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育树住的教师宿舍楼离学校不远,平时上下班也用不上自行车。嘱咐何炽自行车可以有空再还。何炽也没客气,加上送快递忙,拖到星期天才拉着孟兆言一起过去还车。
这次两人吃过晚饭,还车的时候陈育树去上课了,家里只有他的夫人,看见何炽也挺高兴,本想让他进屋坐坐。但何炽看她脸色很差,精神不太好,就以有事推了。
两人从学校里穿出来,本来何炽是想从正门走的,门关了,保安不让走,就只好带着孟兆言往侧门出来。
孟兆言到是不介意,他一路逛校园逛地兴致勃勃,一副没见过世面的样子。
对着升旗台都能研究半天。
这会儿正在上晚自习,天还没完全黑下来,教室里传来阵阵读书声。操场上的橘色晚霞把树染成黄色,木架子上蜿蜒爬满藤蔓,一簇一簇的金银花并头开出细长的花朵。
何炽勾一朵递给他,孟兆言捏在手里翻来覆去地看:“这是金银花,可以入药”
“不知道,反正蛮香的。”
孟兆言嗅了嗅:“是很香”
何炽斜眼看他笑:“你喜欢啊,以后我给你种一盆”。
“你会种?”
“不会,你不是会吗?”
“嗯”
“我买回来,你种呗,花开了都送给你。”
“这种花可以晒干煮水喝,清热解毒。”
何炽皱眉,后退半步:“你自己喝,我可不喝”。
“何炽,你最近上火了”孟兆言冷不防去按何炽脸上的一个疖子,疼得他吱哇乱叫,忙拍掉他手:“老孟!”
“你,他……唔”
话还没说完,被孟兆言一手堵住嘴。
他愣在原地。
孟兆言注视他的眼睛,一本正经:“何炽,学校不可以说脏话。”
何炽心下一软,有些意。乱。情。迷。
孟兆言见状,满意地打算松手,何炽将他的手按住,紧紧压在自己的唇上。
鬼使神差地伸出舌头,舌尖轻轻顶了一下他的掌心。
凉凉的,有点咸。
孟兆言手中的花掉在地上,他上前一步。
眼神温柔旖旎,在何炽眉眼间辗转。
片刻之后,很轻很轻地叹了口气,没有下一步动作。
“走吧,何炽。”
何炽失落地跟上去,孟兆言放慢步子等他,一个摆动,不留痕迹地抓住他的手腕,走进开满金银花的长廊里。
两人安静地从侧门穿出来。
侧门出来是条小路,两边都是空地,不远处立着两个工厂,这边比较偏,要坐公车或者去大路那边还得绕一段路,所以平时人很少,也没有人守。
有些学生会从这边偷偷溜出去,逃晚自习。
天已经黑下来了,孟兆言听到不远处空地上传来夸张的笑声。
是几个十四五岁的男孩子,腰间系着渡口初中的校服,正聚在一起互相踢个矿泉水瓶子。
一个高高地男孩子从后面的工厂里头走过来,暴呵:“吵你。妈。呢?”几个男生瞬间噤声,恭敬地站在一边。
男生弯腰捡起中间那个瘪了的水瓶,面无表情地踩成一团,一脚踢飞。
“以后再让我看到你们几个在厂子前面闹,别怪我不讲情面,听到没有?”
“听见了,高哥”男生们回答得七七八八。
说完摆摆手,男生们顺从地往他身后的工厂走。
他站在原处,抬眼警惕四周环视,最终往这边看过来,像黑暗中的一只鹰。
何炽他对峙,看清他的脸。
他看起来比之前那几个男孩子要稍微大一点,穿的也是渡口这边的校裤。极瘦,不是弱不禁风,而是一种精痩。眼神看起来老练冷漠,带着几分警惕。
何炽在这个高姓男学生身上本能地察觉到了一丝危险的气息。
他身后的那个工厂,是做化工的。
来不及多想,高瘦男学生就冷冷地白了他一眼,转身走进了工厂里。
孟兆言也看出了什么,皱眉问道“那几个孩子也是这里的学生吗?”
“应该是”
“他们不上课吗?”
“上个屁”何炽眯眼:“走吧”。
两人穿到大路上,学校已经开始晚自习了,路上人不多,孟兆言手上拎着一碗何炽给买的红豆小汤圆,慢吞吞往公交站走。
一辆黑色的奔驰越野车突然从远处疾驰而来,轮胎和地面摩擦,发出刺耳的“吱”一声,甩尾停在前方。
这车开得速度很快,擦边而过,急停的时候撞起了远处的马路牙子。
孟兆言走在外面险些被撞到,还是何炽眼疾猛扯一把,才堪堪躲过。
手中的小汤圆被车带起,“啪”一声掉落在地,汤圆被碾成一团,跟车轮胎一起在路上留下划痕。
何炽心惊肉跳拉孟兆言坐看右瞧,确认他没事后,脸就垮下来了。
双眼挑起,白任翻起,大步走过去。
人少路宽,车还擦他们过去,显然就是故意的。
车主也没跑,稳稳停在那似乎在等两人过来。
何炽站在驾驶室外,弯腰看里头。
车窗慢悠悠摇下来一般,露出一张似笑非笑的脸。
赵启趴在方向盘上:“我说是谁呢,原来是炽哥啊!”
他是故意的。
何炽冷声:“装什么装,你。他。妈。的什么意思?”
赵启坐直身子装傻:“炽哥说什么呢?”
“刚才那事儿啊?不好意思,天儿太黑,我没看清。”
孟兆言怕何炽冲动犯事,也靠过来。
赵启见两人动作,挑眼扬调:“哟,孟律师也在啊。”
何炽没有说话。
赵启饶有兴趣地在两人中间打量:“老话说,近朱者赤近墨者黑,我最近听人说,炽哥正儿八经工作了,看样子也是受孟大律师的影响喽?”
“干什么来着?”赵启一拍额头装作惊醒,盯着何炽:“喔,送快递。”
何炽想起来那天送快递被耍的事,额头青筋暴跳,一手伸进车窗里拽住赵启的衣领子。
赵启眼神冷淡下来,皮笑肉不笑:“炽哥这又是干嘛?”
“上次的事是你干的?”
“事儿?”赵启一手反擒住何炽的手腕不甘示弱:“我每天干得事儿多着呢,也不知道你说的哪一件。”
新仇旧恨。
何炽目眦尽裂,他早就说了,让他逮到的话,他一定不会放过那个逼。
“我艹你。妈!”
何炽又伸上来一只手,两手拽住赵启的领子发力要把人从车里拖出来。
赵启窒息,脸色涨红也没怂,一只手扯开自己的衣领后仰,另外一只手在车座后面摸索。
孟兆言看情况不对,忙伸手抓住何炽的手臂。
何炽抬眼看他,“何炽,算了”,孟兆言沉声。
何炽不愿还想再说什么,孟兆言给他使了个眼色,他狠狠剐了赵启一眼,沉默地松开手。
赵启伏在方向盘上喘气,阴阳怪气:“炽哥还真是听孟律师的话呢”。
“谁啊!”
车后座突然传来一声不耐烦的呵声。
何炽顺眼看过,赵启面色难看地按起半截车窗,何炽隐约认出来那个躺在后排的人,疤子。
疤子什么时候跟赵启混在一起去了?
“他。妈。的。个逼,老子弄。死。你们!”疤子又诈尸一样坐起来喊了一声,脸色潮。红,然后神志不清地一头栽进车座里。
嘴里还在口齿不清嘀嘀咕咕:“妈。的,小。逼。玩意”。
赵启又把车窗摇高了点,只露出一双眼睛,彻底挡住后座。
何炽嗅了嗅,闻到车里有股铁锈腐烂的味道,他想起来,之前看到的那家化工厂应该就是赵启买了下来的。
那个化工厂早年是做镀工的,接点小单子镀铜镀金什么的,后来化工行业不景气,化工厂老板就把厂子转手卖给赵启。赵启接下来之后居然把厂子盘活了,好像还是在做化工方面的事,做的货说是一直运向国外。
赵启这几年能买车买房就是靠的这个化工厂的生意。
赵启阴森森地看了一眼他,警告:“何炽,我早记得跟你说过,我这人不爱难为人”,目光又落向旁边的孟兆言,“也说了,别多管闲事儿。”
何炽不留痕迹上前一步,挡住孟兆言:“你。他。妈。有什么话直说。”
赵启冷笑,扭头目视前方:“好奇心别那么强,不该知道的事就别惹”。
“你看得到我,我就看得到你。”
何炽抿嘴,知道在巷子里跟踪他的事儿,应该是暴露了。
赵启笑了笑,拍手理了理领口:“这次我的车能够停下来,下次就不知道刹车灵不灵了。”
他系好最后一个扣子,阴揣揣地盯住何炽和孟兆言,凶气乍现:“人为财死鸟为食亡,挡着我路的,不管是什么玩意儿,都得死。”
说罢关上车窗,一脚油门,车急速消失在路口。
何炽站在原处脸色极难看,脖间青筋暴露,他听出赵启话中的意思。
妈。的,居然敢威胁道他头上了。
孟兆言站在他身边,久久看着车消失的地方,“车上的那个人,好像不太对劲”。
“不止”何炽扭头看他,眸色深沉:“赵启他。妈。的也不对劲”。
奔驰车在路上行驶。
疤子摸着车璧爬起来,舌头在嘴里绕:“刚……刚才是谁?”
赵启从后视镜里嫌弃地看了他一眼:“何炽”。
“何炽?”疤子不屑地笑了声:“什么逼。东西”,瘫在真皮座椅上掀开衣服,露出腰间横肉:“上次老子用个石头就能玩得他团团转。”
“你惹他了?”赵启冷声斜他。
“怎么?”疤子不爽:“你怕他?”
赵启没说话。
疤子歪脑袋:“有什么了不起的,逼。东西,真把自己当回事了。
“你少惹事”赵启揉了揉眉心。
疤子哼哼两声不可置否。
没趴一会儿,突然哼唧几声,身子开始不自觉的抖动,嘴里也开始发出怪叫,手在车垫子上乱扣:“有没有,车上有没有?”
赵启眉头皱起来:“你别。他。妈在我车上翻!”
“老子车上没有那玩意!”
疤子似乎听不见赵启的话,暴怒:“给我啊,你。妈。逼。的快给我!”
“回家!快他,妈,的送我回家!”
赵启厌恶地看了一眼神志不清的疤子,脚下踩紧油门,车瞬间消失在黑暗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