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月,涂山璟正式回归涂山氏。
这则消息就如同一颗火星,扔进了中洲这个火药桶,一下子炸翻了所有人。
其中反应最大的当属小夭和玱玹。
而得知消息的那一刻,小夭手里的茶盏瞬间落地,摔得粉碎,她在殿里茫然的站了一刻,然后就要去青丘。
可玱玹就站在门外看着她,目光平静中带着哀婉,小夭触及到他的目光,脚步不由得停下,低低叫了声,“哥哥。”
“你也要离开我吗,小夭?”
小夭下意识的否认,“不!哥哥,”然后眼睛里又盈满了泪,“我就是去看看他!他回来了!!”
“然后呢?再也不回来了是吗?”
就跟阿念一样。
他曾经无数次问过小夭,把阿念藏到了哪里,可得到的答案却始终是——不知道,记不清了。
小夭却突然大哭起来,声声泣血,“我只是想去看看他而已!当日如果不是你,我和璟早就已经成亲了!”
涂山璟的失踪,和玱玹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小夭又怎么会不知道,可她却只做了一件事,那就是等,等涂山璟回来。
可如今涂山璟终于回来,却是她和玱玹大婚之后,如今只要一想,她便忍不住的心痛。
世事不公,这世间为何要如此对她!
原来那些本是触手可及的幸福竟全然不过是梦幻泡影吗?!
紫金顶上两个人锥心啼血,可青丘便是一片喜色了。
最高兴的便是静夜。
涂山璟站在久违的家中,面对着祖宗牌位,安然的上了三炷香,静静的凝望着那些往日里压的他喘不上气的祠堂,心随境转,如今虽然说不上亲近,却也不复往日厌恶。
涂山瑱小心翼翼的用眼神触碰着他的衣角,他如今已经明理,知道自己身世存疑,可面对自己好不容易回来的爹,还是忍不住的想要去亲近。
没办法,他已经孤寂太久了,涂山氏偌大的宅子,只有他一个主子,总觉得空旷。
而涂山璟面对自己名义上的儿子,又想起防风意映事情败露之后的哭求,还是微微叹了口气,这笔烂账,从当日他的父亲开始,最后终结于他的儿子。
说到如今,谁也说不清是谁欠谁的了。
“静夜,带少主下去。”
“诺。”
涂山璟一句话,正式奠定了涂山瑱以后在涂山氏的地位。
至于辰荣馨悦,她几乎是疯了,整日里在殿内不是大哭就是大笑,恨涂山璟不回来,又恨他回来的太晚。
而阿念,阿念在干什么呢?
她在让人将去年出海带回来的香料从库房里拿出来,一一登记在册,打算借着涂山氏的商行卖掉,为了这一日,她足足等了半年,一整条产业链,上中下游全都握在自己手里。
而且她在精心准备第二次出海事宜,这次她打算从台城出发,一路到婆娑,继续往西到达埃及,之后兵分两路一队人从海上回程,另一队人则走陆上通道,到达波斯,沿着她曾经走过的路最后回到西炎山。
这次她要借涂山氏的财力物力,而且她还有一个想法,不过太过大胆,还在考虑之中。
阿念深知,饭要一口一口吃,事要一件一件做,一切都急不得,要慢慢来。
而此时,相柳给了阿念一册台城的地形图,他这些天一直外出探查,可能他不知道到底该如何建城,但是如何练兵,营垒应该建在何处,何处易守难攻……没人比他很清楚。
阿念收到的时候心里不是不感动的,可她却有些不好意思说,她如今人口太少,几乎没法儿匀出去做兵士。
不过,“你说我们要是把曾经去过的东南那些部落收归己有怎么样?”
这样的话,不仅能增加人口,还能多出一大片土地,就是教化一事,稍微有些麻烦。
相柳没想到阿念胃口竟然这么大,不过稍微一想便也理解,毕竟台城只是一座岛,如果真有那一日,被逼到海上,只怕是退无可退。
他放下茶盏,垂眸思索两刻,“自然可以,只是那里气候与大荒大不相同,若是人口过去,只怕不适应。”
阿念又蔫下来,是呀,到处都是问题,而且那里蚊虫极多,疫病多发,没有什么好医好药,别想过去。
她直接坐到相柳腿上,把自己塞到他怀里,半是撒娇半是抱怨,“你说要成点事,怎么这么难?怪不得当初玱玹要不停的娶老婆呢,娶老婆可比自己奋斗快多了!”
相柳箍着她腰的手一紧,去看她的眼睛,几乎是一个对视,阿念就知道他心里想的什么,“你瞎想什么呢!我可不是玱玹,我如果嫁给一个人,那只有一点——我爱他。”
相柳被阿念突如其来的表白搞得有点害羞,面上却一副高冷态度,低低应她一句,“嗯。”
阿念正来回摆弄着他的手,相柳的手自然是极好看的,看着看着她却突然脸红起来,这么好看的一双手,却总是夜里欺负她,把她搞得不上不下,恨不得立时死了才好。
阿念被自己脑子里的事弄得脸红,忙甩脱了相柳的手,从他怀里站起来,“我要去忙了。”
只剩下相柳一个人呆愣愣的看着自己的手,不知道阿念是怎么一会儿晴一会儿雨的。
不过看了一会儿,相柳似乎明白了什么,低低捂眼笑了一声。
阿念亲自看着人把那些香料装箱上船,一路开着去了青丘。
而相柳,他在一个夜里骑着毛球,去了东南,挑了那里所有的部落。
阿念知道这事儿之后急忙给涂山璟去信,让他送一些擅建造医术和教化的人才来,先来台城,之后立刻发去高棉——就是东南那群部落所在的地方。
她既然想着去那里建城,可又想着如今不适应,自然要先派人去改善那里的居住环境,包括但不限于,伐木,灭虫,教化……
忙起来的日子过得总是很快,阿念坐镇台城,相柳居于高棉,而涂山璟则常留大荒,就是阿念自己也没想到,她成亲还不到一年,就得过上两地分居的日子了。
而在准备了三个月之后,阿念不得不再次出海,他们的船直接开去了青丘,在那里装上满满当当的货物,出于好奇,阿念去打听了小夭关于涂山璟回来的反应。
听说西陵王后病了,而黑帝为了讨她欢欣,特意请了戏班子去紫金顶给她唱戏。
唱的是什么?阿念心里已经有些预感。
自然是圆月记!
最重要的是,小夭当时问了句那折子戏是谁写的,她想见一见。
“然后呢?”
静夜正想接着说,她虽然不知道少爷的这位合作伙伴怎么这么八卦,可到底还是客人,没有不说的道理。
“然后玱玹就找到了涂山氏,不过我替王姬殿下挡了一道,只说你当时来往全部戴着面具,也变了声音,所以并不知道身份。如今整个中洲都张了榜要找你呢。”
阿念脸色跟吃了屎一样的难看,她实在没想到,圆月记在问世许多年后还能给她来这么一刀。
而且她是来吃瓜的,结果吃到了自己身上。
阿念总觉得涂山璟在嘲笑她,出于那微妙的报复心,“那你呢?小夭就没想过要见你?”
涂山璟本来尚且还算好的心情一下被这句话带到了泥地里,“可能吧。”
依阿念的看法,小夭自然是相见涂山璟的,不过玱玹让不让就说不准了,说不定小夭这次生病也是因为玱玹看着她不让她来青丘的缘故。
虽然阿念如今这么想有点鳄鱼的眼泪,可她这事儿是做的有些不地道。
她开始扣游廊上的柱子,最后还是说,“你们合该见一面的,是好是歹也说个清楚。”
有些话儿还是说明白的好,就如同她当初和相柳,若是一直拖着,只怕小夭能熬死自己。
阿念说完这话儿,就又急匆匆的走了,留下涂山璟自己神色不明。
此后十六年,她再没踏足过大荒。
高棉的城池已经建的有模有样,而台城,则成了相柳练兵的地方,当初为了适应高棉的环境,阿念特意让人搭建了一批在树上的房子,而这也成了他们在高棉第一座城池的名字——清谷,在当地土著语言里是住在树上的人的意思。
而清谷如今也是她处理政事的地方,整个城池都是一点一点垦荒出来的,因为离原皓翎南侧最近,所以也不断有为了逃避赋税的平民到了这里安家。
这十六年里她和相柳也是聚少离多,而前段时间进行人口统计,如今高棉下有三座城池,再加上台城一处,共有人口十八万,低等神族三万两千,妖族六万七千。
而且这几年每年都会派三队人出海,从台城出发,最后到达西炎山,大概需要一年的时间。
而台城上还有两万精兵,很多都是皓翎旧民,不满皓翎归附西炎,私底下一直寻求抗争,阿念但凡遇到,都会把他们带去台城,交给相柳。
不过人口还是太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