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夏的魔女 第51章 51.绑架（3）

因为被禁制了魔力，艾玛现在只是个双手被捆着的弱女子。在这种情况下，别说是冲下陡角山，就算是企图攀岩也纯粹找死，毕竟过去普通人往来这里唯一的交通方式是靠绳梯艰难上下。

艾玛在山沿上绕了很长一段，始终没有找到任何“落脚点”，这让她非常焦躁，有种想要破口大骂的冲动。

这是什么鬼地方！把神殿建在这里，没有供奉纯属活该！

“要帮忙吗？”

鹿童盘腿坐在地上，单手托腮，就像在看一场喜剧。

“打完了？他死了？”

这山贼，这绑架犯，这恶棍……卡斯塔也太不争气了吧！

“没有没有，他是个聪明人，看到打不过就果断跳崖了。我看他应该是有什么求生的本事吧。”

对风系术士而言，从高处跃下的死亡可能确实微乎其微。就算卡斯塔没有带着他的翅膀法器，要平安落地也是轻而易举。

鹿童展示了一下自己的右手，说道：“他最后这招还挺妙的，我都没舍得立刻解开，故意留下来给你看看。”

他右臂上缠绕着的正是梦魇玫瑰。不愧是瑞雯女士独创的火系秘术，连老妖怪鹿童都觉得有趣。

“嗯……认识，这叫梦魇玫瑰，是燃烧魔素的束缚技。”

“啧，原来见过了啊，白白被烧这么久。”

鹿童往手臂上看了一眼，黑色的火焰随即逐渐熄灭，没有念咒，没有别的动作，就只是看了这么一下。

艾玛是最清楚梦魇玫瑰厉害的，瑞雯女士这么强的女术士对它都完全束手无策，这么多天来只能任由自己被折磨。

她无话可说，咽了口唾沫。或许刚才就算她找到下山的道路，此刻被这种等级的强者抓回来也只需要一个响指。

“这么久没见，不好好打个招呼吗？”

“鹿童先生你好。要不，你先帮我解开？”

艾玛伸出双手，下一秒绳子就在不烫的火光中燃烧殆尽。

这么好？

“还有啥要求？”

“帮我解开魔法禁制如何？”

得寸进尺，试试看不亏。

“没问题啊，不过得等一下，我不想你做多余的小动作。”

鹿童站起来拍了拍屁股上的灰，然后轻快地跳到艾玛旁边。艾玛不躲也不闪，没有显露出惧意，这让他很是满意。

他小小的手臂搂上艾玛的腰，然后就是一阵天旋地转。

山顶还是刚才的山顶，不过眼前多了些什么，很大的不同。

“神殿？”

“对啊，喜欢么？我的新家。托某个小姑娘的福，以前的小破屋住不了了，差点无家可归呢。”

艾玛当然知道他是在讽刺，只能附和着微笑。

“真的哦……怎么会有这么讨厌的小姑娘。”

原来神殿根本没有被破坏，也没有消失，一直就藏在原地。鹿童的镜面魔法真是好用。

“不用想着打破玻璃之类，上次我只是没考虑镜面被破坏的情况，这次都特意加固过了。”

“我还有个朋友也被绑架了，要不你高抬贵手，也救一救？”

鹿童闻言，歪头看着艾玛。

艾玛这才醒悟，自己现在仍然处在被绑架的状态，绑架犯的危险指数还上升了无数个档次。“救”字从何说起？

“好吧，那我去看看。你自己随便逛逛吧。”

令人意想不到的是，鹿童似乎并没有抗拒艾玛意愿的意思。他直接消失在了原地，应该是回到了现实世界中。

艾玛倒是有点后悔起来，不知道应该希望瑞雯被带过来，还是说她保持现状更安全一点儿。

虽然鹿童说了就算尝试击破镜面魔法也没用，可是艾玛当然不会那么听话。遗憾的是，身上的禁制还没来得及解开，想试也无从试起。

那干脆就真的逛一逛吧，不得不说，这真是一座非常美的神殿。墙面雕刻的细节就像珠宝一样精致，诸神的浮雕更是栩栩如生。

同一位神的形象并不只出现一次，有的还很有故事性，熟读他们故事的艾玛可以模糊判断出浮雕讲述的是哪一段传说。

主殿中必不可少的，自然还有庄严的神像。

主神尽管坐着，高度还是十倍于常人。其余六神稍小，而且都是立像，姿态各异。他们看上去就像是白色的真人，狩猎与农业女神手中的石榴甚至精细到了每一颗石榴籽。

战神被描绘成背生双翼的形象，右手持剑，左手是头盔。神通常是不需要翅膀就能飞行的，双翼虽然看着威猛，实际上是在表达“这是一位半神”。

“你喜欢战神的雕像？”

“啊！”

极少惊叫出声的艾玛，在全神贯注欣赏神像的时候被猛然问了一句，还是吓得叫了出来。

这里怎么会有人？明显不是鹿童的声音。

“抱歉，我其实一直站在……对面的，只不过你没看到我。”

说话的是个皮肤黝黑的卷发小男孩，看着跟鹿童差不多大。难道老怪物不止一个？

“没事没事，是我有点儿出神了。”

艾玛保持着警惕，不敢得罪。

“战神珀托斯，是人类的守护神。”

“什么？”

“你看的这尊神像。”

“哦……对，我知道，他曾经率领人类与主神战斗，最终为人类谋得了更广袤的生活空间。”

“是的，你是信徒？”那孩子双眼放光。

“不是，难道你是？”

艾玛笑了笑，怪物也会有信仰吗？

“是的，我是神殿的学徒，理想是成为一名祭司。”

这还真是个……意料之外的答案。

“你是……人类？”

“是啊，你不是吗？我看你好像也是被抓来的。”

艾玛点了点头。这话也不能尽信，毕竟鹿童以前也在她面前装作是个天真无邪的小孩来着，而且装得相当够水准。

“我叫盖尤斯，现在是他手下的仆人，负责打理他的生活。你叫什么？”

“艾玛。”

盖尤斯点了点头，然后又低下了头，应该是记起了什么不愉快的回忆。

“这里还有别人吗？除了你之外？”

“他还有两个女随从，非常凶狠，大部分时间都被派出去做事，好些天没看到了。大祭司也还活着……但是被安排在固定的房间协助他做奇怪的研究，平时想见也见不着。”

“所以你就一个人在这里……打扫？”

“嗯，清洁、洗衣服，还有做饭，他喜欢吃人类的食物，虽然我觉得他不吃也可以。”

“那你见过他本来的样子吗？”

“本来的样子？他不就是这个样子么？”

变形术是很难长时间坚持的，那需要非常稳定而集中的精神力。而且既然摆明了自己是个怪物，鹿童也没必要总是装作小孩生活。如果他一直保持这个模样……难道这就是他的真实面目？

“很遗憾，绑架你朋友的人应该是刚一下去就逃走了，只留下了一些轮毂印子，还有这个。”

鹿童打断了她们的谈话。他冲着盖尤斯丢出一样东西，那是他出现时抱在手里的，恍惚间没能看清，只能判断几乎跟他个头等大。

盖尤斯赶忙双手接住，不敢怠慢。

那是一只烤羊，已经处理干净，不过看得出几乎刚开始炙烤，油花都没烤出来，香料也抹得很潦草。

看来山贼们逃走得极为匆忙，连好不容易得来的猎物都只能丢下。

可怜的瑞雯女士……被抓来这里，好歹可以摆脱梦魇玫瑰的不间断折磨，大概……

“你去把它洗一洗，重新弄一下调料再烤。那些人对食物的品味可不怎么样。”

“好的，主人。”

盖尤斯躬身行礼，然后抱着羊快步离开。

“你让这么小的孩子当仆人？”

不过说起来，跟一个怪物讲良心，也是有点儿强“人”所难。

“他很能干的，比我原本的仆人好用多了！正好我晚上要招待客人，这羊送得正是时候。”

“你说的客人，一定不会是我吧？”

艾玛可不记得自己接到过邀约，不敢自作多情。

“哈哈，你也算，期待一下盖尤斯的手艺吧，千万别小看了他。”

“嗯，你放心，我现在可不敢小看任何人。”

……

虽说是神殿，可是客房陈设也挺像那么回事儿。应该是鹿童重新添置过摆件和家具，总之很不符合无人供奉的落魄气质。

极简的线条和装饰，甚至灯光都与历史建筑结合得恰到好处，既不违和，又没有喧宾夺主，而是打造出了一处典雅精致的居停空间。

艾玛躺在铺着乳白色床单的柔软床垫上，感觉这些天在有着严重霉味的木地板上滚来滚去的日子恍如隔世。

她真的有点期待接下来的烤羊筵席，一碗简易的炖汤不足以安抚她饿到发疼的胃。

艾玛现在的打扮很符合参加晚宴的标准，回复魔法后的第一件事情，就是给自己施了个清洁咒，接着费力弄平了已经皱得像腌菜一样的礼服。

倒念魔咒而已，镜像世界什么的，早就熟悉了。

盖尤斯来邀请艾玛的时候，她已经小睡了一会儿。从那个可怜小男孩脸上的诧异可以看出，他很难相信一个刚刚被绑架的姑娘可以这么没心没肺。

“抱歉，这几天过得很辛苦。”

艾玛也有点不好意思。

“主人已经在餐厅等候，他的客人也已经到了。”

对了，还有那个神秘的客人。

“你见过那个人吗？是什么样子的？”

“没有，这是第一次有人来访。那个人长得……挺好看的。”

盖尤斯显然不擅长形容人的长相，开始面露难色。

反正待会儿就见到了，艾玛倒也不需要过多打探讯息。

“难为你了，我已经准备好了，走吧。”

……

所谓的餐厅，其实原本就是神庙的一处偏殿。神像已经被鹿童不知道搬去了哪里，或者可能已经化为了齑粉也说不定。

现在偏殿里摆着一张布置华丽的长桌。鹿童坐在正对大门的上首，而那位客人与他相对而坐，只能看见高高的椅背。

“终于来了，盖尤斯，上菜吧。”

鹿童笑得很灿烂，就像一个称职又好客的真正主人。

背对艾玛的椅子一动，一个高挑的身影转身站了起来。

“好久不见，格林小姐，你今天可真漂亮。”

“劳伦斯！”

这头发，这眼眸，这美貌……绝对是杜马大陆的独一份，绝对不可能认错人。

“直接叫我的名字么？挺好，那我也叫你艾玛了。”

劳伦斯在这诡异的地方依然保持风度翩翩。艾玛是第一次见到他不穿盔甲的样子，华美的礼服并没有弱化他的英气，只是更添了几分高贵。

“对不起，查梅拉先生！我刚才只是太吃惊了。”

“叫我劳伦斯，不要反悔。”

劳伦斯伸出食指，在自己嘴唇上比划了一下。然后朝向艾玛伸出手，手掌向上。

“请容许我领你入座。”

艾玛放弃了思考，把手放在他的掌心。因为长期使剑，他的手掌不算柔软，可是非常温暖。

直到昏头昏脑地坐下以后，问号才开始逐渐占领艾玛的意识。这是什么情况，为什么劳伦斯会在这里，他明显不是被抓来的，难道他早就跟这个怪物认识？在执行吸血鬼猎杀任务以前？

“我知道你在想什么，不过那一定大错特错。”

鹿童看着盖尤斯放下一个巨大的盘子，里边装着一整只完美的烤羊，嘴里咬着苹果，身边放着配菜。如果不是自小修行膂力惊人，还真无法顺利服务大家。

“别急着分羊，先为客人添点儿餐前酒吧。”

“所以你们是怎么认识的？”

艾玛不敢去看劳伦斯，不敢和他目光接触。她心跳很快，这已经成了她见到劳伦斯的条件反射。

“拜你所赐啊，就是我旧居大白于天下那天。我在山丘上远远看着家当被一件件搬出来，正心痛不已、欲哭无泪，劳伦斯就出现了。”

“我和鹿童一见如故，后来就成了朋友，保持着联络。不过他搬进新家以后一直没时间来探访，这次也是趁了职务之便。”

劳伦斯补充道，就像在描述一场意外的邂逅，友好，平和，而且自然而然。

所谓的职务之便，无非就是劳伦斯本应带领银隼军前往九十九岛，还得亲自下场参赛。

这也解释了为什么活跃在内比奥罗祭上的人不是他而是卡斯，多半是找了个由头离队，然后悄悄来“探访朋友”了。

“听说这次你是代表图林学院的选手，很遗憾我没能一睹你赛场上的英姿。”

“艾玛参加了比试？”

鹿童来了兴致，喝了一大口红酒，扭动着坐直了身子。

“快告诉我，你撑到了第几轮？该不会一上场就被淘汰了吧？哈哈。”

“承蒙你看得起……我撑到第三轮。”

“太厉害了！你不是还不到十八岁吗？”

之所以这么肯定，还不是因为鹿童曾经把这位未成年少女抓去做吸血鬼的饲料……艾玛控制住自己翻白眼的冲动，尽量谦逊友好地冲他笑了笑。

“那真的太可惜了，要不你现在跟我们讲讲？你知道就算你不说，我回去也可以问卡斯的。”

劳伦斯举起酒杯，仿佛是在主持有趣的晚宴话题。

即使场面这么难看，艾玛还是不能把劳伦斯归为坏人，或者归为怪物的同伙。她无法相信这个温柔又英俊的人会做出什么丧心病狂的坏事。

可是他的态度太自然了，就好像曾经奉命猎杀的吸血鬼不是鹿童的手下，也没有在那个城堡里发现那许多骇人的尸骸。

【劳伦斯你醒醒啊，这不是值得结交的朋友，是怪物！是吃人的怪物！】

艾玛一边将比试上有趣的细节用言语一点点拼凑，一边在心中狂呼。