚，从陈唤懂事起就致力于把他拐到马赛定居。

陈唤没想到去了马赛，迎来的是更为艰苦的训练，他们家人真的不打算送他去当特工么？

不仅如此，射击，潜泳，一切能够保证他在遇到危险时的保命技巧，他都遭受过系统的训练。

他要真动手，现在大概是在警局里等着被木雯的助理之一，或者陈烨的特助过来保释他。

“那能怎么办，他们那么多人，我只有一个。”

木雯也是那时候第一次知道陈细酌。

陈唤不省心却省力，这回还是第一次在学校闹事，被校方请家长。

该赔偿赔偿该处分处分，陈烨才不管这种小事，在木雯看来这是陈唤的自我选择，就应该承担后果。

更能让她好奇的，是让儿子压不住这口气的人。

第二天陈细酌的照片就被送到木雯桌上。

站台下陈细酌漠然看着远方在等公交，旁边一圈一圈围在一起说话的男生女生，里面不乏视线落在她身上的。

都不管。

目中无人却不傲得欠抽。

木雯随手把照片丢进抽屉里，别说，这丫头还挺带劲。

两个都是欠抽的脸，跟她儿子真是配极了。

……

陈唤站在床头看了她会，忽然把她手机抽走，丢到另一头。

陈细酌作势要打他，但这回没真要动手，却被陈唤压着手，在屁股上狠狠扇了一巴掌。

“陈三儿！”

陈细酌怒，陈唤凑上去亲了下她眼睛。

“挪个位。”

趁着她看不见的功夫，陈唤重新坐回了刚刚的位置。

今天是后妈亲妈结合体：是情侣吧，真情侣？（真诚发问）（点烟）

陈唤：吵架不妨碍我亲她。

陈细酌（冷笑）：呵。

今天是后妈亲妈结合体：什么？你们两个在答非所问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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