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来的记忆阿念已经不太能记得清了,她只觉得自己一直在哭,那些**大的让她害怕,让她想跑,可相柳几次拉着她的脚把她拖回来,如同溺水的人,却有一根水草总是缠着不让她上岸。
屋外朔风呼啸,树儿被风吹的东倒西歪,屋里阿念只觉得自己如同一棵水边的蒲草,临水而居,却也因水而死。
阿念第二日没能起得来,事实上,她一直在屋里躺了一整日,连鬼方氏的人离开都未能去送。
她只觉得浑身上下都疼,去了镜子前一看,浑身的青青紫紫,脖颈上也全是大朵大朵的梅花,阿念头一次庆幸,如今是冬日,戴个围领大概还能勉强遮一遮。
但是相柳就别想她再给什么好脸色了,事实上,他如今连上床睡觉都很费劲。
第三日的时候,阿念迎着众人或揶揄或担忧的目光出了门,阿念一边使劲当做不在意,一边想着她还是太仁慈了,相柳就不该让他进门!
如今已经二月,春耕的时节,阿念心里盘算着还得让人去一趟陆上,买些粮种来,多多的开垦,多多的耕作。
涂山璟倒是一直留在岛上,跟着一起学那些婆娑埃及和巴比伦的语言。
阿念上课上的多了,在加上自从成亲之后嗓子一直不太好,平日里都喝些梨水去润一润嗓子。
涂山璟一直都是个细致的人,他注意到这一点,便让人送来了一些雪莲,拿去给了相柳。
“就当璟作为学生对老师的心意。”
相柳似笑非笑的收下,他如今也是服了涂山璟,但只要他不舞到阿念面前,他就不甚在意,走的时候,涂山璟注意到,相柳正在熬梨水。
阿念回去之后自然注意到了雪莲,她好奇,也有点心疼,如今经费紧张,这雪莲还不知道要花多少钱,不过她也不想为这些小事去怪相柳。
可相柳注意到她的目光,却直言道,“是涂山璟送来的。”
阿念愣了一下,不由得感叹,“果然,瘦死的骆驼比马大,涂山氏还是有钱。”
相柳看着阿念明稚的神色,心里有点高兴于阿念的迟钝,却又不由得觉得涂山璟如今何尝不像曾经的他呢。
阿念打算等涂山璟回到涂山氏之后再准备下一次出海,那时候怎么也要六月了,可她实在没想到,只是半年时间,还能有事情找上她。
事情的起因还是她的骆驼,那是她从巴比伦带回来的,大荒之人之前从未见过,自然觉得稀奇,正逢玱玹与小夭大婚,有人就想到了那一对儿骆驼,想要作为礼物进献给玱玹。
那时阿念正带着人在采买粮种,也顺便回轵邑城看看她的骆驼,因为台城湿热,阿念怕骆驼不适应那里的气候,便把他们放在了轵邑城的家中,特意雇人喂养。
她回来的第二日便有人找上门来,言明要买她的骆驼。
阿念如今在陌生人面上都是面具示人,反正她如今身份是鬼方氏子弟,也不怕人觉得怪异。
阿念自然是拒绝了,她的骆驼陪着她从巴比伦到西炎山,不仅温顺,而且极通灵性,她自然舍不得。
那人没再多说,只是冷笑一声便走了。
阿念再继续呆在这里就是个傻子了,她给了替她照顾骆驼的人一些钱,那人走后就要带着骆驼离开。
可目标实在是太大了,不管到那里都引人注目。
刚刚出了轵邑城,便被人直接拦下。
阿念这会儿反倒庆幸自己跟购买粮种的人分开了,要是被这些人顺藤摸瓜,找到岛上去,那才是真的创业未半而中道崩殂。
来人是个年轻男人,高高大大的,说话之前先行了礼,“鬼方小姐,我家家主是诚心想要与小姐做生意的,自然也知道这骆驼乃是小姐挚爱,勉强小姐割爱实在是心有不忍,所以不管小姐有任何要求,只要小姐愿提,家主都会满足。”
阿念摸着自己的骆驼,自己如今跟人对峙,而这两匹傻骆驼还在嚼啊嚼啊嚼的,也不知道在嚼什么。
“话说的倒是客气,可若是我说,我不愿意呢?!”
那人轻叹口气,“那在下只好强人所难了。”
阿念心里再明白不过,他们若是来硬的,阿念只怕是……可心里还是不甘心,“你们就不怕得罪鬼方氏?”
“鬼方?”那人轻笑一声,偏偏却显出一股子倨傲来。“鬼方氏向来深居简出,没想到这一代反倒是出了个奇葩。”
阿念把缰绳握的越发紧了,“你是哪家的?”
“在下西陵延,怎么?鬼方小姐想要如何?”
西陵家的,怪不得呢,那是当初嫘祖娘娘母家,如今玱玹贵为黑帝,自然要提携西陵家。
而且小夭之前改姓西陵,如今又被册为王后,西陵自然有倨傲的资本。
阿念不再说话,只是沉默的摸着骆驼的眼睛,心里越来越沉,她心里隐约知道,自己的骆驼大概是保不住了。
那人也不再说话,只是静静的等着阿念去做决定,一时间只闻得风声呼啸。
一片沉默中,路边却突然出来了斜拉拉出来一个人。
那人拿过她手里的缰绳,沉声说,“给他们。”
阿念听出他的声音,是涂山璟,不知道他是怎么来的,但是他说的话惹得阿念厌烦。
虽然她知道注定的结局,可却并不想那么快决定。
但是阿念张了几次嘴,还是没说出拒绝的话。
最后是西陵延上来接过她手里的缰绳,“多谢鬼方小姐割爱,想要什么,西陵家定不负所求。”
阿念却跟着她的骆驼走,语气又急又快,“这两头骆驼,公的叫星星,母的叫点点,他们喝水极多,吃的倒是不挑食……”
西陵延听她说起名字,心里只觉得好笑,这是要进献给陛下的,到时候自然由陛下重新起名字,可听到后头,也不面有些动容。
“鬼方小姐,我们会照顾好他们的,到时候入了百兽园,更是有专人精心照顾。”
阿念还是跟着,看着自己的骆驼落下泪来。
通往轵邑城的路无比曲折,阿念自己却是一片茫然,自己也不知道自己要跟到何时去,最后连西陵延都劝她停下。
“鬼方小姐,难道你真的想跟到西陵氏的祖地吗?”
就连涂山璟也劝她,“停下吧。”
阿念呵斥他,“用你管!”
可脚下的步子却慢了下来,到最后慢慢停下,看着自己的骆驼远去。
阿念一直到完全看不见骆驼了,才脱力般的蹲下,把头埋到胳膊里,一个人默默垂泪。
谁知道涂山璟突然冒出一句,“你恨我吧。”
阿念只觉得他莫名其妙,“恨你做什么?谁是仇人,我还是分的清的。”
两个人慢慢往渡口去,在那里上了回台城的船,站在船头,阿念看着滔滔江水,“他们会好好对我的骆驼吗?”
没人回答她的话,只有风声。阿念也不需要回答。
“对了,你怎么在轵邑城外的?”
涂山璟这才说话,“我在轵邑城办事,听人说有个姑娘牵着骆驼出城了,就猜到那是你。王姬殿下,莫要再伤心了。”
等到了台城的时候阿念已经调整好了心情,她现在满脑子全都是打进紫金顶,去百兽园把星星点点抢回来。
相柳正在渡口等着她,成亲之后他反而不常穿白衣,今日穿了一身的胭脂紫,本来颇有些女儿态的颜色穿在他身上却意外的风流起来。
阿念本来整理好的心情却在看见相柳的那一刻突然迸发了出来,她几乎要下一刻便扑到他怀里去,好好的哭一哭她的委屈。
这么想着,阿念也这么做了。
相柳一下接住她,他不清楚发生了什么事,但是他能感觉到阿念哀凄的心情。
“怎么了?”
他近乎是轻柔的问。
阿念一边哭一边说,“我的骆驼,被人抢走啦!那个人是西陵家的,说要拿骆驼当玱玹和小夭的新婚礼物……”
相柳看着哭的打嗝儿的阿念,心里知道阿念只是跟他倾诉自己的委屈,并不是想要以此想要鼓动他去做些什么,可他如今却只能无力的抱一抱她,说两句似是而非的哄人的话儿,他虚空握了握自己的手,那手里,除了空气,什么都没有。
他无法保护自己的爱人不去受到伤害,即使是曾经名震大荒的九命军师相柳也有无可奈何的时候。
三个月很快就过去,如今的中洲一片喜气洋洋,黑帝陛下再次大婚,娶的还是自己的表妹,昔日皓翎的王姬,就连位置也是最尊贵的——王后。
一时间天地间好似都忘了还有辰荣馨悦这么个人儿。
阿念在心里盘算着时间,假如她的骆驼还能再活四十年的话,她能在四十年后入主紫金顶吗?
相柳这段时间不知道在干嘛,甚至比她还要忙,早出晚归的,阿念除了在床上能见一见他。
那日上课,她发现涂山璟竟然走了神,难道是因为小夭即将大婚的缘故?还是为自己回归而担心?
下了课,那些学生们都去了饭堂,阿念叫住他,打算去做一做他的思想工作。
等她艰难的拐弯抹角的提及他上课为什么要走神的原因时,涂山璟却苦笑,“是璟不对,只是替馨悦觉得委屈,丰隆生前与我交好,馨悦也跟着一起唤我一声璟哥哥,如今她站在两难之地,璟却只能干看着,心里不免酸涩。”
阿念没想到他竟然在想辰荣馨悦的事,这下她也不知道该怎么劝了,只能干巴巴的回了一句,“那我们赶紧造反成功,把骆驼和馨悦一起接出来。”
不过辰荣馨悦真的肯放弃她的王后身份吗?阿念不知道,反正到时候玱玹做不成王,那馨悦自然也不是王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