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程京蔚出现的这一刻,办公室众人脸上异彩纷呈。
唐佩雯方才的趾高气扬瞬间被打碎,江琛打量着自己父母不满又不甘地偷偷撇嘴,而校长连忙讪笑着扬声上前:“程总!您怎么没说一声就大驾光临。”
而江稚尔则是再没从他身上移开视线。
其实一开始她真的不觉得特别委屈,面对众人的欺负和针对,她都能做到面不改色、不卑不亢。
可当程京蔚出现,她忽地鼻尖一酸,狼狈地低下头,强忍住眼泪,不想在这种场合当着男人的面哭。
而程京蔚手依旧搭在她后脑勺。
他掌心宽厚,指节分明,青筋微微突起,充斥着力量感。
后腰也像是被一并托住了。
原来“靠山”一词是这么来的。
面对校长的恭维,男人没动,面不改色看校长为自己斟茶,淡声开口:“我若是不来,怎么知道厉校长原来是这么管理学校的?”
校长只能赔笑:“一定是还有误会,方才我们问稚尔同学到底发生了什么,她不肯开口,我们也是没有办法。”
“厉校长和江总江太太三人这么大阵仗,也不怪我家小孩害怕。”
我家小孩。
我家。
江稚尔眉眼动了动。
程京蔚轻笑一声,笑意却未达眼底:“更何况,学校的监控难道是摆设?”
校长连声“是是是”,忙让人去调取监控。
江桂来抽了支烟递给程京蔚,主动缓和气氛:“程总,这都说距离产生美,俩孩子从小一起长大,矛盾避免不了,也怪我们做大人的,没处理好他们的关系。”
程京蔚自然听懂他意思。
这是在点他,江稚尔过去都是他们养大的,没功劳也有苦劳,即便是有没做好的,也该体谅人之常情。
程京蔚没给人面子,也没接那支烟。
他在人前向来温和有礼,但那是精英教育下的产物,偶尔展现的傲慢才出自强大的家世背景。
“看来江老太太有远见,托我照顾尔尔,也好缓和孩子关系。江总放心,既如此,事实如何就如何,若是尔尔的错,我也一定不会包庇。”
江桂来和唐佩雯面色一滞。
其实在座众人哪个不知道到底是谁的错。
监控很快就调来。
当程京蔚看到那颗砸下江稚尔的篮球时,面色彻底冷下来。
他手还抚在她后脑,顺势揉了揉:“有受伤吗?”
江稚尔摇头,轻声:“没事。”
江桂来连忙朝自己儿子脑袋打一巴掌,变了脸:“畜生东西,还不快跟你姐姐道歉!”
江琛还不服气:“她也砸回来了!凭什么我道歉!”
程京蔚下颌微抬,眯眼。
男人即便年轻,可那由家世与能力堆砌的气场总能压人于无形。
他没露出明显的情绪,也没有提高音量,始终慢条斯理,温和地质问,温和地将人逼至悬崖峭壁。
唐佩雯也察觉变化,低斥:“快点!”
江琛这才不情不愿,眼睛都没看向江稚尔,含糊不清地说一句:“对不起。”
这是江稚尔第一次收到他的道歉。
江桂来也跟着不住道歉。
如今程老先生病重,也不知能不能活过今年,若程京蔚真顺利把控整个程臻集团,那他就是江家最得罪不起的人。
程京蔚还未开口,电话响起。
他垂眼,低声回:“知道了,马上。”
江稚尔轻轻扯了扯他袖子:“算了。”
他那样忙,不该把时间浪费在她身上,在这样的小事上。
男人低眸:“有没有哪里受伤?”
“没有,真的没事。”
男人无声地拍拍她肩膀,没理会江桂来,看向另一边,姿态依旧八风不动:“厉校长,尔尔被他欺负显然也不是初次,她这能过,我这过不了,按校规该怎么处置就怎么处置。”
而后再看向江桂来,礼貌地略一颔首:“江总,方才您太太说这是你们做长辈的教给尔尔最后一点做人的道理,既如此,那这也是我这做二叔的教给贵子的道理。”
“在我这,事不过二,再有下次,我也不愿伤了程江两家的和气。”
说罢,他便带着江稚尔离开校长室。
初冬的天暗得早,天际灰尘一片,像是郁结着一层化不开的瘴。
江稚尔走在他身后,视线中都是自己被牵着的手。
她想叫住他问问他是什么时候回来的,也想认真跟他说句谢谢。
可思及那盏小夜灯,思及他的维护偏爱,那一声“二叔”就无论如何叫不出口。
男人那浑然天成的上位者气场并非只在刚才的场合起威慑作用,它也在时刻提醒江稚尔,他们之间的差距何止年龄,更是永远无法弥补填满的鸿沟天堑。
男人肩宽腿长,她跟得有些辛苦,就像她也明白,自己此刻的心动终有一天必然酿出苦果。
挖空心思,想不出其他称呼,依旧是那一声:“二叔。”
“嗯?”
“对不起啊。”她轻声说,“麻烦你了。”
她的心思即便是用放大镜细细打量都不一定能发觉端倪。
只敢将“您”改为“你”。
男人温和安抚道:“你该早些和我说,要不是嘉遥给我打电话我还不知道这事。”
江稚尔惊讶:“程嘉遥?”
“嗯,你们关系不错?”
也谈不上不错。
但能明显察觉到,程嘉遥虽也是众星捧月的小少爷,但和江琛是全然不同的两类人。
“还可以。”江稚尔低头,“他人好。”
往后她若真的要同程京蔚一起生活,理应与程嘉遥处好关系。
程京蔚侧眸看她,轻提了下嘴角。
紧接着电话又来催了,今天有一个临时股东大会。他一早飞回来,却没想到刚落地就接到程嘉遥电话。
程京蔚没接,挂断。
“公司有个紧急会议,一会儿你先在我办公室休息。”程京蔚说,“开完会我带你去吃饭?”
“好。”
-
司机径直开入公司车库,搭专用电梯上顶楼。
电梯门打开,身着白色职业套裙的姐姐便迎上前,将文件递给程京蔚:“程总,这是法律部发来的集团股权分配相关资料和鉴定意见。”
而后侧头看向江稚尔,温柔冲她一笑:“江小姐,您请跟我来。”
她竟然也认识她。
到走廊口,程京蔚去会议室,江稚尔则由秘书领至办公室。
“江小姐,您在这先休息片刻。”
秘书干练利落,“想喝些什么,茶、牛奶还是咖啡?”
江稚尔坐在沙发,局促地环顾这偌大的办公室,身后就是十米长的弧形落地窗:“都可以。”
“那我给您倒杯热牛奶吧,晚上喝咖啡容易失眠,您乳糖耐受吧?”
“嗯,谢谢姐姐。”
秘书姐姐笑:“江小姐太客气了。”
江稚尔看着离开的秘书姐姐背影。
她真的很漂亮很时髦,像电视职场剧中的顶尖白领,身形窈窕有致,踩着八公分黑色细高跟,迈步时自然摆胯,自信又优雅,推门出去时接起电话,几句话安排妥当工作。
漂亮又利落,能力强,性格好。
江稚尔不自觉低头去看自己,宽大校服,袖子上还有没掸干净的篮球印,更没有那般挥斥方裘的魄力。
而程京蔚喜欢的人,大概只会是前者,而非像她这般事事都需要他照料保护的小孩。
秘书姐姐很快就回来,将热牛奶与甜品水果放在茶几,接着又递来一块湿手帕,“您衣服脏了,若还有什么缺的,随时叫我。”
妥帖到极致。
江稚尔这才意识到自己刚才不自觉比较两人的行为,顿时产生些微妙的羞耻感。
她不该这样。
“谢谢姐姐。”
“别客气,应该的。”
-
待秘书走后,江稚尔才打量起周围。
其实程京蔚长年驻扎海外,很少在这间办公室,布置得也极简单,以黑灰商务风格为主,不过落地窗足够宽敞,丝毫不会觉得压抑。
她拿出周末作业,弯腰认真写试卷。
会议开得有些久,不知不觉解决了蛋糕与牛奶。
出于礼貌,江稚尔将杯碟拿到外头去给秘书姐姐,出去后才发觉走廊空落无人,
她便顺着走廊往里走,想找卫生间将杯碟洗净。
忽地,她脚步一顿。
听到从身侧房间内传来的争论声。
窗内百叶帘虚阖,只透出影影绰绰的身形。
一个年逾花甲的老人一头白发,语气不满地责备道:“无论如何,集团还有程乾这个长子坐镇,也不该由你来同我们谈判。”
这意思程京蔚自然听明白了。
程乾作为陈怀先长子,性格中庸软弱,老董事们当然希望由程乾接手集团,往后才可能逼宫让位。
“集团向来不论长幼,方叔年纪大了,大概是记不清自己当初是如何从自己兄长处谋划股份,至于我同我的兄长,自然也会自行商量。”
方叔登时睁大眼,声如洪钟地骂道:“程京蔚!我当初和你父亲打拼下集团江山的时候,你连话都还不会说呢!什么时候轮到你站在我们头上撒野了?!”
“方叔。”
男人走上前,拿起杯子慢条斯理为他斟一杯茶,“您多虑,整个程臻,只要一日有我在,就没有人敢在您头上撒野。”
程京蔚将茶杯轻轻搁在桌上,俯身,他音量不轻不重,神色也堪称和颜:“自然了,只要有我在一日,您当年挪用公款的事就一日不会见得天日。”
没料到陈年往事竟被晚辈用来威胁。
方叔震惊得瞪大眼,气得人都在抖,竖着手指“你”了半天,最后还是偃旗息鼓。
……
江稚尔站在窗外,意外听完全程,也第一次见到全然不同的男人。
这更像外界传言中的程京蔚。
能力卓越、城府深沉、雷厉风行,强大到令人生畏。
也因此,程怀先重病,媒体却将注意力都聚焦在这个更年轻的儿子身上。
“江小姐,您怎么到这儿来了?”秘书姐姐压低声,跑过来拉住她。
江稚尔连忙道歉:“我想找卫生间洗杯碟,不小心路过这里。”
“给我吧。”秘书姐姐弯腰,凑到她耳边轻声,“快走,这一屋子老头没一个好东西,咱们别被殃及无辜了。”
江稚尔先是一愣,而后便弯眼轻笑起来。
回到办公室,又回想起方才那一幕。
原来那才是程京蔚这个年纪、这个地位每日需要面对的东西,争权夺利、勾心斗角,时刻提防有人踩上来,也时刻提防被人拉下水。
就连方才的程京蔚都带着她无法理解、无法参透的陌生感。
忽然,办公室门拉开。
男人臂弯搭着件黑色大衣走进来:“抱歉,遇上些棘手的事,等饿了吧,晚餐想吃什么?”
“都可以。”江稚尔说,“刚才那个姐姐给了我蛋糕,不饿。”
男人勾唇笑了笑,温和而疏懒。
已经全然没了方才步步紧逼、置人于绝路的模样。
他很快收拾好文件资料,披上大衣:“走吧,尔尔。”
-
程京蔚带她来了一家法式西餐厅。
下车便是大片法式庄园,沿着曲折小径往里走,便见到一幢藏在绿树中的百年建筑,弧形拱门设计,彩色玻璃窗格,景色美得像一幅中世纪油画。
“想吃什么?”
江稚尔看着全英文菜单,并不习惯这种场合:“都可以。”
“有忌口吗?”
她摇头。
程京蔚便点了几道主厨推荐菜式,两份牛排,又叮嘱:“一份三分熟,一份七分熟,谢谢。”
收起菜单,抬眼。
便见对面的小姑娘正仰着头,漂亮的眼睛黑葡萄般清澈,盯着上方挑空的琉璃穹顶。
“在看什么?”
小姑娘眼睛亮亮地说:“好漂亮。”
程京蔚回国时常来这家餐厅,却头一回透过小姑娘的眼睛,看到头顶的美景。
这时他手机又响起。
他忙碌得几乎没有空闲时间,江稚尔还以为又是工作电话,没想到程京蔚接起时说:“嘉遥。”
她抬了抬视线。
男人修长骨感的食指指尖描摹银质刀具,垂着眼:“在香榭西餐厅。”
待他挂电话,江稚尔问:“怎么了?”
“嘉遥说找我有些事儿。”他漫不经心地笑,“无妨,他找我的都不是什么要紧事儿。”
说罢,叫来侍从,又添了几道菜。
侍从走后,江稚尔从书包里翻出一张银行卡,指尖推着,缓缓推至程京蔚面前。
这动作突然。
但其实她深思熟虑已久。
她和程京蔚没有任何血缘关系,他是出于奶奶的缘故才愿意照顾她,本就不该承担那些养育她的成本。
自幼寄人篱下的生活让她实在无法坦然接受旁人的好,只有这样才能舒服些。
程京蔚扬眉:“怎么?”
“银行卡,密码是960627。”
男人笑起来,嗓音磁沉,带着些取笑逗弄的意思:“包养我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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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潮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